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公园此时在春色的包围之中,吸引着大批游客,耳边不时传来相机拍照的咔嚓声。
我去照了张立等可取的照片,胡子拉碴,沧桑中透着憔悴,我想我已经将一只脚踏入中年的气氛里了。突然有一种迫切想结婚的念头。
我买了个太阳镜,在秀水湖的一处凉亭闲坐,一会儿凝视湖水的碧色发呆,一会儿盯住某位美女不放,反正戴着太阳镜,她也不知道我在看什么,可以肆无忌惮地看。想到耗子和雪晴的婚礼,觉得自己很失落。
之后,我离开了凉亭。买了份报纸,浏览一遍后丢进垃圾桶。我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游荡,像湖波中漂来漂去的浮萍。
有人在背后轻轻拍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又惊又喜。
“你也来了!”我和琳异口同声。
琳把我的太阳镜摘了下去,看了看,说:“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一开始没敢认,但我对自己的判断力还是有把握的。你身上有一股独特的味道。”
我说:“我戴它好看吗?像不像郭富城?”
琳微笑:“比你平时的样子差多了,你这几天怎么搞的,像病了一场似的。”
我说:“没有,我挺好的,可能是《贝壳》把我闹的,我都写厌烦了。对了,你那个中篇写怎么样了?”
琳说:“看样子算长篇了。昨天晚上写到很晚,终于写完了,所以今天出来放松一下,没想到在这碰到了你,真是巧啊!”
我说:“我们心有灵犀吧?”
琳说:“用这个词我不太习惯,不过我还是愿意接受这个说法。”
“我是开玩笑的,别太认真。”我说。
“我可是认了真的呀,”琳笑了一下,然后说,“陈力,你是不是和雯不联系了?”
“没有啊,我们很好。”
“那雯怎么说她现在……”琳看看我,后半句没说出口。
“她现在怎么?”我盯住琳问。
“她说她现在很矛盾,因为对你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而且她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
“是吗?她什么时候说的?”我装作不甚在乎的样子,其实心里在流血。被什么东西撕裂的痛感。
“她昨晚给我打电话时说的。”琳说,“我心疼你,所以不想让你还蒙在鼓里。这是对你的欺骗。我想雯对我说这些就是希望间接地告诉你不要再等她了。”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呢,她那么信任你。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我自言自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我没有理由怀疑琳的话,只是一时还无法接受她说的事实。
“我挑明了吧,是她让我转告你的。如果不是这样,我是不会说出来的。”
我点点头,掏出手机给雯打电话,我想问个究竟,手有点不听使唤。
“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一句话冰冷入耳。我的情绪变得很糟,无法继续在琳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琳说:“对不起,也许不该由我告诉你,也许不该这么早告诉你。特别是在这么好的环境,破坏了畅游的雅兴。”
我摇摇头说:“不,应该谢谢你才对,你应该告诉我,这样才够哥们。我是拿你当哥们看的,而不是一个纤弱女子。”
琳听了这话哭了,不知为什么哭,楚楚可怜的样子。她的小鸟依人的躯体不住地抖动。我揽住她的肩,进而轻轻抱住她。湖畔,暖风掀起层层涟漪。天空蓝得彻底。
云朵们放假了,不知去向。我找不出一句有用的话或者一句废话来与琳交流,或者安慰,或者询问。进退两难。我承认,如果没有雯的爱情,此刻我可能会陷入对琳的疯狂爱恋的冲动。
琳的哭泣渐渐停止了,她仍偎在我的怀里,在别人的视野里,我们俨然一对情侣。
“去划船好吗?”琳问我。
“当然,划哪一种?”我说。
“随便你来选。”
我们挑了一只脚踏船,刚好容纳两个人,我们在秀水湖上停停走走,不知不觉过了几个小时。
我问琳刚才为什么哭,她说她也不知道,反正是想哭,就哭了。我说哭得该是我吧?她说不该是你,我刚才是骗你的,你给雯打电话时我好紧张,幸好她手机关机了。琳说完,哈哈大笑。我莫名其妙,扬言要把她扔到湖里去。她说,来呀,来呀,扔我呀,湖里多好玩呀。她的鼓励和满不在乎反而让我不知所措。我说,你怎么可以这么害我?我真的信了。琳说,你可别忘了,我是雯的卧底呀。我说,你还真够忠实的。她说,那倒不是,只是喜欢雯交给的角色,说不定哪天不喜欢了,就不玩了……
“女人啊女人!”我感叹,“说不定什么?”
“不告诉你,还不到时候。”
“好吧,到时候别忘了告诉我就行了。”
“放心好了,我会的。”
离开秀水公园之前,琳去求了一支签,签上示意是“上吉”,琳很开心。她让我也抽,我说,你的好运气就代表我了。我们在公园外找了一家餐馆吃饭。
“你信签上的话?”我问她。
“说不上信或不信。我一年求一次签,成了习惯,这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多予行善是另一方面。我想我应该算是一个利己主义的好人。信仰对我来说,有些遥远,因遥远而模糊,就是这种感觉。”
我说:“心中有则有,心中无则无,人不能从属于环境,受环境制约的行为都是可疑的。”
琳说:“你说的很有意思,白塔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轻声地问她:“经常想起白塔吗?”
“也不,现在好多了,只是偶尔想起。我想,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包括记忆、怀念以及伤痛,时间可以揉捏它们,使它们变得柔软,恢复弹xing,一切坚硬而冰冷的东西都会成为过去时。我想,人的情感都是浮动着的,一半在海水中,是咸的,一半在空气中,无色无味。”
“你的心态真好,比我想象的还好。今天你编雯的那套话时,真是太冷静了,我不能不相信。要是雯知道了,一定不会饶过你。”
琳笑着说:“不会不会,她只会笑你笨,怪你对她的感情没有坚固的信念、足够的信心,顽强而执着的守候精神。”
我苦笑着说:“我已经够顽强够执着了。”
琳说:“考验是衡量未来幸福的标尺。”
我说:“标尺也会生锈的。假如考验不包括活受罪的话,我愿意认同你的论点。”
琳说:“你放心,我会帮你的,把她劝回来。”
我喝了一大口啤酒。我想的是,她爱回来不回来,管她呢。我告诉琳,过几天要去一趟北京,去参加大学同学的婚礼。琳说,几号走?
13号,我说。
13号晚上,我只带了一些日用品和几本杂志,上了火车。一路上我毫无睡意,尽管白天写了一天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