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日这一天,宫得富、曹万全、涂三宝老涂、别金有老瘪他们这个排据守的阵地上,刮来了一阵凉风。
“好风好风。”坐在战壕里的老瘪用手摸着自己敞开的胸脯,大声喝道。
连续五天的苦战,面对着日军疯子般的进攻,老瘪他们这个排和所有的兄弟连排一样,并不慌张。因为官兵们大都与日军打过仗,知道日军进攻的那些板路,无非就是先以远程重炮向他们的阵地及市区猛轰,接着出动飞机狂轰滥炸,然后是步兵发起冲锋。当日军的重炮开始轰击时,老瘪他们躲在坚固的工事掩体里,听着那炮弹飞来的呼啸声,判断着会落在什么地方。他们这次没有料到的是,日军的重炮轰击,每次竟有几十分钟之久,这使得老瘪他们只能恨恨地骂,他妈的小日本的炮弹怎么会有这么多,像永远也打不完一样。
他们听着那重炮的轰击渐渐延伸,飞机的呼啸又接踵而来时,不用长官下令,他们就做好了出去迎击的准备。经验告诉他们,日寇飞机在阵地上轰炸的时间不会太久,因为那鸟飞机飞高了扔下的炸弹炸不准,弄不好还会炸了他们自己的人;飞低了则怕挨机枪子弹。飞机的目标主要是市内建筑。
当日寇的飞机一往市区飞去,他们就钻出掩体,进入各自的位置。这时,日军步兵便如潮水一般涌来。那阵势,如果是第一次和日军作战的人,的确会被吓得心惊胆颤、不知所措。但他们不怕,他们不急着开枪,他们得等到敌人靠得很近时,方一齐开火。他们的火力将冲在前面的敌人统统扫倒。后面的敌人踩着倒下的尸体,又蜂拥而来,他们的手榴弹便一齐投向敌群。手榴弹的硝烟未散,他们端着上好刺刀的枪,向敌人冲去。阵地上响起一片喊杀声和受伤者的呼叫声。他们的声势,压倒了敌人,疯子般的日寇也只能后退。他们只做短暂的追击,便迅速返回阵地。他们不能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的炮火下。只有当他们和敌人纠缠在一起时,敌人的重炮才不敢轰击,飞机也不敢轰炸。在他们和敌人激战时,军辎重兵团一个营,川流不息地将弹药运送到各个阵地;而当他们阵地上的某一点发生险象时,其左右两翼阵地的弟兄们,则迅即以火力兵力支援,将冲上来的日寇击退。
五天过去,阵地,仍牢牢地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他们没有为战斗的惨烈震惊,也没有为死在自己身边的弟兄悲咽。他们觉得最难受的是炎热。
在战斗的空隙间,他们发牢骚发得最多的,是“他妈的热、热,他妈的怎么这样热!”
白晃晃的太阳挂在空中,照着被炮火轰炸成一片焦土的阵地。四周,未被扑灭的火仍在燃烧,熄灭的火依然升腾着青烟;烧焦的尸体味、因炎热而发臭的尸体味,浓烈的火药味、硝烟味,搅合在一起。
此刻,竟然有风朝他们刮来,老瘪能不敞开胸脯喝彩?不唯是老瘪,宫得富、老涂他们,所有的弟兄们,都觉得身上一阵轻松,都不由地赞叹好风。
老瘪这个老兵不会想到,宫得富这个老兵贩子也不会想到,所有的弟兄们都不会想到,日军,就是利用这往第十军阵地吹的有利风向,施放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