潘子洵把他打听来的印子钱数目和玉锦说了一遍,玉锦听他说单是碧枝手里便有七八千两,再加上朱姨娘的近一千两,经崔志手放出去的总共近万两银子的本钱,这些都要进了那苏州知府的腰包,不由也吓了一大跳。可是人能保全出来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还巴望什么把本钱追回来!
玉锦和潘子洵在酒楼里谈完事情,便带着桑青一路走回去。她今天出来的匆忙没有换男装,因为平日在家里穿的衣服也半新不旧的并不惹眼,于是只在头上加了顶带轻纱的帷帽,桑青跟在玉锦身后,主仆两人急匆匆走过热闹的大街,前面是一座石桥,桥下是一个小小的码头,有几艘船正停在那里,码头边上站了一群人,大部分都是些丫鬟婆子,想来这船上下来的也是女眷。玉锦刚走到桥中央的位置,忽然听到桥下传来一个娇脆的声音:“这几日坐船可真是累死人了,我原来便说这震泽是个小地方,和杭州府没得比,庭兰妹妹偏偏你要跟着一起过来!”
站在桥上的玉锦听到这声音十分耳熟,又听她提到“庭兰“两个字,不由心里一动停住了脚步,她撩开帽子上的帏纱站在桥上往下看去,只见几位身姿娇娜的小姐正由丫鬟们扶着,一边说笑一边从船上沿踏板走下来,最后面跟着一位身材挺拔玉树临风的年轻公子。
玉锦惊奇地看到那几个人大部分都是旧识,走在前面的正是段婉卿,跟在她后面的是傅庭兰和一位年纪稍长的小姐,紧挨着傅庭兰个头最小的女子正是史玉凤,站在最后面的那位英俊的年轻公子正是杭州知府家里的二公子傅庭筠。
玉锦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遇到了这些杭州府的旧友,不禁呆怔在桥上不知如何是好,正在她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打个招呼,站在人群里的傅庭兰一仰头正巧看到了玉锦,她迟疑了片刻立刻高兴的喊道:“玉锦姐姐!”这一声立刻引得其他人也都抬脸往上看,玉锦无奈只好走到桥头等她们上来,大家一起见礼,倒是又寒暄了半天才罢。
原来段婉卿的堂姐段婉容的母亲姓邱,她的外祖父家便在这震泽镇上,段婉容因为被酒后的史鹏飞轻薄过,所以和史家四少爷订了亲,婚期便定在了今年秋天,因为她幼时在外祖母邱老夫人身边长大,深得外祖母的疼爱,这次特意赶在出嫁前过来和外祖母过一段时间。
段婉卿本来不想跟堂姐一起过来,可这事不知怎么让傅庭筠知道了,他一听吴江县震泽这几个字便上了心,偷偷和妹妹傅庭兰说了几句话,傅庭兰便缠着段婉卿说也要跟着去吴江县看看热闹,段婉卿无法只好也带着她一起跟堂姐同行,傅庭筠便在母亲面前担起了保护幼妹的职责,名正言顺的跟着一起同行过来。
段婉卿听说傅庭筠也跟着一起到吴江县来,心里不免又惊又喜,满以为未婚夫这是找机会和自己相处,她哪里会想到傅庭筠心里一直念念不忘的是另一位住在震泽的崔家二小姐。段婉容看堂妹带了人过来,索性也捎带了自己未来的小姑史玉凤,她和史家四少爷定亲后,虽然未来的婆婆对她颇有些怨词,可是史玉凤和她倒是还算相得投机。
玉锦在码头上偶遇了这些杭州的旧友,听傅庭兰说他们是去镇上的邱家住一段日子,忙客气地请她们几位改日去自己家里做客,傅庭兰自是满口答应着,段婉卿和傅庭筠定亲之后心情甚好,对玉锦自然更加亲热了几分,只有史玉凤看到玉锦衣着普通钗饰简单,脸上露出几分不屑之色,可是她想到以前在杭州结识的崔家大小姐浣芸,心里也打定主意回头定要去崔家找浣芸叙旧一番。
傅庭筠远远站在一旁看着玉锦,几个月不见倒觉得玉锦比在杭州时瘦了一些,衣着也不如那时精致讲究,眉目之间更带了几分掩饰不住的忧虑和憔悴。傅庭筠顿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当初他和妹妹兴致勃勃的去龙井的施宅探玉锦的口风,那时想着纳了她做侧室必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自己确实碰了一鼻子灰。他又羞又恼满心里想着如何报复玉锦,没想到她竟然回了吴江老家,这次意外相见,他心里只有惊喜,以前的气恼竟然一点也没有了。
傅庭筠那时气恼之余还带着几丝侥幸,以为玉锦是因为害羞躲着自己才回的吴江,这么想着倒是心里又生了几分希望,暗想她若是不在乎自己,又为何这么匆匆避开,想来是一个姑娘家独身在外抹不开面子罢了,心里便想着找机会要追到吴江县来一趟,没想到正巧听说了段家大小姐回外祖父家,傅庭筠便鼓动二妹妹一起跟着过去,顺便去吴江的姑妈家里住几天,傅庭兰本是贪玩的人自然满心里乐意,傅庭筠便顺理成章的做了这几位小姐的护花使者跟着一路从杭州来到了震泽。
玉锦和傅庭兰段婉卿等人说着闲话,只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一抬眼正对上傅庭筠灼灼的目光,这才想到这位傅家二公子原来曾经想过要纳自己为妾,自己也是为了怕傅家报复才赶回了老家来,没想到又在此地遇到了这位二公子,她原本为着家里的事情忧心,现在又添了几分烦恼,便装作没有看见傅庭筠的样子,和几位小姐见礼完毕便借口家里有事情,匆匆告辞而去了!
史玉凤看着玉锦主仆匆忙远走的身影,忍不住对段婉卿说道:“姐姐以前说震泽崔家如何富甲一方,现在看崔家二小姐却是如此寒酸,穿的戴的还不如咱们几个丫鬟,出门竟是连马车都没有,哪有半点像大家小姐的样子?”说到此处她低头打量着自己一身新置的杭绣衣衫,脸上露出几分得意。
段家姊妹听了只是微笑不语,傅庭兰听了却觉得不舒服冷笑道:“玉锦姐姐说她今天是有事出来的,想是来不及更换衣衫罢了,我倒是看她穿着这身半旧的衣服才像个大家闺秀,她说家里住的并不远,想来是没有必要坐马车吧,这和寒酸又有什么关系!”
傅庭筠在一旁听着二妹妹一心回护着玉锦,心里觉得有几分欣慰。他原来对玉锦带着满心的怒气,可是刚才看到玉锦的时候,见她娇美的面上带着几分愁容,原来心里的怨气顿时化作了怜惜和不舍,他心里盘算着怎么去打听一下崔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这时眼见邱家接人的马车已经赶了过来,忙护送着几位小姐上车离了码头,马车一路飞驰往镇上的邱府奔去。
玉锦匆匆赶回崔府回到自己房里,正想着如何开口和金氏说请潘子洵帮忙解围的事情,毕竟将两个姨娘都拘在狱里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潘子洵虽然愿意鼎力相助,她也不想欠对方那么大的人情,正要起身去金氏那边说这事,却见福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对玉锦说大小姐又在东边院里打人了!
玉锦皱皱眉,浣芸自从在杭州回来之后倒是安分了许多,至少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不像以前那么受苦了,可是这次不知道又是谁这么倒霉栽在她大小姐的手里,玉锦不由问福儿道:“这次挨打的又是哪个丫鬟?”边说便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福儿忙跟在玉锦身后边走边说,原来前天小少爷绡麟被奶娘抱到了金氏院子住下,金氏请了大夫诊断后说要吃药调养,这么吃了两天药之后,今天奶娘抱着出去到前院里玩了一会,回来之后绡麟便浑身抽搐面色发白,金氏大怒说是奶娘定是在前面给小少爷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浣芸正巧在旁边,二话没说便亲自动手打了那奶娘几个耳光,蓄的指甲将奶娘的腮帮子都划出了血痕!
玉锦想到那奶娘妖冶的样子,暗想浣芸现在心情不好,自然是容不得这种打扮风骚的下人,只是金氏却又不糊涂,这么无缘无故发落一个奶娘必有缘故。她想着走到金氏那边,进了院子只见那奶娘正躺在院子中央,身上的衣服都烂的不成样子,两个婆子持着鞭子站在一旁,显然那奶娘已经被打的昏死过去了!
玉锦走到房里,听到金氏正吩咐秦妈妈道:“将那奶妈子让人拖出去,以后不要她再进府里,绡麟那边没有奶娘,你侄媳妇红翡正巧刚刚生养完,就让她先暂且伺候小少爷吧!”
玉锦不由看了秦妈妈一眼,只见她脸上带了几分古怪的神情,犹豫着说道:“红翡的奶不是很好,只怕要委屈小少爷了!我那个侄孙女就和瘦猫似的,现在都只能喝些糖水了!”
玉锦心想明明前几天红翡还和自己说奶水很好,想着要做绡麟的奶娘,看这秦妈妈的意思倒是不允所以故意推脱的吧,金氏听了她的话微微皱皱眉不在意的说道:“小少爷都快两岁了,本来也吃不了多少奶,你看刚才那个奶娘,哪里是有奶水的样子,若是她以前细心照顾小少爷,何至于今天挨打被撵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