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一元复始,万物复苏,转眼一年一度的开学时间又到了。魏明伦父母觉得把孩子放在余老先生那低矮潮湿的柴房里长期住着,的确有些心疼。既然余大海不在家,美珍的娘长期带着一个女儿在家,她家里宽敞,并且儿子和她女儿又玩得来,经余大炮和老先生一点拨,自己觉得是不是可以和他娘商量一下,让儿子搬到美珍家去。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试试?让儿子苦了那么久?”
“你不知道,我们这样做,余老先生会怎么想呢?”
“我不管许多,反正最后半年,镇上学校马上就要建起来了,你跟人家多说些好话不行吗?”
魏明伦的父亲只好带着孩子,备了些小礼,首先找到先生娘,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一遍。没想到先生娘却满口答应,只要孩子愿意,我们不会阻拦,仿佛魏明伦是推不脱的孩子,马上走都可以。魏明伦的父亲有些不好意思,心想一年来,孩子让余老先生两位操心不少,今天说走就走,这不是过河拆桥吗?最后只好说,自己只是那么想的,孩子长久打扰你们,我也不自在。
于是,魏明伦的父亲又来到余大海的家。大海不在家,美珍的娘正在搓衣服,抬头一看,又是老魏。她想,那年你来半句话没讲就走了,今天想必该告诉自己吧。俺对你们不薄,你儿子不是俺说不定早不在人世,看着你儿子整天在自己家和俺的女儿玩得那么开心,俺也高兴。只是老魏的行为的确有时让人琢磨不透。
“美珍她娘,几次看你我没有开口,今天特来有件事情想麻烦你,不知你愿不愿意成全?”
“你说,老魏咱们已是十多年的交情,还又有什么遮遮掖掖的呀?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开口。”
“我家兔崽在这打扰余老先生已有一年之久,承蒙你们平时留心照顾。我想大海平时不在家,你家宽敞能不能让魏明伦上你家暂住一段时间?听说镇里学校马上要盖起来了,下学期我就把他接走。”
“好呀,那有什么,正好魏明伦和美珍同座,你儿子来了我们家还多份欢乐。”
“既然如此,那我太感谢你了!不过生活费用我会照样付给你的。”
“不用了,你儿子不是还有钱在我这?”
“哦,那些你就当给两个孩子零花钱,给他们买些什么需要的东西。”魏明伦知道儿子在余大炮那里曾获得五百大洋,但他觉得那钱不是该自己花的,既然在美珍那里不如就让两个孩子自己处理。
魏明伦的父亲执意要付给美珍她娘儿子的生活费用,美珍娘也就不好再推辞。
月底,乡下过年的气氛仍然没有结束。魏家湾人趁农闲之际,从外地请来了一班戏子,正在门口搭台唱大戏。
那红红绿绿的演员,锣鼓喧天的架势,的确给魏家湾带来了不同凡响的热闹,附近十里八寨的人像赶集似地潮水般涌来。魏明伦父母觉得也把儿子接回家看看,顺便把美珍和她娘都请来观赏观赏,乡下人一生难得见到这个大世面。
于是,魏明伦的父亲又来到余家寨,美珍娘觉得不太好,但是内心一种好奇和赶热闹的心情又驱使着她兴冲冲地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来到魏家湾。
一路上,魏明伦和余美珍像两只燕子一样,欢快地将两位大人远远地甩在后头。魏明伦的母亲看见了儿子回来,一会儿收拾屋子,一会儿拿出好吃的东西分给两个孩子。魏明伦和美珍高兴地拿在手里,头也不回地朝戏台边上跑去,不一会儿连他们的人影都难以发现。
两位大人边走边说,直到正午才到家。魏明伦的母亲高兴得像对待恩人一样款待着张氏,既吩咐魏明伦他爹杀鸡,又上镇买菜。美珍母亲得知两个孩子早已到家心里自然轻松了许多。她说:“明伦他妈,你们不要太客气,咱们还是一起看戏去吧。”
“别急,别急,下午我们一起去,上午恐怕已经结束,等孩子们马上回来。”魏明伦母亲热情地端茶倒水又打开了些点心,让美珍的母亲尝尝。
怎料,戏场上人山人海,魏明伦和美珍个子太矮,无论如何都看不着戏台上的演员进出,耳边只听到阵阵的音乐时起时落,时缓时急。这时,魏明伦对美珍说:“我们不如到附近那棵树上去看。”美珍悻悻地说:“我怎么爬得上?”魏明伦说:“我有办法。”
来到树底下,魏明伦让美珍踩着自己的肩膀,然后搭着树枝,往上用力一吸就可以。美珍信以为然,刚上到魏明伦的肩上,便重重地摔了下来。
当魏明伦的父亲赶来,两个孩子仍然坐在地上。美珍唏嘘不已,魏明伦不敢回家。
魏明伦的父亲问:“美珍,你摔到哪没有?”
美珍抱着手,哭着说:“左手好疼,不敢动弹。”
魏明伦的父亲破口大骂:“是谁叫你们爬树的?这树上危险都不知道?”他恨不得将儿子扇两个耳光,看儿子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心又软了起来。
“还站在这干啥?快把美珍妹扶到我背上来!”
魏明伦的父亲背着美珍,直接来到附近一位郎中家,魏明伦跟在后头像一只小狗连奔带跑。
美珍的母亲得知女儿左手跌伤,连午饭都没吃,便和魏明伦的母亲急急忙忙地赶到郎中家里。郎中说:“还好却无大碍,只是左肩脱臼,需要几天疗养,不要再乱动乱碰。”
美珍左手挂着个绑带,看着母亲生怕母亲骂自己。哪知道母亲比她心里更害怕。她安慰着女不要张扬好好静养,万一大海知道,回去交不了差事。所以,魏明伦母亲再三地挽留,她只好答应,等女儿伤好了些再走。
没想到这一住就是七天,美珍的手依然还没有好安全,美珍的母亲如热窝上的蚂蚁。她对魏明伦父母说:“我们不能再在你这儿打扰了,孩子上学重要。”魏明伦的父母也只有听从了美珍娘的意见,后来,他们一起都回到余家寨。
余大海听说美珍和娘一起去了魏家湾看戏去了,并且一去就是七八天,心里十分恼火。成何体统?!老魏虽然是位革命老将,但是自己和人家非亲非故,凭什么在人家吃住那么长时间?他认为美珍她娘没有一点头脑,根本不像一点大家闺秀,有失自己的体面。后来得知女儿看戏时,不慎将手摔伤更是火上浇油,对美珍的母亲采取冷战的态度。
魏明伦的父母看在眼里实在过意不去,便说:“是我的孩子不对,你不能责怪美珍她娘。这件事全在于我们,要怪你就怪我们吧,再说孩子们都小,他们不懂事。谁知道他们会出这样的事?我们理解你的心情,只是往后别再让美珍的娘心里难过,还好美珍的手没大碍,要不我们今天也没有脸面来见你。”
从此以后,魏明伦再也不敢带着美珍四处游玩,整天呆在家里,两人每天一样谈笑风生,有乐有趣。
晚上,春寒料峭,魏明伦独自一人睡在床上感觉很冷。美珍跟母亲说:“娘,明伦哥一个人睡不暖,我可以和他一起睡吗?”美珍母亲看到这两个毛毛虫,心里也有些心疼就说:“你就明伦哥睡吧,但不能睡在一起总是打打结结啊。”
“嗯!”美珍听娘允许自己和魏明伦睡在一起,高兴得连蹦带跳了起来。夜里,属于自己的事,不再让母亲费心,她和魏明伦自己端水自己洗脸洗脚,之后两人将全身衣服脱得干干净净往被子里一钻,又嘻嘻哈哈起来。待美珍母亲把厨房一切收拾完毕后,前来一看,两个小家伙在昏暗的油灯下早已抱得紧紧地睡着了。美珍娘看了之后,脸上露出了甜蜜的微笑,心想这要是自己的一对该多好,之后,将她们的被子重新拉了两下,转身上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天还未亮透,余美珍早已醒了。她用小手在魏明伦的身上不停地抚摸着,那种温暖、幸福的感觉,她从未有过涌上心头。她想假如能永远和明伦哥睡在一起多好呀,假如明伦哥将来能成为自己唯一,那自己该是这世界上多么幸福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