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魔界上千年的魔尊，玄澈。
在那个强大的男人出现之前，妖界和魔界还是泾渭分明的两路人，直到他横空出世，一统妖魔两界，就连我这魔尊，在他手下也没过得了百招。
所以我是心甘情愿臣服于这个男人，我的主人，圣主将离。
至于那妖界的妖皇青夷么，在我眼中，不过是只娇俏的小狐狸，和那些红狐白狐不同，这是只青色的玉面狐狸。
谁曾想，就是这只小狐狸，伴着我走过了孤独的一段路，住进了我的心之后，就狠心地将我一个人留在更孤独的世上。
我和青夷是圣主座下左右护法，从魔尊到护法，即使明确地知道我和圣主之间的云泥之别，心里免不了自然是有落差的。
虽然我对圣主没有不臣之心，只是魔界的其他人对我的挑衅日甚一日。
终于，我在被曾经的魔族四长老逼到绝境，用最难听的话羞辱我时，我没有忍住，动了手，当我看到四个老家伙眼里的得意，“哈哈哈，昔日的魔尊，好威风啊。玄澈啊，你也不过如此，这魍魉噬心蛊阵就好好受着吧。”
看着身边诡谲的景物，和密密麻麻的噬心蛊，我想破了头也想不到在这四位德高望重的老头子眼里，我竟然是这么的罪该万死，就因为我拱手将魔界让给了圣主吗？
愚蠢!
他们以为是我贪生怕死吗，就连我都不能在圣主手下走过百招，他们还想怎么样，要将整个魔界压上去吗？
那个时候的我，满心都是矛盾和愧疚，根本就没有想到去分析揣测过这四人的想法，直到我在这蛊阵中过了三天。
整整三天，我想遍了所有的方法，出不去也联系不到任何人，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蛊虫撕咬我血肉的声音。
我有些疲倦了，席地而坐，在这片看不到边的阵法里，我放弃了最后的抵抗。
“你这个蠢货，你以为他们只是恼怒你顺从圣主吗？”在我的意识即将涣散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呵斥，还带着浓浓的嘲讽，但在彼时的我耳中，这声音恍若天籁。
“蠢货，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的话!?”那声音好像着急了，我想笑笑，却发现脸部的肌肉已经被啃噬得差不多了，扯不出一丝弧度。
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具骷髅，坐在地上，却还没有死掉，竟然还有着意识，还能听到那声音。
“就凭这个仿制的魍魉阵，也想拦住我。”听着那声音，那人好像进了阵，我竭力想睁开眼睛看看来人，却依旧陷于一片黑暗中。
待我再次醒来，看到眼前一袭青衫的袅袅女子，那个娇俏的玉面青狐，青夷。
“是你……”我很意外，自己一身血肉几乎被噬心蛊虫啃完了，而现在，我却能感觉到自己身上完好，就连每一处的毛孔都没有缺失。
“是我，青夷。”
“你也太不小心了点，那四个老头子只是想取代你护法的位置，这都没看出来吗？”
“圣主早就知道你受困了，只是想让你长点记性，多困了你一天。”
“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魍魉噬心蛊阵，不然第一天就够你死了。”
我看着那张樱桃小嘴不停地一张一合，耳边响着她脆脆的声音，却不觉得聒噪。
虽然她说的每个字我都听了，却没有听进去，就像是耳旁风一样，左边进右边出，我只是出神地望着那张樱唇，不知过了多久。
“喂，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回过神来，只看到青夷一双狐狸眼凌厉无比，她刚刚说什么来着，光顾着看那两片菱唇了。
“那个，你刚刚说什么？”我很少这么窘迫，就连对上最尊敬的圣主，也是恭敬，绝无窘迫。
“我的大护法，为了给你肉白骨，放了我护心脉的青狐血入药，我现在很虚弱，你得去给我找东西补补。”
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我又开始走神了，确实让我想不到，曾经这踏着无数妖怪尸骨上位的妖皇，会是这么一副小姑娘心态，她真的不会被那些老妖怪给生吞了吗？
“喂喂喂，你怎么又走神了，我要魔灵花你听见了没有？”
这一次青夷直接拍在我手上，那毛绒绒的狐狸爪子，唔，还有锋利的指甲，这人肯定是故意的，还化着人形呢，就现出了爪子，我盯着那只雪白的爪子，指甲上还闪着青色的寒光。
这小狐狸，还真生气了呢。
“你这么生气，我要是再受伤了你还不得继续照顾我。”我轻轻按住了那只爪子，小心地避开了指甲上的寒毒。
“不就是魔灵花吗，给你。”我从虚鼎里掏出一朵暗黑的花骨朵，递给她。
青夷也不矫情，迅速地在一旁打坐，炼化了那朵魔灵花。
要是被四长老知道那魔灵花就这样被我送给了青夷疗伤，估计会咋呼上天的吧。
如果是以前我或许会犹疑片刻，可是现在，我一点都不心疼那花了，比起她护心脉的血来说，那花不过是死物罢了。
四长老，哼，还以为他们有多高洁，还以为他们报了必死的决心，没想到只是把算盘打到了我身上，这笔帐，我会慢慢讨回来的。
“喂，我要回圣宫了。”不知过了多久，青夷起身，走到我的床前。
“你不是很虚弱吗，不多待几天？”我下意识地就说出了这话，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觉像是我在挽留她，这可不是我能做出来的事。
那双狐狸眼眯了眯，“左护法重伤，右护法玩失踪，你觉得圣主大人那里过得去吗？”
我一时语塞，我当然知道圣主不会允许她松懈的，而且这几天她会很忙，因为要代劳一部分本应该是我做的事，再加上，她还没完全恢复。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这句话自我的口里说出来之后，更让我意外了。
“你可是我刚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别让我再费心照顾你了。”
说完，那抹青色的身影飘然远去，我心里多了几分复杂。
救命之恩，自然不能轻易忘怀，虽然说她也是奉命行事，不过圣主可不会让她用护心血救我，所以是那个看起来难以接近的小狐狸自作主张救了我，这笔恩情我记下了。
在我回归圣宫之后，面对我的又是那个妖娆的青夷，仿佛当初来探病的是另一个人。
这天，我看到青夷一向冷艳的面上泛起了些许不易觉察的愁绪。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当我靠近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的人儿时，才惊异于自己的反常，我竟然会主动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青夷一愣，那双含情的狐狸眼里有了一些狐疑和松动。
我知道她还不相信我，故作随意地摆了摆手，“我不是欠你一条命吗，上刀山下火海有何吩咐，我绝不推辞。”
半晌，没有等来她的回答。
这虽是意料之中，我不免还是有些失望，只是这时的我没时间探索这失落是因何而来的。
半个月后，青夷脸上的纠结和愁苦根本无须掩饰，原本妖娆妩媚的面容此时深陷的有些可怖，就连那双摄人心魄的狐狸眼都失了神采，任是谁都能看出她的不对劲，可偏偏圣主还像往常一样给她安排了许多事务。
在走出圣宫时，我伸手拦住她，“小狐狸，到底出什么事了?”
青夷像是没听到一样，机械地朝前走着。
“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我将她揽身抱过，那不足一握的腰身比看起来还要细，甚至有些硌手，不过她比我想象中还要轻，像是一片轻柔的羽毛，软软扫过我的心尖上。
我看着那双无神的狐狸眼，心底有个地方轰然塌陷。
“我自己……能行。”青夷挣扎着想脱离我的手臂范围内。
我下意识地箍紧了她，“告诉我。”
青夷咬了咬唇，殊不知在我眼里这个动作有着说不出的风情万种，“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劳烦你了。”
“告诉我。”不知为何，我执着于她如此颓然的原因，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
青夷挣扎再三，却没有跟我动手，最后我听到怀里的人儿一声浅浅的叹息，“圣主要我去诛杀青丘帝君启明。”
帝君启明?倒是个硬骨头，可是身为妖皇的青夷也不至于胜算全无吧。
看着我有些茫然不知的眼神，青夷唇边的笑意越加苦涩，“他是我曾经的，父君。”
我恍然回神，原来是，这样。
圣主怎么会让她做这种事，青夷虽狠厉，可从不滥杀，何况那人，是她的生身父亲。
“你，下不去手。”不是疑问，是肯定，“那我替你去走这遭吧。”
我看着有些无助的青夷，好像有点明白了圣主的用意，像他那样强大的男人，不需要什么有情义的手下，他要将青夷打磨成一柄锋利的剑，而淬炼这柄剑的方法就是斩断她最后的慈悲。
“不，不可以，圣主说，这个任务我一人足矣。”青夷有些疲倦地靠着我，“玄澈，你说为什么他对我那么狠，我却下不了手杀了他。”
“明明都是他的子女，就因为我是生而不祥的青狐?”
“可他，始终是我父亲。”
“离圣主定下的一月之期越来越近了，我如果完不成这次任务的话……”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在我怀里那张柔弱的脸上卸下了防备，堪堪晕了过去，想来这半个月她没有一日休息是好了的。
我不知想了多久，最后抱着青夷再次进了圣宫。
“望圣主成全。”我跟圣主说，让我去杀启明。
“青夷可曾同意?”圣主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望了一眼怀里的青夷，不愿打扰她此刻难得的安宁。
“回圣主，青夷不知。”不知为何，我有了一丝毫无由来的发慌。
“你就不怕她知道后找你报杀父之仇。”还是那么淡淡的声线，却暗藏着不敢忽略的凛冽。
我垂着头，不知道说什么。
毕竟这是青夷的事情，我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完成她的这次任务，更何况这次诛杀的对象是她的亲生父亲。
“玄澈，可愿与孤赌一赌?”圣主含着笑意，可分明那笑没到眼底。
“不知圣主要赌什么?”我揽着青夷的手臂紧了紧。
“赌你杀了启明之后，青夷会不会杀了你报仇。”
我哑然。
这样惊天动地的事被他说得这么风轻云淡。
“圣主想赌哪一方?”我迎着他的目光，傲然回答道。
“你先选。”又是一句让我捉摸不透的话，难道不是圣主心中早有决断才与我赌的吗?
说实话，此时我的心里是很矛盾的，既想着青夷不要记恨我，又不肯自己主动去选择她会为了给启明报仇而杀我。
“那，属下就选她不会吧。”沉默半晌，轻轻开口，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丝丝不确定。
“好，那孤就选她会。”圣主半眯着眼，“赌注是什么呢？”
我绞尽了脑汁也没想出来我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不知圣主……”
“不如赌注也是青夷好了。”听到这句话，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有些艰难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圣主。
“如果你赢了，孤就把青夷赏给你。”赏，圣主用的是赏这个字，在他看来，青夷就像是一件物品一般可以随意赏赐于人的是吗，我暗暗地咬着下唇，不做声。
“如果属下输了呢？”许久没听到圣主的声音，我抬眸望进那双墨瞳。
“输了？输了你就死在青夷剑下了。”圣主凉凉的声音仿佛注定了我会一定会输一样。
于是，圣主保证这半个月青夷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我去杀启明。
青丘帝君，虽然有点难缠，我也只用了十天就解决了他，只是此后，却是不敢回圣宫复命，怀里那颗纯白如雪的内丹时不时地有些灼烫，仿佛时刻在提醒我，和圣主的那场赌约。
提前一天回去，圣主就会提前一天唤醒青夷，与其那样，还不如待到半月之期的最后一天。
奇怪的是，就算这样，我也没想过逃离开，甚至有些期待青夷醒后，她是会杀了我，还是会被赐给我。
我想我可能病了，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
再怎么拖延，时间总是要到了的，在半月之期的最后一天，傍晚，黄昏，我踏着最后一抹消逝的阳光，回到了圣宫。
圣云殿内，我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青夷，和王座上睥睨天下的圣主。
“启禀圣主，属下幸不辱命。”我恭敬地跪在下面，将启明的内丹送上去之后便低着头，不敢看青夷的眼睛。
“右护法，你来看看这是不是启明的内丹。”圣主低沉的声音带了点喑哑，有着说不出的蛊惑人心。
而在我听来，却是像魔音穿耳一样痛苦，为什么不直接问青夷要不要杀了我，为什么要受我等这么久的折磨。
我不敢抬头看，半晌，我听到青夷妩媚的声音响起，“不错，确实是启明的内丹。”我的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等着下一刻被朝晖剑贯穿。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青夷一声娇媚的道谢，“多谢左护法替青夷完成此次任务。”
我不禁抬头看着她，依旧是那双多情的狐狸眼，却再没有任何我熟悉的情绪，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话。
“既然左护法替你完成一件大事，你要不要考虑以身相许呢？”圣主带着提议性的话蓦然响起，我猛地抬头，这就是圣主说的将她赏给我吗？
“全凭圣主吩咐。”青夷柔媚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不敢把目光移到她身上，我害怕那双会说话的狐狸眼说我恩将仇报，我害怕看到那双明眸里的失望。
“看来右护法对凯旋的英雄无意啊，”圣主唇角微微漾出一个弧度，“那就算了吧，孤也不强人所难。”
我不明白圣主的意思，他不是说要把青夷给我的吗，还是说他觉得青夷会杀了我?
“圣主要属下嫁于左护法吗?”青夷低着头，对着圣主恭敬地说着。
“嫁?”圣主玩味地笑了笑，“不，孤只是要把你赏给他，你可愿意?”
闻言，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赏，没错，是赏给我，圣主直接说出了这话，当着我和青夷的面。
虽然他表面上像是在询问青夷的意愿，而实际上，他口中的话就是绝对的命令。
我没抬头看青夷的脸色，但是我想比我也好不了哪去，那么冷艳那么骄傲的女子，怎么会忍得下来呢。
果然，许久才听到青夷磕磕绊绊的声音，“属下，谨遵圣主圣令。”
我不知道青夷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如果是我，费心费力救回来的人，转眼却杀了我的父亲，还要被赏赐给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吧。
晚上，我的房间里。
我和青夷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
傍晚那让人难堪的事，最后，以圣主“赏给你玩一个月，就当是休息了。”结束，而我知道，接下来的事，却结束不了了。
“青夷，对不起……”不敢看她的眼睛，我宁愿她提着朝晖剑杀了我，也不想这样相对。
那双妩媚含情的狐狸眼不看我，却让我失了魂魄，是我有愧于她。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呢，完不成圣主的命令，我自然会受罚，都说了妾身还要感谢左护法呢。”柔柔的声音，像和煦的春风，这是…媚术，狐类擅长媚术，可青夷从来不屑这类法术的。
她自称什么，妾身，真是笑话，那只娇俏的小狐狸，怎么会甘为男人的附庸物。
我晃了晃神，极力压住身上最原始的那股子欲望，我已经愧对她了，不能再欺侮她了。
“青夷，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想解释什么求你原谅。”我暗自叹了口气，不知为何，知道这样的主动却是出自媚术，出自不甘愿的她，我心里有几分失落呢，“我没想欺负你，真的……”
没想到的是，下一刻，青夷起身来到了我的背后，伸手缠上了我的脖子。
“左护法确定要继续辜负今晚的良辰美景吗?”那双柔若无骨的手从背后伸过来，从衣领伸了进去，我不由得呼吸一滞，竟是有些期待她接下来的动作。
“青夷……”我狠狠地咬住自己的舌尖，没想到就连她不屑的媚术也这么厉害，我不得不咬破舌头来保持清明，嘴里泛滥的血腥味让我片刻回神。
“玄澈，你不想要我吗?”她在我耳边吐气如兰，像轻柔的羽毛扫过耳畔，我不知道自己的自制力还有多少，趁我还能控制自己，我将她震开在我的一丈之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嘴里混着血的口水，想保持清醒。
“圣主，您输了。”听到青夷妩媚而不失冷静的声音，我猛然一惊，愕然看着她。
在她身旁的虚空，圣主的虚影缓缓出现，这不是圣主本人，只是留了一道残念，而仅仅是这道残念，就让我忍不住去膜拜。
“好个青夷，好个玄澈，孤这次可输给你们两人了。”说完，圣主的虚影渐渐消散，留下我一脸茫然地看着青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