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锦一听这熟悉的声音,不由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面前的浣芸,看她脸色倒是比前几天滋润了一些,只是眉眼之间的嘲讽和鄙夷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她带着贴身的两个丫鬟站在二门旁,斜睨着玉锦刻薄的说道:“二妹妹好大的面子,父亲要不是在前面书房里会客人,定是要亲自来迎接您这位李家未来的大少奶奶,咱们崔家的大恩人呢!”
玉锦不怒而笑,她原本没想过浣芸能对自己和颜悦色以礼相待,也不愿意知道自己又怎么成了崔家的大恩人,浣芸这腔调与其说是嘲讽自己,还不如说是自怨自艾,活脱脱一个怨妇的口气,玉锦慢悠悠的向浣芸福了个礼,便从她身旁绕了过去,准备去正房给金氏请安行礼!
浣芸看玉锦对自己的挑衅只是淡淡的并不还击,心里更加愤激,她咬牙阴沉地看着玉锦远去的窈窕身影,手里的帕子绞成一团。自从李家过来提亲之后,父亲不仅带着碧枝和绡麟搬了回来,而且连声吩咐母亲打扫玉锦以前住的院子,又让人出去购买需用的物品,不仅要朱姨娘和绣绫前去平望迎接,还专门吩咐要自己在二门这里候着相迎。她一个庶出的丫鬟在外面胡混了好几年,回家后倒是成了功臣,还不是因为攀上了李家这门亲事不成?
跟在玉锦身后的朱姨娘和绣绫小心翼翼的看着浣芸的脸色,不知道是跟着玉锦走还是留在这里的好。浣芸冷冷看了朱姨娘一眼,似笑非笑的对绣绫说道:“你二姐姐一回来,四妹妹以后有了撑腰的人,我这个没用的大姐姐更是可有可无了!以后你二姐姐成了亲,有了当官的二姐夫,四妹妹的亲事自有人上心操持,还怕以后找不到合适的婆家?”
绣绫登时羞红了脸,不安的看着浣芸不知如何回答。朱姨娘脸色变了几变强笑着说道:“咱们家里谁是正经主子,四小姐心里自然明白的很,以后的事情还不是夫人说了算,反正奴婢的眼里只有夫人和大小姐两人,哪能糊涂到嫡庶不分呢!”
浣芸听了这话心里觉得有些受用她微微点点头,正要再训斥朱姨娘几句,这时崔志急慌慌的从外院走进来,看到浣芸等人忙停下脚步,陪笑着说道:“老爷让我去向夫人讨福建那边厉爷捎过来的大红袍,前面厅里待客的茶叶老爷嫌冲出来不好,已经将奉茶的小厮骂了一顿了!”说着便急匆匆往后面金氏那边走去。
浣芸看着崔志远去的身影微微叹道:“咱们家里现在可真是不及以前了,连像样的好茶叶都拿不出来,只怕以后有着吃不上饭的日子呢!”她虽是无心之语,倒是让站在一旁的朱姨娘母女神情一变,朱姨娘眼底闪过一丝冷冽之色,随即恢复了原来的恭顺,三人便一起往金氏房里走去!
金氏坐在房间上首的椅子上,看着玉锦进门向自己恭恭敬敬的行礼请安,忙笑着让身旁的丫鬟将她搀起来,倒是没有丝毫的责难,也没只言半语牵扯以前的事情。只是不停询问玉锦这些年在外面生活的情况,似乎十分关心她流落在外的情形。
玉锦岂会听不出金氏语气里的刺探之意,她只是简单说寄居在外祖父那边的亲戚家里,替表兄家里照看了几年铺子,正巧这次巧遇到浣芸夫妇,得知这边的官司没事了才返乡回家,对外祖家的亲戚也是一带而过,言语里更是只字不提和李舒玄等人交往的事情,!
金氏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心里却是充满狐疑。若是说李家听到玉锦回家便过来提亲,并且还请了县官大人保媒,这也未免太巧了些;还有在平望的那个田庄当初是卖给了一个姓杜的外地人,现在不知怎么又转手到了李家手里,听金远那两口子过来哭诉,那接管的姓丁的管家对玉锦毕恭毕敬,倒好像锦丫头才是那田庄的主人,这其中定然有着隐情,只是锦丫头这几年在外面似乎长了不少心眼,无论自己怎么旁敲侧击,她的口风都十分谨慎,到底也没有盘问出什么来!
正在这时崔志进房里来,说老爷向夫人要那珍藏的“大红袍”招待客人,金氏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她吩咐妙姐去柜子里找茶叶给崔志,口中却是埋怨道:“这几年带着碧枝和绡麟在外面住,银子花的如流水似的,好的东西也不知道糟蹋了多少,搬回来住后还算计我这里的东西,就这点好茶叶还看在眼里,来了客人巴巴的来问我要!”
崔志站在一旁一声也不敢吭,听金氏数落了好一会,才拿着茶叶急忙回前院去。此时浣芸和朱姨娘也走了进来,正和崔志打个照面。金氏看着崔志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正对上朱姨娘闪烁不定的眼神,不由心里一动,笑着对朱姨娘说道:“志儿年纪也不小了,我想着给他先收个房里人,你那里的紫叶倒是和他年龄有些般配,你看这事可妥当?”
朱姨娘不知为何脸上忽然一红,随即笑着禀道:“夫人怎么糊涂了,哪有儿子收用姨娘房里丫鬟做通房的?这事要是传出去可不是让人笑话?夫人要真是看中了紫叶,索性将她的身价银子赏了放她出去,然后请媒人三礼六聘的去了进来就是,论起来倒都是知根知底的,只要大少爷不嫌弃紫叶的身份低微就好!”
金氏还未来得及答言,浣芸已经抢先说道:“他算哪门子的大少爷,不过是父亲捡来给咱们家帮忙的,给她张罗门亲事已经便便宜他了,难道以后还有家产分给他不成?他和紫叶的身份倒是蛮相配,以后谁也别嫌弃谁!”她恶意的看了玉锦和绣绫一眼,“反正咱们家里都要穷的吃不上饭了,母亲已经打算卖她的嫁妆供这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以后二妹妹和死妹妹的嫁妆还不知道去哪里张罗呢!”
金氏微微叹了口气,“芸儿说话虽然口不遮掩,可是咱们家里这两年确实窘迫了许多,你们别怪我一味节俭,实在是现在家里的进项少出项多,整日入不敷出,金山银海也不够这么一大家子白吃白喝的!下个月的月例银子我这里已经拿不出了,老爷的银子又都花在了碧枝母子身上,他还真以为还是在京里做官那时的光景呢!”
一提到碧枝母子,金氏眼里的神情变得阴沉起来,前年的时候,崔显为碧枝母子另买了宅子单住,他自己也是大多时间都待在那边,现在是手里的银子花光了才又搬回老宅,一应花销还是要从这边的公中出,金氏一想起这事就心里窝火,语气中带了许多愤愤不平之意。
玉锦坐在一旁低头听着金氏母女一唱一和,暗想金氏一向也算是在面子上讲究的,可是这次将朱姨娘的丫鬟许给崔志,明摆着将他当做崔家的下人看待,只是不知道崔志知道这事后又会作何感想?她来的时候带了福儿寿儿等四个丫鬟,桑青和唐妈妈已经留在了平望那边没有跟过来,此时听到金氏话语中报怨用度不够,忙向金氏说道:“我身边这几个丫鬟都是杭州知府家的傅二小姐送我的下人,月例银子不用咱们府里掏,我自己这几年在杭州帮着亲戚看店也有一些积蓄,月例银子我这里就暂免了!”
金氏听玉锦这么说心里自然高兴,又假意虚让了一番,便让玉锦等人散去,等房里只剩她和浣芸母女二人,金氏沉着脸看了浣芸一眼,“这个锦丫头这两年倒是长进了不少,刚才我那么探问她在杭州的情形,她真是滴水不漏,奕哥儿在杭州走失是不是也和这个锦丫头有关?”
浣芸听母亲提到金奕,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想起自己在杭州姨妈面前和金奕吵闹的情形,金奕若不是见了锦丫头,怎么会无缘无故和自己争执起来!她以前一直喜欢金奕,为了他还拒绝了李家这样一门好亲事,没想到自己竟落了个被休回家的结局,尤其是前日亲眼看到李舒玄人品俱佳,这更让浣芸一想起往事便后悔莫及,心里如同鱼刺在喉般难受!
“金奕在去杭州之前从未和女儿争执过,就是在杭州见到锦丫头后,才好像变了个人,我亲眼见他们两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全然不顾什么脸面,后来他还跑到锦丫头的店铺里去找人被我撞上,便借此和我大吵大闹的,母亲你可要为女儿做主!”浣芸倒在母亲怀里泪如雨下,自然绝口不提自己将银霜卖到青楼才是引起金奕发怒的原因!
金氏自然是偏宠女儿痛恨庶女,她用手摩挲着浣芸的头发劝慰道:“奕哥儿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知道,他不过是一时耍小孩子脾气罢了,有你二舅和二舅妈给你做主,还能真由着他的性子折腾不成?至于那个庶丫头,她还以为和李家订了亲就真的一步登天了吗?”金氏说到这里微微眯眼冷冷一笑,“李舒玄不过是个庶长子,她就是真嫁过去也不过是个庶子儿媳,况且听说李家的儿媳妇是个名门闺秀,在那边十分得婆婆的宠,我不行凭借李家现在的家势,会同意锦丫头这样一个品行有污的人进他们家做少奶奶!”
“可是我看李舒玄和锦丫头倒是看着似乎有了私情,李舒玄根本不避讳跑去平望田庄里找她,被我撞个正着,两人眉来眼去的,看着早就勾搭上了!”浣芸回想起自己前日在田庄里的看到了一幕,不由又羡慕又嫉恨,恨恨的骂道“那庶女真是狐狸精生的女儿,也是个不要脸的德性!”
金氏冷冷一笑,眼中闪过几分算计:“也该把秦德旺调回府里来做事了,前年把他调到田庄里去,秦富家的那个老货还赌气告假回家去养老,这娘两个享了几年清福,也是该出力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