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金父生睾夷,睾夷生孔防叔,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叔梁纥就是孔子的父亲。关于叔梁纥的情况,史书记载得比较简略,在《左传》中只露了两次面。一次是鲁襄公十年(前563),在晋军率领诸侯联军围攻逼阳(今山东枣庄台儿庄区涧头集、张山子镇一带)的战役中。逼阳都城小而坚固,不易攻破,鲁人秦堇父伪装后赚开城门,联军将士一拥而上。这时逼阳城的守军识破了机关,赶紧放下高悬的城门,欲将城内外的联军切断开来,再关门打狗。恰巧叔梁纥正赶到门下,见状,挺身而出,奋力托住城门,为入城的联军将士赢得逃命的机会,最终联军发起猛攻,终灭逼阳。另一次是在鲁襄公十七年(前556)的齐鲁之战。在这次战役中,齐军将臧纥围困在叔梁纥家族的封邑防,叔梁纥和臧畴、臧贾三人率领三百勇士夜里突围,猛冲齐军,乘乱将臧纥安全护送出去。从这仅有的两次露面中,基本可以断定叔梁纥是个力大无穷、骁勇善战之士。
二、野合——孔子诞生的传说与真相
对叔梁纥的情况记载得更为详细的是涉嫌王肃伪造的《孔子家语》。据《孔子家语》载:叔梁纥先娶施氏女,只生了九个女儿,有一位小妾倒是生了个儿子,名曰孟皮,子伯尼,但是跛足。为了能有个健康的儿子,叔梁纥又向颜氏求婚。颜氏家里有三个女儿,她们的父亲就向姐妹三人介绍了叔梁纥的情况,家庭出身:中下级官员,祖上曾经阔过,乃先圣王之后裔;本人情况:陬邑大夫(大概相当于县处级干部吧),身高十尺(约合今199厘米),年龄较老,性格严肃不够浪漫。并且亮明了自己的态度:很欣赏这位没落贵族。问三个女儿谁愿意嫁给他。其中两个默不作声,剩下的那个女儿徵在打破了尴尬,说:“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又何必再来问我们呢?”他父亲便说:“那就你吧。”就把徵在嫁给了叔梁纥。叔梁纥向颜氏求婚,目标是很明确的,就是为了生个健康的儿子。婚后不久,徵在即怀孕了,由于求子心切,她还到曲阜郊外的尼丘山去祈祷,祈求山川神灵,保佑她顺利生个男孩。果然,十月之后,徵在生下了孔子。为纪念这次祈祷,就给孔子取名为丘,字仲尼。这些记载详细得可怕,伪造的痕迹比较明显。举例来说,文中说孔子的哥哥孔孟皮字伯尼,则几乎可以断定孔子字仲尼与此有关,是排着叫的。而后文又云是为了纪念祷于尼丘山,显系不同的资料杂糅而成。不过,据出土文献和今人考证,《孔子家语》也是渊源有自的,不能说是全由王肃伪造。但即使《孔子家语》真的是传自先秦的旧典,也改变不了其在孔子出生问题上美化粉饰的事实。
关于孔子的出生,还有许多神奇的传说,其中有两则流传最广,一为“麒麟送子”,一为“凤生虎养鹰打扇”。记载“麒麟送子”传说的是《拾遗记》:“夫子未生时,有麟吐玉书于阙里人家,文云:‘水精之子,系衰周而素王。’”这一传说很可能采自汉代的纬书。所谓孔子是“素王”的说法,就是源自汉代。而“凤生虎养鹰打扇”之说流传得更广,《阙里记》等书都有记载。传说孔子出生时,头顶塌陷,面部有“七露”:眼露筋、耳露轮、鼻露孔、嘴露齿,丑得不像样子。叔梁纥夫妇很是伤心,就把这孩子扔到了野地里。过了几天,徵在忍不住去看,却见孔子被一只老虎衔到了尼山脚下的一个山洞里喂奶呢,旁边还有一只苍鹰在用翅膀为他扇凉。这就是所谓的“凤生虎养鹰打扇”的传说。今天,尼山脚下的一处名为“夫子洞”的小山洞,据说就是当年老虎喂养孔子处,又称“坤灵洞”。当然,这些传说都是荒诞不经的齐东野语,不足为信。如果孔子出生时头上就顶了那么多光环,肯定会轰动一时,从而引起大人物的关注。而事实上孔子幼年很是艰苦,青年时期也不被人重视,以至在赴季孙氏宴请士人的宴会时很没面子地被拒。
在诸多的记载中,比较可信的还是司马迁在《史记》中的说法:“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祷于尼丘得孔子。鲁襄公二十二年而孔子生。生而首上圩顶,故因名曰丘云。字仲尼,姓孔氏。”后世儒者见不得“野合”二字,以为渎圣,便采取两种战术:一是曲解,代表人物是为《史记》作索隐的司马贞。他将“野合”解释成老少配,叔梁纥年老而颜徵在年少,“非当壮室初笄之礼,故云野合,谓不合礼仪”。作《正义》的张守节再加以发挥,“男八月生齿,八岁毁齿,二八十六阳道通,八八六十四阳道绝。女七月生齿,七岁毁齿,二七十四阴道通,七七四十九阴道绝。婚姻过此者,皆为野合。”并一口咬定叔梁纥在与颜徵在结合时已经超过了六十四岁。但司马贞也好张守节也好,所发议论都是推测之语,无任何依据。二是引上面《孔子家语》的相关内容直接否定“野合”一说。
殊不知“野合”不过是当时在“礼不下庶人”的下层人民中间流行的一种自由婚姻,不仅《周礼·地官·媒氏》有明文记载:“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鼓励下层未婚男女私奔野合;《诗经》中所收录的民歌,也留下了不少有关野合的印记,如《野有蔓草》、《溱洧》、《褰裳》等篇。除了下层男女相悦而野合外,春秋时期还出现了不少下层女子私奔自己爱慕的贵族男子的事,这在《国语》、《晏子春秋》等典籍中都有记载。如《国语·周语》载:“恭王游于泾上,密康公从,有三女奔之。”密康公的母亲劝他将这三位美女献给周恭王,密康公不听,结果一年后被周恭王所灭。有人碰到了齐景公的爱槐,被拘,他的女儿“往辞晏子之家,讬曰:‘负廓之民贱妾,请有道于相国,不胜其欲,愿得充数乎下陈。’”密康公、晏子都曾有过类似的艳遇,只不过晏子守身如玉,救了那个倒霉的碰槐树者却坚决拒绝了他女儿的私奔献身。由于这类婚姻未经过“六礼”等复杂的程序,故被称为“野合”,但在当时也是被认可的。所谓“纥与颜氏女野合”云云,不过是那个时代一位老贵族抱着明确的目标(生子继承香火)与一位下层少女的一次艳遇罢了,是诸多的贵族艳遇中的一次。只是这次艳遇生下了“至圣先师”孔子,才被记录下来,显得是那么扎眼,弄得一班卫道士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当然,叔梁纥与颜徵在之野合,也绝不像后世那些心怀叵测的无聊文人想象的那般,青纱帐里春风一度,芳草丛中性命双修。孔子出生的日期,一般有三种说法,即《穀梁传》所记“十月庚子”(周历十月,相当于夏历八月),合公历九月八日;孔氏家谱所载阴历八月二十七,合公历九月二十八日;最近江晓园先生的研究成果,是公历十月九日。稍具常识的人都知道,无论哪个日期,往前推十个月,正是农历的腊月或正月天,地处北国的曲阜,那时正是朔风猎猎、千里冰封的季节,露水鸳鸯似的野外苟合是不可能发生的。
有趣的是,不仅孔子是野合而生的,他的学生懿子和南宫敬叔也是。《左传·昭公十一年》载:“泉丘人有女梦以其帷幕孟氏之庙,遂奔僖子,其僚从之。”泉丘的一位少女因梦见用自己的帷为孟氏家庙做幕帐,就带着自己的闺蜜私奔孟僖子。孟僖子纳其为妾,后来这位少女为孟僖子生了懿子及南宫敬叔。孟僖子死后,遗命懿子及南宫敬叔从孔子学习,这两个人也就成了孔子早期的弟子。孔子得以入周学习周礼,并会见老聃,这个机会就是南宫敬叔为他向鲁君争取来的,并且全程作陪。毫不客气地说,南宫敬叔算得上孔子的开山大弟子。
三、孔子生平
在孔子出生后不久,叔梁纥即去世了,孔子由他的母亲颜徵在独自抚养成人。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他们母子的生活也陷入困境。所以孔子在少年时期度过了一段十分艰辛的生活,为了养家糊口,他从事过许多下层人民才会做的工作。他后来回忆自己的这段经历时说:“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据现存史料来看,一个极有可能的情况是:在叔梁纥去世之后,孔子母子并不为叔梁纥的家人所容。因为孔子的母亲连叔梁纥葬在何处也不对孔子说,以至在她过世后,孔子只能暂时将她安葬在五父之衢。后来,邻居老太太告诉了他叔梁纥在防山的墓地,孔子才得以把母亲和父亲合葬。
孔子幼年虽然生活艰辛,却表现出不同凡人的潜质,据说小时候在做游戏时,他就喜欢模仿大人祭祀时的那一套礼仪。他自己后来描述求学之路时说:“吾十五而有志于学,三十而立。”虽然年纪轻轻,已成为当时闻名的学者了。在孔子十七岁那年,鲁国的大贵族孟僖子见孔子“年少好礼”,又因为他是宋国名门贵族之后,预料到他日后必然成就非凡,所以临终遗命,让自己的儿子孟懿子与南宫敬叔从孔子学习。在孟僖子去世后,孟懿子和他的弟弟南宫敬叔就成了孔子的第一批弟子。
孔子的仕宦经历,是从鲁国最大牌的贵族季氏的委吏做起的。所谓“委吏”,据东汉大儒赵岐注释,乃是“主委积仓库之吏”,也就是今天的仓库管理员。孔子并没有因为这个职位低贱轻微而心生怠忽,而是尽职尽责,努力把工作做好,出仓入仓,保证量器不亏不溢,恰到好处。又曾经做过季氏的乘田,负责管理牲畜,牛羊在他的管理之下茁壮地成长。这说明孔子并非是那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相反,他拥有很丰富的生产技能。这从后来樊迟要求向他“学稼”和“学为圃”一事中也可以看出,尽管孔子因为不愿再教他这些知识而推称自己在这两方面不如老农和老圃,但学生总不会向老师请教他毫不涉足的问题。孟子对于孔子安于职守的精神很是赞赏,他认为人就应该像孔子那样,在其位谋其职,对于那种好高骛远、在下位却喜欢高谈阔论、眼睛总盯着天空的人则颇不耐烦。
但总的来说,孔子的这次仕宦经历很不成功,没有机会进入统治集团的核心阶层。据说他又先后到过齐国、宋国、卫国求仕,但都没有得到国君的青睐,没办法又回到了鲁国。这时孔子虽然很年轻,但阅历已经算得上丰富了。再加上继承了叔梁纥的优秀基因,长得高大威猛,高九尺六寸(约合今191厘米),大家都称呼他“长人”。所以这时孔子在鲁国的境况有所改善,受到了当权者的礼遇,只是依然没有被委以重任。孔子的弟子南宫敬叔这时向鲁君提出,想与孔子一道去周王室访问。鲁君答应了,并且为他们提供了一驾车、两匹马和一个仆人。据说这次出访活动,主要是访学,目标是向在周王室任柱下史的当时的大学者、大哲人老聃学习关于礼的问题。于是,历史为这两大哲人的碰撞提供了一个机遇,很可惜的是,他们并没有碰撞出火花。对于孔子所请教的有关礼的问题,老子并不感兴趣,也不愿多谈,只是淡淡地回应道:“年轻人啊,你所热衷于谈论的那些人,骨头都朽烂掉了,只剩下那点唾沫。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君子得君逢时,则居官行政,没那个运气,就老老实实地像蓬草那样随遇而安。我听说,精明的商人不露富;有高尚道德的君子看起来仿佛愚钝似的。去掉你满身的骄气和欲望吧,去掉你的逢迎作态和雄心壮志吧,这些都对你自身没有任何好处。”孔子临行,老子又赠言作别:“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人者也。博辩广大危其身者,发人之恶者也。为人子者毋以有己,为人臣者毋以有己。”告诫孔子千万不要卖弄聪明,为臣为子,都要老实本分。孔子没有从老子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免有点失望,但面对这位高深莫测的长者,他还是禁不住大发感慨:“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把老子比作那见首不见尾的神龙,恰恰说明孔子对老子的把握很到位。这次碰撞之所以没能产生大的火花,以笔者之见,在于孔子尚年轻,学术思想并未成熟。在老子眼中,当时的“至圣先师”只不过是个好学而多思的青年而已。一句话,当时的孔子,在思想学术上与已入化境的老子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从周王室访学回来后,追随孔子学习的人越来越多。当时天下的局势是越来越乱,周初分封中分得最肥的那块肉的鲁国,在周公的子孙们的治理之下,已经沦为任人宰割的小国,夹在晋、楚两大国之间左右为难。大概在公元前522年,齐景公与晏子前来鲁国访问,与孔子有过交流。齐国作为曾经的泱泱大国,现在日子也不怎么好过,看到地处西陲的蕞尔小邦秦在秦穆公的治理之下,一跃成为霸主,从此以后,秦国作为当时“国际”中分量相当重的一极,就没怎么衰落过,甚至越来越强。对此,齐景公心中充满了疑惑,到孔子那儿寻找答案。年方而立的孔子告诉他,秦国虽然小,但秦穆公不自暴自弃,志向远大;地理位置虽然偏僻,但秦穆公能正道直行。他能从俘虏中发现百里奚那样的人才,并且委之以政。能做到这些,即使成就王业都不奇怪,更不要说霸业了。齐景公对孔子的回答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