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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说——兄弟们,大家别说这种话,什么时候,等他们全在场时,我会骄傲地走到你面前说,‘乔,带烟斗了吗?我想抽一口。’你就显得满不在乎,仿佛没当回事儿似的说,你就说,‘好的,我带着我的旧烟斗呢,另外还带着一个,但是我的烟叶并不是太好。’我就说,‘哦,那没事儿的,只要够烈就好。’随后你就拿出烟斗,我们极其镇定地点燃烟斗,然后你就等着看他们那种表情吧!”

“天哪,那可太棒了,汤姆!我真希望他们现在就来!”

“我也这样希望!假如我们告诉他们说,我们是在外出做海盗时学会抽烟的,难道他们就不希望跟我们一起去?”

“哦,我想肯定会的!我敢打赌,他们会特别急切地希望跟我们一起去!”

他们就这么闲聊着。但是没过多久他们就感到有点儿厌烦了,话儿也越来越驴头不对马嘴。沉默的气氛再次变浓;吐痰声却格外多起来。孩子们那双颊里的每个气孔都成了喷泉;他们几乎根本没有时间舀干他们舌头下面的地窖,以最快乐的速度防止洪水泛滥;即使他们努力再三,也还是会有一些溢出的口水流进喉咙里,每一次都伴有突如其来的干呕。两个孩子这会儿看上去显得又苍白又难受。乔的烟斗从他已不听使唤的手指间滑落下来。紧接着汤姆的烟斗也跟着掉下来。两个喷泉都疯狂似的向外喷涌,那两个泵都开足马力使劲儿往外抽水。乔无力地说:

“我的刀丢了。我看现在我最好去把它找到。”汤姆说,嘴唇在微微地发抖,话语结巴:“那我来帮你。你到那里去找,我到喷泉周围去找。不,你不用来,哈克——相信我们会找到的。”于是哈克又安静地坐下来,又耐心地等了一个小时。

然后他感到了无比地孤独,就去找他的同伴。他们每个人在树林里分得特别散,两人脸都很苍白,睡得很熟。但是某种微小的迹象告诉他,就算他们遇到过什么麻烦,现在也已解决了。

那天晚上在吃饭时,他们彼此都没怎么说话。他们看上去都表现出垂头丧气的样子,饭后当哈克装好烟斗,并打算替他们装时,而他们却说不用,他们隐隐地感觉不太好——因为他们中午吃的东西现在让他们感到不舒服。

大约半夜时,乔醒过来,叫唤两个同伴。空气中笼罩着一种压抑的氛围,似乎在预兆着什么。孩子们紧紧地围在一起,寻求篝火的友好相伴,尽管那种使人透不过气来气氛造成的死一般沉闷的热气让他们感到马上就要窒息。他们静静地坐着,急切地在等待着。肃穆的寂静仍在继续。在篝火照不到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被夜的黑暗所吞噬。没过多久只见一道摇曳的光,隐约照亮树叶,但转瞬即逝很快就消失了。接着又出现一道光,比刚才稍稍强了一点儿。紧接着又是一道。随后从那茂密地森林的枝叶中传来一个极其微弱的呻吟,孩子们似乎感到一丝呼吸从他们的脸颊轻轻地掠过,以为是夜精灵从这儿经过,吓得浑身发抖。这时出现了片刻停顿。接着一个奇怪的闪电把黑夜全部都变成了白昼,甚至连长在他们脚边的每一瓣小叶片都显得一清二楚。它还照出三张苍白而无力受惊的脸。随之而来的是从天上轰隆而下的一阵闷雷,又极其沉闷地消失在远方。一阵凉爽的风儿吹过,摇动树上所有的枝叶,扬起片片灰烬,随后散落在篝火四周。又一阵刺眼的光照亮了整片森林,紧接着又是哗啦啦一阵炸雷,仿佛要劈断孩子们头顶上的那些树梢。接下来一切又陷入黑暗中,孩子们特别恐惧地紧紧搂在一起。几颗豆大的雨点滴在树叶上。

“快,兄弟们,我们到帐篷里去!”汤姆叫道。他们撒腿就跑,在那夜的黑暗中不是被绊倒在树根上,就是被藤蔓给缠住,没有任何两个人跑的是同一个方向。一阵猛烈的狂风从树木间呼啸而过,所到之处,一切都在飕飕作响。炫目的闪电接连不断,震耳欲聋的炸雷一声接着一声。这会儿大雨倾盆而下,狂风把雨帘刮过大地。孩子们此起彼伏地大声哭叫,但是那肆虐的狂风和隆隆的炸雷完全掩盖了他们的声音。然而,他们最终一个接一个的跑进帐篷,又冷又怕,全身都是水。但是身边有人与自己共患难,仿佛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他们说不出话来,旧帐篷噼里啪啦地猛烈地来回飘动,就连别的喧闹声也无可奈何。肆虐的狂风越刮越猛,没过多久帐篷就被从桩子上吹脱,随风而去。男孩们手拉手飞奔时,不时地跌倒,摔得青一块紫一块,飞快地跑到河岸上的一棵大橡树底下。此时,这场战斗已进行到最高潮。不停的闪电照亮了整个天空,天空下的所有一切都纤毫毕现:弯屈的树,波浪汹涌、泛着白沫的河,相互追逐打闹的破碎的浪花,另一边高高耸立、轮廓昏暗的峭壁,在飘浮不定的碎飞云块和歪斜的雨帘中显得若隐若现。每隔一小会儿,就有一棵大树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败阵,在一些比较小的植物中哗啦啦地英勇倒下来;此刻,那一刻也没停息的雷鸣声则变成了震耳欲聋尖锐的爆炸声,形容不出来的吓人。狂风以一种无以伦比的努力再次达到高潮,仿佛要在同一瞬间把这座岛撕裂成碎片,把它整个烧个精光,让水没到树梢,把它顺利地吹走,让岛上所有生物都成为聋子。对于这些无家可归的小家伙们来说,这个风狂雨暴的晚上是极其难熬的。

但是战斗最终还是结束了,各种势力带着越微来越弱的威胁和嘀咕渐渐地退去,和平恢复了它的重新统治。孩子们回到营地,一个个都已被吓得要死,不过他们还是有件事情值得庆幸,因为当灾难来临时,为他们遮风挡雨的那棵大西克莫树被雷电所劈断,而他们庆幸没待在树底下。

营地里的一切都湿透,篝火也被熄灭;毕竟他们像其他孩子一样,做任何事情没有像大人那样进行周密的考虑,根本没有做好防雨的任何准备。这下他们可遭罪了,浑身湿透,冷得不停地打哆嗦。他们个个显得垂头丧气;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在大原木下(它在那儿往上翘起,离开了地面)生起的那堆火曾蹿得很高,这会儿原木上有块巴掌大的地方还是相当干的;于是他们尽量耐心地进行拨弄着,最终用从挡风的原木下面拾拢来的树皮和碎屑重新再次把火生旺。然后他们把大量的枯树枝堆上去,直到让火熊熊燃烧起来,这下他们又兴奋了。他们在暖烘烘地火堆旁烘干了煮火腿,大吃了一顿,然后围坐在火边,把他们的这次半夜奇遇大大地吹嘘了一番,直到天亮,因为他们四周围再也找不到一块可以睡觉的干地方。

太阳悄悄地从东方升起,照在了孩子们的身上,这时睡意却突然的袭来,他们到沙滩上,躺下就睡起觉来。渐渐地,他们被晒出了油,又是没精打采地开始准备早餐。饭后他们感到脑子反应相当迟钝,关节特别地僵硬,又一次有点想家了。汤姆已看出这些微妙的迹象,就尽力想办法要让海盗们振作起来。但是他们对弹子、杂耍、游泳或其他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他提醒大家那个重大的秘密,这样总算使大家有所精神振作。然后他趁热打铁,使他们对一个新的游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就是暂时停止做海盗,改做印第安人。他们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好主意吸引住了,所以没过多久他们就脱光衣服,从头到脚全部一点儿不落地抹上黑泥巴,就像好多斑马一样——当然,他们全都是酋长——然后他们在树林里肆意地横冲直撞,去攻击一个英国殖民地。

逐渐地他们分裂成三个敌对的部落,从伏击地发出恐怖的战斗呼号,彼此相互之间攻击,杀死成千上万的敌人,并残忍地剥下他们的头皮。这不仅是个血淋淋的日子,最终也是一个非常使人满意的日子。

吃晚饭时,他们到营地集合,一个个既饿又高兴。但是现在眼前却发生了一个困难——敌对的印第安人要是不先言和的话,是无法自然地在一起友好地共同进餐的,而假如不抽上一锅和好之烟,就无需言和。他们从未听说过有其它的什么办法。其中两个蛮人基本上恨不得继续做海盗。然而,他们目前来说暂时还没有别的办法,因此他们只好勉强打起精神,点上烟斗,按规矩轮流着抽起来。

瞧,他们为自己进入那种野蛮状态而感到高兴与自豪,因为他们有了某种收获;他们惊奇地发现他们现在可以稍微抽点烟,而不必再去寻找一把丢失的刀;尽管他们有点厌烦,但还没有达到那种非常不舒服的程度。他们不会因为自己偷懒就白白放弃这个学抽烟的大好时机。不会的,在晚饭后他们非常认真小心地练习,获得了相当大的成功,所以他们又美好地度过了一个傍晚。这份新的收获,比起剥六部落印第安人的头皮更让他们感到骄傲和高兴。我们就让他们尽情地去抽烟,闲聊和吹牛去吧,因为暂时我们不再用得着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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