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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宫长昌之所以如此口气,一则大概是他以长辈自居;二则是他有百把石谷子的水田,这有水田的主儿,在别人面前便免不了颐指气使;第三,也许才是最主要的,那文根于他来说,太重要了,他不能不急。可宫长昌没想到的是,宫得富父亲虽说是个种菜的,但儿子在外面走县跑府,也算得上是个人物。有了儿子这个人物,他并不像只会老实种菜的人那样见了地方上的角色便畏惧。而宫长昌这个所谓长辈,仅仅只是同了一个宫姓,按辈分排排而已,两家平时也没有什么往来。正是你有你的田,我种我的菜,我不用求你,你奈得我条卵何?!

宫得富父亲当即回道:

“你讲那文根是你的,你有什么凭据?”

宫得富父亲也会抓理,而且这次,他连大伯也没喊了。

“凭据?我有什么凭据?”宫长昌被他这句话噎住,过了一会才说,“那长衫子男人,本是来找我的,他问错了人家,才走到你家来的,所以就把那文根错给了你。”

原来这江边,只有两家姓宫的,那长衫子男人过了渡,下了船,问岸边的人,姓宫的住在什么地方?被问的人随手一指,指着了宫得富家……

宫得富父亲可不会这么轻信,他立即说:

“你讲他问错了人家也好,走错了人家也罢,我只要你说出来,那文根上写的是什么?你若说准了是写给你家的,我就让你拿去。”

宫长昌这下就如哑巴吃黄连,他能说吗?他敢说吗?

宫长昌只能支支吾吾。

宫得富父亲见他说不出,更是有理不让人了。他说,这世上的事,本清白得很,就算是有人在路上捡了一个包袱,那包袱里有银元,有票子,这捡包袱的人要将包袱还给那掉包袱的人,那掉包袱的人也得能说出包袱里究竟有多少块大洋,有多少张票子,总数加起来对不对,才能要回他的包袱。否则,岂不是人人都可冒领冒认,这清白世界不就乱了套……

宫长昌气得直捻下颌上稀稀疏疏的胡须,猛地抓起水烟筒,走了。走出门时扔下一句话,老侄啊老侄,你把那文根还给我便罢,若不然,我要你好看!别怪我不认得你是宫家的侄子。

宫得富父亲只是哼了一声,在心里说,呸,想来诈骗我宫爷的东西,你是挑水寻错了码头!什么宫家大伯宫家大伯,老子在这江边成家立业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别以为有了百把石谷水田,就打个哈欠也想熏人,凡事都有个理管着呢!

晚上,宫得富回来了。

他父亲忙忙地将那文根递给他,要他快看快看,且愤愤地说起了宫长昌的蛮不讲理。

宫得富一看,说:

“这是给他家的啊!”

他父亲依然不信,说:

“是给他家的?可来人硬是亲手交到了我手里。”

宫得富说:

“是搞错了一个宫家。”

他父亲说:

“那你说,你说,这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东西?”

宫得富说:

“是张证明。证明他儿子宫天发已经服了兵役,也就是吃过粮。”

宫得富父亲愕然了。弄来弄去,这理竟然还是在宫长昌手里。还真是他的文根了。这一下,自己不但输了理,还得罪了宫家大伯。

宫得富父亲正兀自懊恼,他母亲说了一句。

他母亲说,要说这证明,是他家的那就是他家的,得富说了的不会错。可他那儿子宫天发,什么时候去吃过粮呢?

宫得富父亲立即说,是啊是啊,他家那宫天发,我可是天天看见他的啊!

宫得富说:

“别管他到底吃没吃过粮,明天,把这证明给他家送过去。管那么多闲事干吗?”

宫得富父亲说:

“按理,是得给他家送过去,可要送你去送,我不去!你不晓得他那蛮横的口气哩,简直是要活抢。”

宫得富说:

“不管怎么讲,他也是高辈分。行,明天我正好歇工,我帮他送过去。”

这事,本到这里可以打止了。可宫得富父亲的话又被说准,宫长昌,真的要来活抢。

宫长昌回到家,越想越气。

他想着自己花了几十块白花花的大洋买来的证明,却落在了宫得富家。落在了宫得富家本不算什么,原想着自己走去就能拿回来,却没想到碰上的是头横脑壳水牛,偏要他拿出凭据来,讲出证明的内容来。那证明的事却无法讲也不能讲,是绝不能让旁人知道的,毕竟还有个法在管着哩!

那几十块白花花的大洋,可是他为了儿子别去吃粮,像割肉一样割得心里流血才拿出去的啊!

宫长昌也想过要那长衫子男人去取回证明,可那长衫子男人早就不知道去了何方。那长衫子男人是专做这号“提篮子”、“了难”生意的。他和长衫子男人连面都没见过,他是在城里一家酒楼,和长衫子男人临时委托的一个人谈成的生意,这人说“长衫子”有急事,他能做保证人。当时人家就保证,只要你肯出五十块光洋,你那儿子服了役的证明,包在他身上。人家说话算数,并没私吞送上的光洋,人家是把证明搞来了哩,你要怪人家还怪不上。人家还再三交待,这事得保密,万万不可张扬。倘若张扬了出去,碰上那较真的官儿,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宫长昌知道这脱不了的干系指的是什么,虽说出了钱,但出了钱也有风险,一个是出钱行贿,一个是当中间人从行贿的钱中得些好处,那上面开证明的则是收钱受贿。万一出了事,那中间人不但居无定处,就连那名字,只怕都是假的,你找得他卵到;上面开证明的则有枪有兵,也奈何他不得,只有他这个行贿的,跑不脱!

宫长昌又想到了再去宫得富家说好话,或者给宫得富家几个钱,让他家把那文根归还。可他一想到那混帐老侄问他要凭据,心里的火又飙了出来。他妈的,他不能在一个种菜的面前低三下四,他得将那种菜的搞得归依归附……

宫长昌想来想去,决定来蛮的:派人去抢,将那证明抢回来!乡里人反正都不识字,就说是他宫得富家偷了自己的一张地契。

宫长昌喊来一个做长工、两个帮短工的,吩咐一番,说只要将那地契夺回来,每人的工钱涨半斗谷子。

当我叔爷说宫长昌要长工、短工们去帮他将“地契”夺回来时,我觉得我叔爷这话有纰漏。我说宫长昌应该是个大地主,大地主家应该有家丁,家丁们应该还有枪。他要去抢那“证明”,怎么会派些长工、短工呢?他派的应该是挎枪的家丁。我叔爷嗤了一声,说,你是读书读多了哩,你读的全是些蒙骗人的书哩。大地主、大地主,我们这两不管的山区,全是些鸡窝大的田和土,哪里有什么大地主呢?!我晓得的地主都是些一块霉豆腐吧两餐饭,从牙齿缝里省下钱来去买田买地的哈卵,吃舍不得吃,穿舍不得穿,还会养家丁?还有钢枪?还敢派挎枪的去抢?照样有个私藏枪支、动用军火的罪名在等着他呢!宫长昌是被那买证明花去的几十块大洋揪得心痛,他若不把那证明要回来,那大洋不就打了水漂?那几十块大洋,他积攒得容易吗?他能让长工、短工帮他去干“夺票”的事,就已经了不得了。那时的乡里人,哪个愿意去得罪人?可想着去一下能得半斗谷子哪!这又和有钱能使鬼推磨一样,哪朝哪代都管用。

宫长昌悬赏半斗谷子要长工短工去帮他抢回“地契”时,一个短工说,宫老爷,你要我们去的那户人家,有几个人哟?我们三个人去,能对付得了么?宫长昌说,就一个老头、一个老母。宫长昌不知道宫得富已经回家。他若知道,也许就不敢使此强行之招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长工、短工来到了宫得富家门口。既然主人吩咐是要“夺”,那木门就被捶得“砰砰砰砰”山响。

“快开门、开门!”

乡里人都起得早,宫得富母亲已在灶屋里忙活,父亲正在擦拭锄头。他听得门被打得山响,忙将锄头撂到地上,一边喊着:“什么鬼事这样打门,打坏了门我宫爷就要你赔啦!”一边跑去将门打开。

门一打开,三个男人冲进来,将“宫爷”围住,说:“快将我们宫老爷的地契拿出来!”

宫得富父亲始是愣,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旋慌得大喊:“打抢了,打抢了!哎呀土匪进来打抢了”。

尚在床上睡觉的宫得富一听得父亲喊土匪进来打抢,从床上跳下就往外蹦,抓起他父亲撂在地上的锄头,横在手里,就朝一个要打抢的人挖去。

那要“打抢”的一见宫得富要用锄头挖,他们可不愿为了半斗米的工钱和抡锄头的对着干。倘若被锄头挖一下,半斗米连治伤都治不起。

围住“宫爷”的三人忙往后退,其中一人赶紧喊:

“这位兄弟,这位兄弟,你快将锄头放下!我们不是来打抢的呢!”

这人一喊,宫得富父亲清醒了。他记起了这人。

“你、你,你不是宫长昌家的长老爷吗?”

这长老爷就是帮长工的。地方人(不唯是地主)若请了长久帮忙做事的,也就是长工,则统称长老爷。

长老爷听得“宫爷”这么一问,忙说:

“是咧,是咧。宫爷你还记得?!”

宫得富不待父亲再开口,又抡着锄头冲这个喊“宫爷”的长老爷而来。

“你们要干什么?快说!不说我就一锄头先挖了你!”

长老爷一边退一边说:

“是宫老爷要我们来的,说你老人家拿了他老爷家的地契。”

宫得富又举着锄头对另外两个人说:

“你们也是来要地契的?”

“是咧,是咧,是宫老爷要我们来拿他的地契。我们本不愿来,谁愿来得罪地方邻居呢?可宫老爷答应给我们半斗谷。你老人家把那地契拿出来,让我们带给宫老爷,那半斗谷,我们就当是你老人家给的,我们感恩、感恩。”

宫得富被这话说得又好气又好笑,他正要说明个事理,那匆匆从厨房里赶出而被惊呆的母亲,却已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起来,大喊冤枉啊冤枉,他宫长昌哪有什么地契在我家里……

母亲一号陶,宫得富就将那锄头一挥,吼道,滚,你们他妈的都给我滚!回去告诉我那本家,地契没有,他那儿子犯法的证据倒有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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