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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且尔托泼哈诺夫和聂道比斯金(3)

他无法想象地、筋疲力尽地赞叹他,尊崇他为了不起的、聪明博学的人。与此同时,且尔托泼哈诺夫所受的教育不管怎样差,然而比起吉洪的沉浮来,可算得是辉煌的了。且尔托泼哈诺夫的学识实在浅薄,外语也学得很差,不好到这样的程度:有一次别人问他:Vous parlez francais,monsieur ?他回答说:“热不会。”认真考虑后,又来了一个“巴”字。但是他总算记得世界上有一个富于机智的作家伏尔泰,还知道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一世在军界也是响当当的人。在俄罗斯作家中,他欣赏杰尔查文,又爱好马林斯基,曾经把一只喜欢的雄狗取名叫做阿马拉特·贝克……我同这两位朋友初次见面之后没多久,我就到贝松诺伏村去拜见邦捷列·叶列美奇。他家的屋子从远处就瞧到。这屋子伫立在离开村庄半俄里的荒地上,即所谓“巍然独立”,好像站在耕地上的一只鹞鹰。且尔托泼哈诺夫的所有地盘共有四所不一样的破旧的屋子,即厢房、马厩、棚屋和浴室。每一所屋子都分隔开,排成一排,没有围墙,也不见大门。我的马车夫想了想地把车子停在一个井栏边已腐烂而淤塞了的井周围了。在棚屋周围,有几只瘦瘦的乱毛波尔扎亚小狗在地上咬一匹死马,大概就是奥尔巴桑了;其中有一只狗抬起沾满血的嘴脸来,匆忙地嚷喊几声,重又去啃食那些脱开的肋骨。马的旁边站着一个年约17岁的小男孩,面孔浮肿而发黄,穿着小厮的上衣,赤着脚;他正在认认真真地看守交给他照管的狗,有时用鞭子把那些最无耻的狗抽打几下。

“这里有人?”我问。“谁知道他!”那小伙子回答,“你试试吧。”我跳下马车,走到厢房的楼梯上。且尔托泼哈诺夫先生的住宅样子很落伍,圆木条颜色发黑而向前倾斜了,烟囱倾断了,屋角有点霉烂,而且很黑了,灰蓝色的小窗在摇摇欲坠的屋顶下面显得异常萎靡,好像某些苍老的老妇人的眼睛。我敲敲门,没有人回复。可是我听见门里面有巨响:

“а,б,в;喂喂,大傻瓜,”一个嘶哑的声音说,“а,б,в,г……错了!г,д,е!е!……喂喂,大傻瓜!”

我又拍拍门。就是刚才说话的人喊起来:“进来,是谁?”

我走进一间四壁苍白、小小的前室里,跨进门槛,看见且尔托泼哈诺夫。他穿着很脏的布哈拉长袍和肥腿裤,戴着红色的头巾,坐在桌子旁,一只手抓住一只小狮子狗的嘴脸,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块点心,伸在狗的眼睛上面。

“啊!”他吃惊地说着,一动没动,“欢迎欢迎。请坐。我正在跟文左尔交谈……”接着他又大声叫唤:“吉洪·伊凡内奇,过来。客人来了。”

“马上,就来了,”吉洪·伊凡内奇在旁边房间里回答,“玛霞,把领带给我。”

且尔托泼哈诺夫又开始转向文左尔,把那块点心放在它鼻子上了。我向四周环顾。在这房间里,除了一张可以伸缩、弯曲的、有十三只高矮不一的腿的桌子,和四只散架了的麦秆椅子以外,没有别的家具;很早以前装饰过的墙壁上,长满一块块青色的星形斑点,有许多地方壁面已经掉皮了;两扇窗子中间还有一面镶在巨形的红木框里的破碎而模糊了的镜子。屋角里摆放了些长烟管和枪,天花板上挂下又粗又黑的蜘蛛丝来。“а,б,в,г,д,”且尔托泼哈诺夫嘟囔,突然大声地叫起来:“e !e !e !……这笨蠢货!……e !……”

只见这只可怜的狮子狗只是抖着身子,一直不张开嘴巴来;它照旧坐在那里,痛苦地蜷拢了尾巴,扭歪着嘴脸,无神地眨眨眼睛,又把眼睛闭上了,好象在默默地说:“当然随您的便!”

“吃吧,来!抓住!”这个无聊的地主反复地说。“您把它折磨死了。”我说。“那么,让它随便吧!”他踢它一脚。这条狗慢慢地站起来,掉落了鼻子上的渣子,十分可怜地、仿佛踮起脚尖似的走向前室里去了。它的确是很可怜,陌生客人首次来到,主人就这么欺负它。

通向另一个房间的门无声地打开了,聂道比斯金先生笑容可掬地弯腰走出来。

我站起身子来回应了一下。“不敢当,不敢当。”他说。我们都坐下来。且尔托泼哈诺夫到旁边屋子里去了。“您来到我们这地方一段时间了吧?”聂道比斯金用手盖住嘴巴小心地咳嗽一下,语气缓和地说起话来,出于礼貌,说话时把手指在嘴唇上没拿下来。

“很长时间了。”“唔,是的。”我们静默了一会。

“最近天气很好,”聂道比斯金接着说,同时带着深邃眼光看着我,仿佛天气好是由于我的关系,“谷子可说得很对。”

我回应着,表示同意。我们又静默了一会。“邦捷列·叶列美奇的猎狗昨天追着了两只野鸡,”

聂道比斯金艰难地说,好象是想要使谈话生动起来,“啊,很大的野鸡。”

“且尔托泼哈诺夫先生的猎狗好吗?”“好极了!”聂道比斯金兴高采烈地回答,“简直是最棒的。(他向我移近些。)哎呀!邦捷列·叶列美奇真了不起!他只要想到什么,只要知道什么,立刻就做到,所有事都劲道十足。我告诉您,邦捷列·叶列美奇……”

且尔托泼哈诺夫走进屋子里来了。聂道比斯金笑笑,没吱声,他用余光指着他给我看,仿佛要说:“您自己瞧瞧就知道。”我们就开始谈打猎。

“要不要把我的猎狗给您过目?”且尔托泼哈诺夫大声说,不等我吱声,就叫唤卡尔泼。

走进一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来,这人穿着一件蓝绿相间土布外套。

“吩咐福姆卡,”且尔托泼哈诺夫不停地说,“叫他把阿马拉特和萨依加叫来,要庄重的,懂吗?”卡尔泼满面笑容地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就到外面了。福姆卡来了,他的头发梳得很整齐,衣服束得紧紧的,穿着高帮鞋,带着几条狗。我为了不失风度,对这些可恶的畜生赞赏了一番(波尔扎亚猎狗都是极其愚蠢的)。且尔托泼哈诺夫吐了几口唾沫在阿马拉特的脸上,然而这根本没有使这只狗得到一点儿欣慰。聂道比斯金也从后面抚摸着阿马拉特。我们又开始闲聊。且尔托泼哈诺夫的语气渐渐地变得很随意了,不再狰狞可恶,他脸上的表情转变了。他望望我,又望望聂道比斯金……“嗳!”他大声叫起来,“怎么让她独自坐在那里?玛霞!喂,玛霞!到这里来。”

隔壁房间里有人响动的声音,但是无人说话。“玛——霞,”且尔托泼哈诺夫又热情地叫一声,“到这里来,没有关系的,不要怕。”门慢慢地开了,我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子,身材娇好,有一张茨冈人的较深的脸、一对黄褐色的眼睛和一条秀丽的辫子,整洁的牙齿在丰满红润的嘴唇里面闪闪发光。她身上是一件白色的连衫裙,戴着一个红色的披肩,紧靠胸部的地方用一只金别针别着,这披肩把她的纤丽而壮健的手臂遮住了很多。她带着村野女子的紧张的神情向前跨了两步,站定了,低下了头。

“我来说一下,”邦捷列·叶列美奇说,“说她是我爱人,又不是爱人,但是几乎同妻子一样。”玛霞不好意思了,忸怩不安地微笑一下。我向她礼貌地鞠一个躬。我很欣赏她。纤细的鹰鼻和张开的漂亮的鼻孔,高高的眉毛的美妙的轮廓,苍白而有形的面颊——她的全部相貌表现出一种任性的热情和不屑一切的勇敢。盘好的辫子下面有两排乌黑的短发在宽阔的颈子上一直伸向下面——这是血统和力量的特征。

她走到饭桌旁边,坐下了。我不应该增加她的困窘,就同且尔托泼哈诺夫开始聊天。玛霞微微转过头来,偷偷地、羞怯地、不好意思地向我瞅了几下。她的眼光像蛇舌一般闪耀着。聂道比斯金走近她身旁,在她耳朵边轻声地说了几句话。她又微笑了。她笑的同时微微皱着鼻子,翘起上嘴唇,好象她脸上显出一种又像猫又像老虎的表情……“啊,你是含羞草。”我心里琢磨,就也偷偷地观察她那美妙的身躯、凹进的胸部和生硬而敏捷的动作。

“喂,玛霞,”且尔托泼哈诺夫问,“可以拿点食物出来招待客人吧,啊?”

“我们有果酱。”她答道。

“好,把果酱拿来,同时拿点烧酒来。喂,玛霞,你听我说,”他在她背后叮嘱,“把六弦琴也拿来。”

“要六弦琴干嘛?我不唱歌。”“为什么呢?”

“不愿意。”“哎,不会,你会愿意的,但是……”“什么?”玛霞马上皱拢了眉头问。

“只要请求你。”且尔托泼哈诺夫停顿了一下,不免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啊!”她走出去了,过了一会就拿了果酱和烧酒回来,同样坐在窗子旁边了。她的额上还瞧见一条皱纹,两条眉毛有时抬高,有时下沉,好像黄蜂的触须……读者观察过吗,黄蜂的脸是多么可恶?“唔,”我想,“暴风雨快到了。”谈话不接气了。聂道比斯金没吱声,勉强微笑着。且尔托泼哈诺夫上气不接下气的,脸色通红,瞪着一双眼睛。我正要走了……玛霞突然起身,豁地一下把窗子打开,探出头去,怒气冲冲地喊一个外面的农妇:“阿克西尼亚!”那农妇受了惊吓,想转过身来,没想到滑了一脚,啪的一声沉重地摔了一跤。玛霞伏在桌上,哈哈大笑起来,且尔托泼哈诺夫也笑了,聂道比斯金欢呼起来。我们大家来了兴致。一个闪电,雷雨就过去了……空气又变新鲜了。

过了半个钟头以后,谁都不知道我们了,我们像小孩一般嘻闹。玛霞最会戏耍,且尔托泼哈诺夫贪婪地望着她。她脸色发白了,鼻孔放大,眼睛一会儿精神焕发,一会儿萎靡不振。这乡村野女子玩得入迷了。聂道比斯金拖着他那两条小猪蹄在她后面尾随着,仿佛雄鸭追赶雌鸭似的。连文左尔也从前室中的板凳底下钻过来,在门口站了一会,看看我们,突然跳起来,吠叫起来。玛霞飞奔到其它屋子里,拿来了六弦琴,从肩上卸下披肩,飞快地坐下来,摆好姿势,唱起茨冈歌曲来。她的声音响亮而惊恐,好像一只有碎缝的玻璃铃;歌声一会儿激昂起来,一会儿又低沉下去……使人听了心中感觉又美妙,又害怕。“啊,燃烧吧,快点!……”且尔托泼哈诺夫跳起舞来了。聂道比斯金合着拍子,走着小步子。玛霞舞动起来,仿佛火里的桦树皮一般,纤细的手指在六弦琴上熟练地移动,浅黑色咽喉在双重的琥珀项链底下一点一点地一起一伏。有时她突然不动弹了,困倦地坐下来,好象不愿意地弹拨着弦线。这时且尔托泼哈诺夫站定了,只是耸动着肩膀,在原地踩着脚站着;聂道比斯金头摇得像波浪鼓。有时她又疯狂似的迸出歌声,摇摆身子,突出胸脯,同时且尔托泼哈诺夫活蹦乱跳,高高地跳得几乎碰着天花板,他像陀螺一般旋转,嘴里喊着:“快!”……“快,快,快,快!”聂道比斯金催促。到了深夜,我才离开贝松诺夫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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