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换上了一身胭脂红的春衫,褪去了繁重的头饰,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小寰髻,眉间微染点点惆怅,手中的书一直没翻过页。屋外蒙蒙细雨才刚刚歇停了,太阳就已经迫不及待的露出明朗一角,空气渐发清新,好像那些污浊与沉闷都被雨水给冲刷走了。
身后,素红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见她卧躺在榻榻米上许久,也不敢出声。
这皇太后近来有些反常,脸上没有了过于明显的喜怒,连衣着打扮都不再像从前一样端庄。可是,褪去了一身繁荣的她,却倍加清新靓丽,依稀可见那曾经美艳天下一时的容颜。落阁殿已经传来,皇后娘娘想代替落妃娘娘殉身,可哪有说懿旨一颁,里面内容可以任由他人来篡改的?可虽这样,这皇太后也没什么反应,好像默默接受了一样,她显然更不懂了。照皇太后对落妃的态度,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吧,也定会查清皇后娘娘的目的所在,可这么久了,却没什么动静。她心里也犯嘀咕了,除了小心翼翼伺候着,还是小心翼翼。
“素红,过来。”冷不丁地,她突然开口了。愣是把身后的素红给惊了一跳。
而皇太后却不以为然,看着窗外树枝才吐出的新叶,嫩绿绿煞了眼,“刚才何人来过?”
“这——”素红难以启齿,刚才坤宁殿的人来过,她本以为皇太后在歇息,所以没进来汇报。只是三言两语打发了来人。可没料到这对话却落入了皇太后耳中,因而,显得有些难色,“这皇后娘娘派人来过。”
“又闹出什么事了?”她紧蹙的眉头没见舒展,眼中装满的是对岸的绚丽杏花林。
轻薄的花瓣如冰似绡,却一朵又一朵密密地结在枝头。浅浅的粉、浓浓的白,堆满天际,似雪非雪、如雾非雾。微风一吹,便有花瓣纷纷坠落。地上已经落了一地的香雪,桥下的碧波上也荡漾着无数碎花。
“是丽妃——”素红支支吾吾的说道,“听来人说,丽妃娘娘身子今天突然加重,不知道——”
“太医怎么说?!”她咚然双手支起身子,耳际恍恍惚惚的有些声音。丽妃的身子每况愈下,虽说不见好转,但也不至于突然病情严重。如若不是严重到不行的地步,皇后那边是不会轻易派人来告诉她的。那件事,她并没有答应皇后,也令人下去,她不接见她——
可丽妃的病——
一直来,她对丽妃也是宠爱有加,直至丽妃流了产,她还是看中她的。可现在,自己却束手无策,困在这软禁地方里,不由自己。就连发个懿旨,也要被人来回请求上奏。如果不是这次软禁,或者,她永远都看不透这些人!
“太医说,凶多吉少。”素红将头埋得更低了,小声得如蚊声。
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神情看上去没有太大的变化,可心中早已经惊涛骇浪!白袖下的手指感到一阵阵寒凉,这股子寒凉又沿着每一寸肌肤渐渐蔓延开来,直到全身各处。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丽妃娘娘这种身子,她们其实都早已预料到。当时情况就不容乐观,只是依皇上命令,没有将情况告知皇太后。谁都晓得,依照皇太后对丽妃的宠爱,必定会为其伤心难过。
“凶多吉少——”
听到这句话,她整个身子都哆嗦了一下,双目霎时无光无焦距的望着窗外,嘴角漫无目的的喃喃道。凶多吉少,凶多吉少——
“来人,哀家要去见她。”她坐起身就想落地走人,可腿脚兴许是没来得及反应这迅速而不小心麻了一下,她整个人就往前倾去,幸而素红眼疾手快接住,否则只怕整个人都跌摔在地上。
“皇太后,您去不得啊!”素红为难的扶起她,这当下还在软禁之中,皇太后没有皇上的允许,是出不去的。就连她也是一样,都处于软禁状态,除非派人去跟皇上说,皇上应允了,才能出殿门。不然,就是杀头的事。
因此,她只能劝着皇太后,试图安抚她的情绪,“那儿皇太后您去不得啊,太医正在极力抢救着,丽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什么事的。皇太后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啊!”
“混账!哀家想去,还容得你阻拦!”她一把手就甩开了素红的搀扶,只手撑在榻榻米上,艰难的支起身子。
那一瞬间,只觉阳光落在她发丝上,折射出的是银色茫茫的光芒。才惊觉,她已经不知不觉中苍老了许多,头发上也不知何时开始就出现了白发丝,看得素红惊心肉跳。赶紧跪下身,“奴婢不敢!皇太后饶命!皇太后饶命!”
“滚!狗奴才!滚!”她气上来,急急冲向桌子旁,手一挥,扫落桌子上所有瓷器。眼中擒泪,好像要把近日来所有委屈都哭出来一样。
她在这位置上坐了足足十年,结果却遭到这样待遇!她如此跟被幽禁有什么区别,哪还有自由,哪还像是墨傲王朝的皇太后!她还不如一只蝼蚁,连个奴才都能对她的行踪说三道四。悲中生哀,她几乎控制不住了——
“皇太后,皇太后——”素红被吓得不浅,赶紧抱住她,想制止她的疯狂。
可她气得砸了杯子,压根儿没听到她叫着自己说什么。每个夜里她从梦中醒来时,眼角总是有泪。多少压抑在心里的闷气,终于在这个时刻爆发而出。她究竟还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