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锦惊得手中拿着的银簪一下子掉落在桌面上,昨天晚上她无意中看到崔志和碧枝私下里亲密,心里便堵得睡不着觉,没想到这么快便出事了。她定了定神问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父亲可知道了此事?”
福儿和寿儿差不多年龄,长的浓眉大眼身量高挑,五官倒是和桑青有几分相似。她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和玉锦说了一遍,原来昨天崔显被朱姨娘扶到了她那里,碧枝一个人在碧竹苑歇着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大早碧枝那边便有人来向金氏禀报,说老爷在碧竹苑病倒了。
玉锦听到这里顾不得梳妆打扮,忙起身往金氏那边去,一进院门便见院子里跪了好多丫鬟婆子。她刚一走近房门,便听到朱姨娘的哭诉声:“昨天老爷在我那里本来安歇的好好的,人都已经睡下了,可是四姨娘那边又派人来请老爷过去,我想着老爷喝多了酒出去怕会着凉,上去拦着他反被推到一旁,以后的事情可就不知道了啊……”
玉锦微微皱眉走了进去,只见朱姨娘和碧枝一前一后跪在房间中央,朱姨娘哭得眼睛红肿满面泪痕,碧枝则是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坐在上首的金氏则阴沉着脸,她盯着碧枝问道:“大夫说老爷是长时间受了寒气所致昏厥,你昨天为什么派人去朱姨娘那边请老爷回去?这后院难道只有碧竹苑老爷才能歇着吗?”
碧枝战战兢兢的颤声回道:“昨天奴婢回去便歇下来了,根本没有派人去请老爷,可是没想到半夜里忽然有人敲门,开门后便看到老爷昏倒在地上。昨天夜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奴婢也不清楚….”她说到这里转向朱姨娘,“姐姐说是我那边的人过去请的老爷,请问那人是谁?长的什么模样?”
朱姨娘停住哭泣狠狠瞪了碧枝一眼,“就是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叫晓翠的,容长脸面眉梢一颗红痣的那个,我昨晚还问她是不是你们姨娘有急事,她说小少爷有些不舒服四姨娘心里害怕,是她扶着老爷回去的!”说到这里朱姨娘转脸看向金氏,“我跟着服侍老爷都十多年了,难道会因为这件小事撒谎不成?”
碧枝瞪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说道:“晓翠昨天在我院里值夜,我没有让她出去请老爷回来,小少爷也是一夜都好好的……”“那就喊晓翠来问一下,你们当面对质一下!”金氏不耐烦的打断了碧枝的话,早有管事妈妈将跪在外面的晓翠带了进来。
进来的丫鬟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喊“夫人饶命,昨天夜里奴婢都睡下了,四姨娘又喊奴婢去三姨娘那边请老爷过来。奴婢过去后一路上扶着老爷回来,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老爷忽然摔倒在地上,奴婢吓的忙叫门喊人,这才将老爷抬了进去!”说到这里便跪在地上不停的磕起头来,不一会儿额头上便渗出了血丝!
玉锦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几人,朱姨娘虽然一直在哭个不停,可是眼神却时不时的偷着看向金氏,眼里偶尔闪出几丝得意之色。跪在地上的丫鬟晓翠虽然那看着十分惊慌,可是刚才回金氏的一番话也未免太顺溜了一些,倒更像是事先编好了的,只有碧枝跪在一旁身子抖个不停,听到晓翠的话她脸上露出愕然的神情,却是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金氏满意的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这时妙姐从里间出来,向金氏禀报说老爷喝完药醒过来了。金氏忙转身往里间屋里走去,浣芸玉锦等人也跟在后面进去。玉锦看到父亲躺在床上眼睛微闭,脸上的神色也十分憔悴,床边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郎中,躬身向金氏禀道:“老爷原来身子便有些虚弱,昨晚喝多了酒又受了寒凉,体内阴阳之气交集导致气虚昏眩,倒是没什么大碍,以后要多注意休息慢慢调养即可!”
金氏这才放下心来,谢过郎中又让妙姐送了封赏过去,郎中躬身告辞出去。金氏上前给崔显掖好被角,正要出去发落碧枝等人,却见崔显在床上微微动了动,低声说道:“昨天我自己想着要回去看看绡麟,这事怪不到碧枝身上!”想来他刚才已经在床上听到了外面的争吵声!
金氏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没想到崔显病到这个地步还想着袒护碧枝那狐狸精。她恨的咬咬牙走了出来,忍气对跪在地上的朱姨娘和碧枝说道,“现在大过年的,老爷体谅你们都是一片好心,昨天的事情就这么着过去算了,只是晓翠这丫鬟办事草率留不得,吩咐她老子娘过来,交了赎身钱立刻打发出去吧!”
跪在地上的朱姨娘和碧枝都是一愣,朱姨娘脸上明显带着失望,碧枝则还是怔怔的神情,只有晓翠不住的磕头叩谢金氏,放她出去与其说是惩罚,倒不如说是恩典,她脸上带着喜色忙跟着管事婆子出去收拾东西,金氏阴沉着脸看了碧枝一眼,“老爷这两日先歇在这里,你好好回去照顾小少爷,别像昨天似的再出了差错,否则可不像今天这么混过去就算了!”
碧枝忙磕了头退出门去,朱姨娘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不甘心的看着碧枝走远,想要和金氏说什么但终是忍住没有开口,仍是默默的立在金氏身后。这时崔志和崔安从外面进来,说镇上严家等故交派了人过来给老爷拜年请安,金氏忙吩咐他准备年节的封赏,又令崔安也派了人去各家递帖子拜年,忙了好大一会才将这些事情安排完毕!
玉锦一直坐在一旁没有说话,心里只是觉得昨夜里发生的事情透着些蹊跷,看碧枝倒确实是不知情的样子,况且昨天父亲在朱姨娘那里宿夜,她怎么可能无故半夜三更派丫鬟去请父亲回去呢,那晓翠丫鬟现在又被金氏打发了出去,以后便是父亲追究起来这事也无法对证了。
玉锦心中暗想,只怕这事是金氏和朱姨娘联手对付碧枝的,只是父亲宠爱碧枝没有追究她的过错就是!可是她想到昨晚上看到的碧枝和崔志的事情,心里终究还是觉得有些惴惴然,昨晚的事情父亲已经受了寒症病倒了,若是再闹出别的事情,只怕到时候就不仅仅像今天这么简单了。
吴江的风俗正月十五元宵节之前,镇上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照例都要摆下酒席互相宴请,崔家现在虽然家势不比以前,可是镇上的严家、邱家和其他有生意来往的人家也都送了帖子过来,请崔家夫人小姐们过去赴宴。
玉锦素来不喜这些应酬,可是又却不过金氏强求,只好跟着金氏一连几日到各家故交去轮番坐席,金氏原来要玉锦出去应酬并不是好心好意,她盘算着玉锦在外面流落他乡几年,这事在吴江已经是人所尽知,这次带锦丫头出去定会未免听到不少冷言讽语,一来也让锦丫头丢人现眼,二来浣芸被金奕休弃的事情倒是不那么惹眼了。
金氏一肚子坏心思,可是她没想到的是世人皆趋炎附势,如今的玉锦已经由县令大人亲自保媒和李家定了亲事,李修仪在朝里是四品的吏部侍郎,那李舒玄又是吴江有名的才子,再加上人品相貌文采都是远近皆知,况且玉锦一向在这些人面前少言寡语为人谦和,金氏领着浣芸姊妹几个去的都是些生意人家,这些人巴结玉锦还来不及,哪敢在玉锦面前提以前的那些事情!
反之浣芸被金家休弃的事情倒是不时有人在席间问起,加上浣芸以前过于张扬娇纵,崔家如今又失了势,便有那存心看热闹的人故意旁敲侧击,口中说些冠冕堂皇的言辞。,表面上安慰浣芸实际上满含嘲讽。浣芸哪里是肯吃亏的人,她心里头恨玉锦夺了她以往的风头,也抱怨母亲金氏要自己出门应酬丢了丑,母女两人开始不痛快起来!
金氏看浣芸如此不体谅自己的苦心,心里对女儿的心思又冷了几分。她本想着毕竟二哥那边还没有消息过来,金奕写休书不过是孩子脾气罢了,她从心里也不相信宝贝女儿会被娘家侄子休回来,本想着让浣芸如往年一样出门应酬,也平息一下外面的流言风语,没想到大女儿如此沉不住气,尤其是在邱家赴宴的时候,竟然和邱家小姐玲珑差点撕破脸皮吵闹了起来!
邱家三小姐玲珑今年刚刚嫁了出去,夫婿是吴江的富户兰家四公子兰若淳,兰公子长相清秀文采也颇好,和金奕还是同科的秀才可惜是庶出,兰夫人攀了这门亲事也是看上了玲珑的嫁妆丰厚,兰若淳性格懦弱不敢违背嫡母的意思,便由着家里做主娶了玲珑进门。所幸两人倒是性情相投琴瑟还算和谐,此番邱家设宴请镇上的各家小姐夫人,也有为女儿庆贺新婚之意。
浣芸以前和玲珑曾经十分交好,后来因为两家田产生意上有些争执,两人便好几年没有再见面。如今久别重逢自然是十分高兴,玉锦因为段婉卿的关系在一边仔细打量了一番邱小姐,见她比以前记忆中瘦了许多,倒是显得不那么臃肿,人也清秀了许多,说话爽快性子耿直,性格倒是还颇有可爱之处。
玲珑新婚燕尔,和几位闺中密友久别重逢,言语中谈到自己的夫君自然是带了些羞涩和抱怨,这本是小女儿家的扭捏常态,可是听在浣芸耳中则像是故意炫耀,心里不由带了几分怒意,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几位小姐坐在一起吃着点心闲谈,只听玲珑细声抱怨道:“我家相公最不喜在外面应酬,上次学里几位公子一起去清歌坊喝酒,他看到最后有歌姬出来唱歌助兴,竟然吓的提前退席跑了回来,你们说哪有这么胆小的人?我又不是那种拈酸吃醋的人,这事真是气死我了!”
邱小姐这些话在别人听了也不算什么,可是浣芸听着却是特别刺耳,以前她经常派人将金奕从学里的聚会中喊回家去,玲珑又这么夸耀自己的夫君,浣芸不由大怒起来,她冷冷一笑说道:“拈酸吃醋也是要有资格的,有的人本身就长得像个醋坛子,就是想拈酸只怕也没有资格,兰公子这样的人才,比我二妹夫都要出色,玲珑妹妹自然是有吃醋的资本!”
李舒玄前年刚考了三院案首的时候,邱家仰慕他的才名,再加上当时李修仪还闲居在家李家十分窘迫,邱家大着胆子向李家提亲却被婉言拒绝,当时这事被传为了吴江县的笑柄,邱玲珑也因此羞惭之至闭门不出了好长时间。也正为了一雪当年的被拒婚之辱,邱小姐挑挑拣拣才嫁给了兰若淳这个“才子”,本想着自己这下可算是扬眉吐气了,没想到浣芸却是故意在她面前嘲讽自己长的肥胖,还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起李舒玄,并且故意将兰若淳和李舒玄相提并论,她自然气得一下子涨红了脸!
邱玲珑也不是好欺负的性子,她按捺住怒气也强笑着说道:“玲珑自然不能和浣芸姐姐相比,姐姐人长得美性子也温和,当年李家的求婚姐姐都看不上眼,拒了举人的婚事,却是千挑万选了金家二少爷这位秀才榜首,可是这位二少爷却是有些不识好歹,妹妹怎么听外面都传说金家二少爷丢下休书逃走了?若这是真的话,妹妹可真为姐姐抱屈,凭姐姐这么出色的人物儿却成了弃妇,以后可怎么办呢!”
浣芸听了自然压不住怒气,两人一来二往的吵了起来,玉锦忙上前劝阻却是劝解不开。几位别家的小姐刚开始存着看热闹的心思,可是后来看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几乎要动起手来,才吓的忙派人禀报金氏和邱夫人,好歹将两人分开各自回去。
浣芸回家后便大闹了一番以后再也不出去见客,金氏唉声叹气不知道如何劝说自己的宝贝女儿,正在母女为难之际,京城里却传来了二舅爷的书信,说是金奕又纳了位新姨娘已经回了北京城的金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