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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哗啦啦啦(2)

“重新开始?我这辈子已经完了!已经毁了!”周颖把头扭向一边,从包里掏出面巾纸来擦眼。“——不说这个了。你现在怎么样?”

“不怎么样。前两天刚跟我们那个校长闹翻了,估计下个学期又得回草甸。”

“余子,要我说就别干了,这么聪明的人,是做点小生意就比老师强。”

“我这脑袋,哪是做生意的料。”

“什么料不料的,谁又天生是什么料呢。就是咱这个地方差点,在南方那边,马路边掌鞋都能赚大钱。”

余悦君点点头:“我真想出去看看呢。”

饭菜上来,周颖没吃几口就撂了筷子:“余子,我明天就走了。”

“走?去哪儿?”

“去广州。我哥在那边开了个酒店,我去帮忙。”

“换个环境也好。”

“希望是吧。”周颖说。向店家要来纸笔,给余悦君写了个电话号码,“这是我哥的,我的暂时还没有,有事联系。”

跟周颖分手后,余悦君去了赵志军那里。赵志军家锁门,他就直接回了草甸。

黄昏时,张国栋来了。一身干活衣服,风尘仆仆的,进门就嚷:“你小子真行,真行!”

余悦君给他倒了杯水:“从地里来的?”

“连干了四天,周末都没休,那草荒的!”张国栋接过杯子一咕咚喝完,呛得直咳嗽,“这还没完呢,剩下的初一初二接着干,估计还得两三天。王显章不用初三了,明天回校上课。”

“还行,发善心了。”余悦君说。

“狗屁,是被你逼的!”张国栋说。出外屋洗了把脸,回来接着道,“你做得真绝!那天晚上的事,还可以说你喝多了;可第二天呢,你干那事,不会是酒还没醒吧!”

余悦君只是笑。

“你一大早去通知的学生?”

“我怕学生被老范拉走,6点钟就去了。”

“王显章算栽你手里了,这面子丢大了!”张国栋说。“那天早上,老范遵照指示去学校领学生,结果到班里一看,一个人都没有了。听说你在黑板上留了字:‘连同周末,放假四天,抓紧复习!’老范去农场一讲,王显章气得蹦高,把他的摩托车都踹翻了!然后就逼着老范回去,说哪怕是一个一个地上门找,也要把学生都给找回来。老范就颠颠地一家一家地去找,找了整整一天,下午快收工的时候才去农场汇报,说学生不听他的,谁都不来,还被一个家长给臭骂了一顿!”

余悦君冷笑:“活该!”

“你们班这么一弄,我班学生也不干了,也不来了,人越来越少。坚持了三天,到今天去了一半都不到,王显章只好把我班也放了,让明天回学校上课。”

“那正好,明天我班学生也该返校了。”

张国栋点点头,四仰八叉地倒在了炕上。“你小子是痛快了,我们大伙也都痛快了,这几天就乐这事了。可以后怎么办?你去中心校了没有?”

“给学生放假那天顺道去了一趟。石建军让我回来等通知,说这事得跟王显章沟通完以后再说,让我写个书面的东西。”

“中心校那帮人也乐坏了:说当初王显章死活要把你留下,结果留了一个定时炸弹!”说到这儿,张国栋又从炕上坐起来,“知道吗,王显章生日那天晚上,学校豆子被偷了,派出所都去了!”

“被偷了?不是有人值班吗?”

“是啊,那天是孙玉良值班,可那小子光顾给王显章祝寿了,又被你吐了那一脑袋,把值班的事给忘了。派出所的人怀疑有内鬼,要不然怎么就拣这天偷呢。再说了,表面上看是门鼻子被砸坏了,实际上是用钥匙开门进去,整麻袋地把豆子抬出来拉走的;而且是拉了好几趟,门口留着一堆的四轮车轱辘印儿呢。”

“丢得多吗?”

“看那个豆堆,丢了估计得有三分之一,王显章报案说是少了三十多袋。”

“三十多袋,三分之一?”

“是啊。”张国栋拍着炕上的纤维板笑道,“你也觉得不对是吧?这一下子就露馅了!”

“什么意思?”

“你想啊,去年农场种了二百多亩大豆,那个豆子,一亩产量至少得二百斤,一麻袋装不到二百斤,二百亩地至少得二百多袋子,仓库里怎么才一百袋呢?他们可是说得很清楚,一次都没卖过!”

“对啊!”余悦君沉吟着,“以前就看那里是一大堆豆子,谁也没数过——那就是说,是被偷了不止一次了?”

“大伙都怀疑,这豆子在入库之前就丢不少了!”张国栋说,“想想可笑,那时候他们还说,等卖了豆子给老师们分红呢,这都丢光了,还分个屁红!”

“红是分了,只不过不是分给老师。”

“你知道分给谁了?”

“听说,是分给老鼠了!”

说笑了一阵,张国栋又问王婧的婚礼。

余悦君却反问他:“说好一起去的,怎么就不见你影儿?”

“我这不是带班干活嘛。再说我去干什么啊?情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你真应该去看看,今天的婚礼可有意思呢。”

“不外乎多摆几桌,多几辆车,多收点礼,多闹腾闹腾,能咋的!”

余悦君诚心卖关子:“你猜吧,你肯定猜不到!”

傍晚,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余悦君留张国栋过夜,出去买鱼买酒,又把孔庆林找来作陪。老余家的还杀了一只公鸡,给他们在西间屋里摆了一桌子。

三个年轻人吃吃喝喝,张国栋又追问那婚礼。

“你幸亏没去。”余悦君呷着酒说,“我倒是去了,连新郎新娘都没见着!”

“啥意思?”

“婚礼取消了。”余悦君说,把当天的情形简单讲了讲。

三人一通唏嘘感慨。张国栋道:“其实王婧对你还是有点意思的,要是你积极点,王婧就不会走,也就没这事了。”

“没影的事。”余悦君说,“说什么积极不积极,王婧嫁陈建,那叫大势所趋,懂吗!”岔开话头问孔庆林,“你和阿凤,啥时办?”

孔庆林哼了一声,“猴年马月吧。她那个爹,死看不上我,说我这不行,那也不行。”

“要说还是余子行,”张国栋笑道,就说起了余悦君大闹王显章寿宴的段子。

“这不稀罕,他绝对干得出来!”孔庆林说,开始翻余悦君老底,讲他当年如何跟宋德志闹翻出走,又如何向姜志成要插秧钱,害得全校停课拉沙。最后又问他:“你跟王显章闹掰了,接下来咋办?”

“随便,大不了回草甸,当体育老师,咱哥俩又能凑到一块儿踢足球了。”

“凑不到一块儿喽!”孔庆林灌掉一大杯啤酒,黯然道,“现在老师超编,正式老师都用不过来,听说我们这种代课的这次都得下了,我也就干到头了。”

“我也听说了。”张国栋说,“不干就不干,干这个臭老九有什么意思,我是早就不想干了!”

“你想干什么?”孔庆林问。

“改行,进机关。你看人家陈庆书,改行才几年,都快提副县长了。要是当老师,一辈子都那德行,没人鸟你。所以人家那个谁,宁愿去当第三者!”

“改行,得有人啊。”孔庆林说。

“我就让陈庆书帮我。”

余悦君打趣他:“当年把人家车轱辘气都放了,现在还敢求人家?”

“那有什么,我把一信封钱往他跟前一递,他就跟狗见了骨头似的,两眼放光,什么车不车轱辘的!”张国栋仗着酒劲往外抖搂,“我老爸给我攒的说媳妇钱,全拿出来了,全押进去了,这个行我是非改不可了!余子,你也别干了,赶紧改吧,早改早托生。”

余悦君直摇头,“我不行,我不适合。我这种人要是进了机关,可能一天都混不下去。我还是老老实实我的老师,只要让我正常教书,别逼着我溜须拍马,别让我当生产队长就行。”

“老老实实?”张国栋哼了一声,“你越老实,就越得挨收拾!”

话题沉重,越沉重越喝,备下的半箱啤酒很快都成了空瓶。余悦君又从饭橱里翻出两瓶茂林大曲来,“来,今天喝个痛快!”

酒喝了不少,却并不痛快,又一瓶茂林大曲见底后,张国栋说话就带上了哭腔:“我就,就不明白,他妈的王婧,宁愿贴,贴给有妇之夫,也不跟我!呜,呜呜——”

这呜呜声,还有“他妈的”,随着酒杯的碰撞传染开了。孔庆林也开始哭诉:“老子在草甸,他妈的代了五年的课,成绩是草甸最好的——也就是有一年,余子,余子比我强——可我不比孙福贵、汪艳红强多啦?呜,呜……他妈的我就愿意当老师,哪怕是每月就拿那七十块钱呢!干不成喽!呜呜……”过会儿又骂姜志成,“那个老王八蛋,从来没给个好脸,训,骂,骂我是囊鼻涕,骂我跟骂三孙子似的,呜呜呜……”

余悦君也呜呜,还倒攥个酒瓶,磕着脑袋说胡话:“滚蛋啦,滚蛋喽!呜呜……一根筋,失败,失败啊!呜呜……去他妈的,老子也不干了,不干啦!……”

窗外夜色如墨,黑压压的蚊子附在老余家纱窗上,呜呜地叫。屋里的那三个,在喷着酒气呜呜地哭,呼应唱和,此起彼伏。

三个人喝一阵,骂一阵,呜呜一阵,把那几句车轱辘话再叨咕一遍,再喝,再骂,再呜呜。窗外蚊子小咬的呜呜声消退了,取而代之是一片电闪雷鸣。屋里还在自顾自地呜呜,也不去关窗,由着风雨一片又一片地往屋里倾泻,由着呜呜声与雷鸣声自在地交响。

老余两口子已经睡下了,又被他们的呜呜声和雷声吓醒。过来趴门上看看,也不敢过问,只是轻轻地到外面把窗子关上了。

后半夜,老余家的又起来看,这回里外都安静了:外面云淡风轻,皓月如盘;屋子里灯火通明,杯盘狼藉,三人在大炕上顶头抱脚,扭扭歪歪地摆出个三角来,还不时有人呓语:“改行,改行啦!”“鱼,我的鱼,鱼啊……”酒臭气扑鼻子呛眼,老余家的轻手轻脚,又替他们把窗户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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