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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六天(1)

天刚亮,女王起身后吩咐把大家召来。他们走在翠绿的草地上,边走边谈,议论听到的故事,还时不时发笑。当太阳升高,气温增加,大家纷纷回去。饭桌已经摆好,女王吩咐趁天气还凉快赶快吃饭。他们高兴地吃了饭,唱了一些动听的歌曲,有的去午睡,有的去下象棋或者十五子棋。到了集合的时候,女王又把大家召集起来坐在一起。

女王正要发话,突然,厨房里传出仆役们争吵的声音。女王问总管是何原因。总管说是莉奇斯卡和廷达罗在争论,女王命令把廷达罗和莉奇斯卡找来询问。廷达罗刚开口,莉奇斯卡立即转过脸对廷达罗说:

“你敢抢我的话!不行,让我先说。”她对女王说:

“小姐,这个笨蛋说他更了解西科凡特的老婆,好像我不认识她似的。他咬定西科凡特和她成婚的当晚,杵棒先生困难重重地才进黑松林,其实不是这样。这个人笨极了,以为姑娘都是笨蛋,在结婚前会傻等着浪费时间。其实大多数在结婚前三四年就不是黄花闺女了。我还知道结过婚的妇女很多是背着自己的丈夫乱搞的。这头笨驴居然要拿女人的事来教训我,简直小看我啦!”女郎们听着莉奇斯卡的话笑得前仰后合。女王一再让她住嘴,可是她坚持说完才罢休。等她终于闭嘴时,女王笑着对狄奥内奥说:

“狄奥内奥,我要你讲完故事后做出公正的裁决。”狄奥内奥当即回答说:“陛下,裁决已经做好了。我认为廷达罗正如她说的是头蠢驴。”

莉奇斯卡高兴的转身对廷达罗说:

“一点没错,嘴上还没有长毛就以为比我懂得多。我这些年不是白活的。”

假如不是女王沉下脸叫她住嘴,她会唠叨一整天。两人走后,女王命菲洛梅娜牵头先讲,菲洛梅娜笑吟吟地开口说:

绅士带着奥蕾塔夫人骑马回家,一路给她讲故事,但是讲得很糟糕,夫人请他让她下来自己走。

年轻的女郎们,夜空有星星才显得静谧,春天有了鲜花和绿树才更加多姿多彩,文雅的举止使语言增添风趣。语言短小犀利,出自妇女之口才超凡,因为啰唆的男人,唠叨的女人都让人反感。也许我们女人不够聪颖,没准因为老天恩赐不够大方,如今的女人中间很少甚至根本没有人能说出机智而犀利的语言。潘皮内娅在这方面已经说得很明白,我不再多谈。但我想讲一位夫人的高超的语言,使你们了解以前的女人多聪颖。

诸位多半知道杰里·斯皮纳先生的太太,她的名字家喻户晓。一次,她在家里大宴宾客,先在乡间游玩,返途路程很长,半路上一位绅士对她说:

“奥蕾塔夫人,路程还远,如果你愿意,请你上马,我带你一程,顺便给你讲个好听的故事。”

夫人回答说:“非常乐意。”

绅士开始讲故事,可是他说话实在糟糕。故事本身很精彩,但说故事的人说话颠三倒四,不时喊道:“唷,刚才说错了。”经常把人名地名弄混,人物和情节拧成一团乱麻,叫人听得晕头转向。奥蕾塔夫人听得不奈烦,只觉浑身难受。她忍无可忍,可是那位绅士的故事越讲越乱,她便温和地说:

“先生,你这匹马跑得不稳,我请你还是让我下地吧。”那位绅士辨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当即打住那个讲糟的故事,岔开话题。

面包师奇斯蒂驳回了杰里·斯皮纳先生的要求。

大家交口称赞奥蕾塔夫人应对得体。女王命潘皮内娅接下去讲,潘皮内娅开口说:

女郞们,造化有时候让高贵的灵魂安在卑贱的躯体里,命运又让高贵灵魂的躯体干着卑贱的事情,奇斯蒂和我们城里许多人都是如此,究竟应该怪谁。奇斯蒂是个襟怀恢廓的人,命运却让他当了面包师。刚才听了奥蕾塔夫人的故事,使我想起她丈夫杰里·斯皮纳先生的一件小事,现在我就来讲一讲。

教皇博尼法齐奥很器重的杰里·斯皮纳先生。一次,教皇派使臣去佛罗伦萨办事,让他们在杰里先生家住,杰里先生伴随他们。不知什么原因,杰里先生和教皇的使臣每天经过圣马利亚教堂,而奇斯蒂的面包房就设在附近。命运给奇斯蒂的职业虽然卑贱,但待他不薄。奇斯蒂生活很舒适,除了享用各种好东西以外,就是佛罗伦萨和附近郊区上等的葡萄酒。他看见杰里先生和使臣每天在面包房前面走过,认为应该招待他们品尝他上好的白葡萄酒。但又想,他地位悬殊,主动邀请不好,最好让杰里先生自己开口。奇斯蒂穿着整洁,看上去更像个磨坊主。每天上午,他觉得杰里先生和使臣快要经过的时候,就在门口摆上新的波洛尼亚的酒坛,里面是上好的白葡萄酒,还有两个锡酒杯,自己惬意地坐着。先清两下嗓子,然后满意地喝起酒来,连神仙见了都眼红。

杰里先生一连看了两天,便忍不住问道:

“奇斯蒂,酒好喝吗!”奇斯蒂起身回答说:

“好极啦,先生,不过品尝后才知道它的妙处。”或许是看到奇斯蒂喝得惬意的样子,杰里先生很想尝尝,转过身对使臣们说:“诸位先生,我们不妨尝尝这酒,没准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奇斯蒂忙搬出一条漂亮的长凳,请他们坐下。他们的仆人想洗杯子,奇斯蒂说:

“不必费心,我斟酒的功夫一流。”说罢,洗了四个精致的杯子,又端出一坛好酒,殷勤地斟给杰里先生和使臣们喝。他们觉得从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夸奖一番。此后,使臣们在佛罗伦萨时几乎每天来喝酒。他们离去前,杰里先生大宴宾客,邀请了本城的大人物,也请了奇斯蒂,但他谢绝了。杰里先生便派仆人去向奇斯蒂要一小瓶酒,想请每位客人尝半杯。仆人从没有机会尝奇斯蒂的好酒,赌气带了大坛子去了。奇斯蒂一见就对他说:

“伙计,你找错人了吧。”仆人一头雾水,只好向杰里先生如实禀报,杰里先生说:

“你再找他,问我不找他还能是谁。”仆人再次去说:

“奇斯蒂,找你没错。”“伙计,确实不是,”奇斯蒂说。仆人说:“那是谁呢!”“阿尔诺河,”奇斯蒂回答。

仆人向杰里先生禀报,他明白了,对仆人说:“瓶子拿给我过目。”

他一见是个坛子,但把仆人呵斥一通,让他换一个合适的瓶子去。奇斯蒂见到瓶子说:

“这就对了。”他愉快把瓶子灌满,又装了一坛同样的酒,亲自送到那里,对杰里先生说:“先生,别以为上午的坛子把我吓倒了,我只不过觉得小酒坛说明这酒不是给仆役们喝的,因此提醒你一下。我并不是小气的人,现在把家酿的都拿来了,随你怎么饮用。”

杰里先生非常满意,觉得他豁达大度,以后一直把他当做好朋友。

农娜·德·普尔奇夫人聪明的回答使轻薄的佛罗伦萨主教无话可说。

女王让劳蕾塔讲,劳蕾塔开口说:

才华横溢的安东尼奥·德·奥尔索先生担任佛罗伦萨主教时,佛罗伦萨有个名叫德戈·德拉·拉塔的卡塔卢尼亚骑士,是鲁贝托国王麾下的将军,风流倜傥,善追女人。他看上佛罗伦萨城一个佳人,也就是主教的兄弟的甥女。她丈夫虽然出身名门,却是个守财奴。德戈知道后,向他提出建议,和他妻子同床共枕一夜,德戈便给他五百金币。尽管他妻子不依,那个做丈夫的同意了。德戈把五百枚银币镀了金,给他,和他妻子睡了一夜。后来事情败露,人们蔑视贪财的丈夫。主教假装一无所知。

主教和将军来往甚密,圣约翰节,两人骑马在通往赛马场的路上看女人。主教看到阿莱索·里努奇先生的表妹,她在这次瘟疫中也不幸身亡。当时她刚结婚不久,楚楚动人。主教让将军看,走近前时,将手搭在将军肩上,对少妇说:

“农娜,你中意他吗!”农娜夫人觉得主教当着众人辱没他,但她忍住,当即回答说:“主教先生,我不知道他如何,不过若是我要金币的话一定要真的。”主教和将军听了羞愧难当,他俩自食恶果。急忙逃走,整整一天吭不出声。少妇用一句犀利的话使侮辱她的人自取其辱。

库拉多的厨师基基比奥花言巧语,一句话使库拉多破涕为笑,逃脱了惩罚。

劳蕾塔讲完后,大家夸了一番,女王命内菲莱接下去讲。内菲莱说道:

可亲的女郎们,聪明的人固然能讲出巧妙得体的话,有时候个别不机灵的人情急之下,随机应变,从而转危为安。

我们也许都知道库拉多·詹菲利亚齐,他出身名门,为人侠义,平时喜欢鹰狩猎消遣。一天,他在佩雷托拉放鹰,猎到一只美味的灰鹤,带回家命他的厨师精心烤制,晚饭时待客。厨师是威尼斯人,名叫基基比奥,手艺好,可是有点笨。他料理好灰鹤就上火烤制,烤熟时香气扑鼻。街坊上一个姑娘进了厨房,正是基基比奥情人。她闻到香味,恳求基基比奥撕一条鹤腿给她尝尝。基基比奥回答说:

“不行,布鲁内塔。”姑娘生气了,对他说:

“我向天主起誓,假如你不给我,我们一拍两散。”最后基基比奥无奈,只好割下一条鹤腿给了她。烤鹤上了饭桌,库拉多觉得奇怪,把基基比奥叫来,问他另一条腿到哪里去了。那个威尼斯人心慌意乱,随口说:

“大人,鹤本来只有一条腿呀。”库拉多生气说:“你在愚弄我吗!”

“大人,我说的话没错,我可以让你看看活鹤都是单腿,”基基比奥说。

库拉多不想和他纠缠,便说:

“好吧,这真是天下奇闻,我明天倒要大开眼界。不过我起誓,如果不是这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当晚库拉多气得一宿没有睡好,次日一早起来心里仍旧有气,两人骑马直奔有灰鹤栖息的河边,路上对他说:

“我们马上就可以证实是你胡说八道了。”基基比奥见库拉多余怒未消,骑马跟在库拉多后面焦心不已,真想溜走。他眼里仿佛都是两条腿的灰鹤。他们来到河边,看到鹤打瞌睡的时候都收起一条腿。

这一来,基基比奥理直气壮了:“大人,昨晚我说灰鹤只有一条腿,我说的认错吧!”“你等着,”库拉多说。他大声喊道:“嚯,嚯!”灰鹤受惊,放下蜷缩的腿,四处逃散。库拉多转过身对基基比奥说:“蠢货,它们有没有两条腿!”基基比奥战战兢兢地说:

“你没有对昨晚的鹤喊‘嚯,嚯!’如果喊了,它也没准像这些鹤一样伸出另一条腿。”

库拉多转怒为笑,说道:“基基比奥,你说得对,昨晚我应该喊一声。”于是主仆二人和好。

法学家福雷塞·德·拉巴塔和画家焦托从穆杰洛返回,途中遇雨,互相讥讽各人的狼狈相。

内菲莱讲完了故事,基基比奥的故事让女郎们捧腹大笑,接着潘菲洛奉女王之命开始说:

各位美人,潘皮内娅的故事告诉我们,命运往往造物弄人,而造化也常常使人不可貌相。我们城里有两位人物就是印证,我现在分离他们的轶事。一位名叫福雷塞·德·拉巴塔先生,身材矮小奇丑无比,连巴龙奇家族最丑的成员不如。他精通法学。另一位是焦托,他的艺术才能出神入化,普天下任何事物他都能雕刻或者画笔刻画下来,像真的一样。直到现在,人们见了他的作品仍赞叹不已。他不愧是佛罗伦萨光荣的老前辈。更值得学习的是,他虽然艺术造诣极高,足以为人师表,但为人低调,从不自称大师。可惜的是,他的艺术虽然境界很高,他的长相却无法启齿。

焦托和福雷塞先生在穆杰洛都有一处庄园。有一次回佛罗伦萨时,骑着一匹驽马,路上遇到同样返回城里的焦托。两人便并排缓缓同行。夏天气候多变,突然瓢泼大雨从天而降。他们一起到附近农家避雨。雨越下越大,他们急于赶回佛罗伦萨,只得借些雨具。农家给了他们两件破斗篷和两顶破旧的帽子。他们穿戴好便冒雨赶路。走了一程,浑身湿透,又沾满泥浆,狼狈不堪。雨势渐小,两人攀谈起来。焦托善谈,福雷塞先生沉默不语,忽然把他浑身打量了一番,见他这副样子,想想自己一样,竟然笑了起来,对他说:

“焦托,如果这时候有个素未谋面的人见到你,他能认出你是大顶顶的大画家吗!”

焦托回答说:“先生,如果他以为你是个庄稼汉,我想他也认不出我了。”

福雷塞先生无言以对,让人尊重你,你得先尊重别人。

米凯莱·斯卡尔扎向大家证明巴龙奇一姓是全国最高贵的家族,赢得一顿晚餐。

焦托的回答惹得女郎们都笑了。稍停,女王已命菲亚梅塔继续讲。菲亚梅塔开口说:潘菲洛刚才提到了巴龙奇家族,你们也许不知,有一个故事,可以说明这个家族多么高贵,下面就是我要讲的故事。

我们城里有个名叫米凯莱·斯卡尔扎的青年,他幽默极了,总是有新鲜见解。一天,他和几个青年闲聊,讨论到佛罗伦萨哪一个家族最高贵,最古老。众人各执己见,众说纷纭。斯卡尔扎笑着说:

“得啦,说得都不对。全世界最高贵,最古老的是巴龙奇家族,所有的哲学家,以及了解这个家族的人,都认为。”

青年们听了这话大失所望,都取笑他说:“瞧你说的!巴龙奇家,众所周知!”斯卡尔扎说:

“这是事实。我们打赌,输了请赢家和他的朋友吃顿晚饭,此外,随你们推谁做公证人,我保证没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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