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之什
文王
文王在上，文王的神灵在上方，於昭于天［1］。呵，在天上显现。周虽旧邦，岐周虽然是旧邦，其命维新。它的国运却是新气象。有周不显［2］，岐周的前途多么光明，帝命不时［3］。它很恰当的受到天命。文王陟降，文王的神灵时升时降，在帝左右。全在老天的左右两旁。亹亹文王［4］，勤勤恳恳的文王，令闻不已［5］。美好的名誉流芳百世。陈锡哉周［6］，施恩泽开创周朝，侯文王孙子。王位只传给文王的子孙。文王孙子，文王的子孙，本支百世［7］。本宗旁支都传百世。凡周之士，所有的周朝诸侯贵族，不显亦世［8］。也显贵到累代累世。世之不显，后世后代均显赫，厥犹翼翼［9］。他们的谋划小心翼翼。思皇多士［10］，希望有众多的优秀人才，生此王国。在这个王国里出生。王国克生［11］，王国将人才培养，维周之桢［12］。他们都是周朝的栋梁。济济多士，有了非常多的人才，文王以宁。文王任用他们来安定国邦。穆穆文王［13］，严肃和蔼的文王，於缉熙敬止［14］。正大光明，行为端庄。假哉天命［15］，伟大的天命呀，有商孙子。这商代的子孙臣是服了。商之孙子，商代的子孙，其丽不亿［16］？他们的人丁何止万数亿数？上帝既命，上帝吧命令已经下了，侯于周服［17］。他们又都臣服于周。侯服于周，他们又都臣服于周，天命靡常［18］。天命没有永恒之道。殷士肤敏［19］，殷朝诸臣都很漂亮聪敏，裸将于京。执行灌酒的事助祭于周京。厥作裸将，他们执行灌酒的事情，常服黼洫［20］。还是穿戴殷朝的衣帽。
王之荩臣［21］，殷王遗下的群臣，无念尔祖。再也不要叨念祖先。无念尔祖，再也不要叨念祖先，聿修厥德。你们都要将品德修养。永言配命，永远修德以配合天命，自求多福。自然求得福禄多样。殷之未丧师［22］，当初殷朝没有丧失民众，克配上帝。能够配合天帝的意向。宜鉴于殷，应该对殷的兴亡作为借鉴，骏命不易［23］。知道不容易保持大命。命之不易，保持大命可不容易，无遏尔躬［24］。在你们身上不要毁掉天命。宣昭义问［25］，宣明文王的美善声名，有虞殷自天［26］。又要考虑殷的灭亡由天而定。上天之载［27］，上天办事情的时候，无声无臭［28］。没有声音，也没有气味。仪刑文王［29］，好好效法文王，万邦作孚［30］。万国诸侯就会相信、服从。
【注释】
［1］昭：明，光亮。［2］不：通“丕”，大。下句“不时”，同此。显：明亮，光明。［3］时：是。［4］亹（w ěi）渭：努力，勤勉的样子。［5］令闻：美好的声誉。
［6］陈：布施。锡：赐［7］本：本宗，嫡传子孙。支：
旁支，庶族子孙。［8］亦世：奕世，累世。［9］犹：计谋。
［10］皇：美好。多士：众多人才。［11］克：能。［12］桢：树干，引申为“骨干”。［13］穆穆：既严肃又和蔼。
［14］缉熙：光明。敬：肃穆庄重。［15］假：大。［16］丽：数目。不亿：一亿不止，极言很多。［17］服：臣服。［18］靡常：没有常规。［19］肤敏：壮美敏捷。裸（ɡuàn）：祭祀名，也叫“灌祭”。将：行。［20］黼（fǔ）：黼裳，绣有黑白花纹的礼服。洫（xǔ）：殷人戴的礼帽。
［21］荩臣：余臣，即殷代遗下的臣子。［22］师：众人，百姓。［23］骏命：大命。［24］遏（é）：止，打断，中断。躬：身。［25］宣：宣扬。义问：嘉闻，好名声。［26］有：又。虞：考虑，想到。［27］载：事。［28］臭：气味。［29］仪刑：仿照，效法。［30］作：兴起。孚：信用。
【赏析】
《文王》是一首政治诗，为周公旦所作，歌颂周文王“受命作周”，鼓励周成王（包括后世君王）仿效文王，通篇贯串着“天命观”思想。《诗序》明言：“《文王》，文王受命作周也。”郑玄也说：“受天命而王天下，制立周邦。”都讲得很明白。本诗为周公旦所作，《毛诗》没有这种说法，而《吕氏春秋·古乐》却早有记载，《后汉书·翼奉传》载翼奉语，《世说新语·言语》载苟爽语，亦以为周公旦所《文王》诗。审察全诗语意，与周公旦的身份相合，其说可信。
《文王》通篇运用“赋”的手法，铺叙天人之际、商周兴亡隆替的道理，告诫大家对殷代的灭亡必须吸取教训，效法周文王顺应天命、施行德政；对周代君王诸侯，殷商归周的诸臣，一再嘱咐，情真意切。用朱熹对《大雅》一类诗“平易明白”（《朱子语录》）的话，来评论《文王》诗，倒也恰当，本诗既是宣扬“天命观”的政治诗，像是分行押韵的政论文，它的基本特征正是平直。而本诗的艺术结构，却是最应该注意的之处。方玉润说：“曹诗只起落处相承，此则中间换韵亦相承不断，诗格尤奇。”
（《诗经原始》）
大明
明明在下，文王明德四海扬，赫赫在上。神灵赫赫天上显。天难忱斯［1］，天命确实难相信，不易维王。国王也不是容易当的。天位殷适［2］，上帝有意王殷纣，使不挟四方。使他却又失四方。挚仲氏任［3］，挚国任家二姑娘，自彼殷商，从那遥远的殷商，来嫁于周，嫁到我们周国来，日嫔于京［4］。到京都来当新娘。乃及王季，她和王季成双配对，维德之行。专做好事美名扬。大任有身，太任怀孕降吉祥，生此文王。生下这个周文王。维此文王，就是这个周文王，小心翼翼。严谨认真很善良。昭事上帝，知道怎么顺应上天。聿怀多福［5］。招来幸福无限量。厥德不回［6］，他的德行真不坏，以受方国。各国归附民所望。天监在下，上天监视看下方，有命既集。文王已经得天命。文王初载，文王即位初年间，天作之合。上天给他配新娘。在洽之阳，新娘在洽水北住，在渭之涣。就在莘国渭水旁。文王嘉止，文王将要行婚礼，大邦有子。有位好姑娘在大国。大邦有子，大国有位好姑娘，嵮天之妹［7］。好比天上仙女样。文定厥祥［8］，定下聘礼真吉祥，亲迎于渭。文王亲自到渭水旁迎接。造舟为梁，联结木船当桥梁，不显其光［9］。婚礼显耀真辉煌。
有命自天，上天有命令给下方，命此文王，命令这个周文王，于周于京。周国京师建家邦。缵女维莘［10］，有位好姑娘在莘国，长子维行，她是长女嫁周邦，笃生武王［11］。婚后生下周武王。保右命尔，天保佑天命所属，燮伐大商［12］。让他出兵伐殷商。殷商之旅［13］，殷商派出军队来，其会如林［14］。军旗密密树林样。矢于牧野［15］：武王在牧野誓师：“维予侯兴［16］，”我周兴起军心壮，上帝临女［17］，上帝监视看你们，无贰尔心！“休怀二心要争光！”牧野洋洋，战场在广阔得牧野上，檀车煌煌，檀木兵车亮堂堂，驷嵮彭彭［18］。威武雄壮四匹马。维师尚父［19］，三军统帅师尚父，时维鹰扬［20］。好像雄鹰在飞扬。凉彼武王［21］，协助武王带军队，肆伐大商［22］，指挥三军攻打殷商，会朝清明［23］！一朝开创新气象！
【注释】
［1］忱：信任。［2］适：通“嫡”。嫡子，正妻生的长子。［3］挚：殷的属国，在今河南汝宁一带。［4］嫔：嫁。［5］怀：招致，招来。［6］回：邪僻。［7］嵮（qiàn）：好比。妹：青春少女。［8］文定：定婚。文，礼文，指“纳币”之礼。［9］不：通“丕”，大。［10］缵：“攒”的假借，美好。莘（shēn）：古国名。［1］笃：发语词。［12］燮：“袭”的假借。［13］旅：众，此指军队。［14］会：借作圦（kuài），旌旗。［15］矢：通“誓”。牧野：古地名，在今河南淇县西南。［16］侯：乃。［17］临：监督。［18］嵮（yuán）：赤毛白腹的马。彭彭：威猛强大的样子。［19］师：太师。尚父：姜子牙吕望的尊称。［20］时：是、这。［21］凉：佐、辅助。［22］肆：纵兵。［23］会朝：一朝，即一个早上。
【赏析】
这是六首周王朝开国史诗的最末一篇。诗歌从文王父母的结婚生子叙起，到文王之子武王牧野决战胜利灭商为止，内容丰富，规模宏大、壮阔。
八章诗歌的结构极为严整，体现了诗作裁剪安排的精密匠心。诗以王命不常、维德是辅的思想观念统领全篇。
这首诗一共八章，奇数章每章六句，偶数章每章八句，相间编排。偶数章的末句与奇数章的首句上递下接，首尾蝉联。
緜
緜緜瓜瓞［1］。大小瓜藤蔓长。民之初生［2］，周族人民初兴旺，自土沮漆［3］。从杜来到漆水旁。古公刐父［4］，古公刐父功业创，陶复陶穴［5］，挖洞筑窑挡风雨，未有家室［6］。没有宫室没有房。古公刐父，古公刐父迁居忙，来朝走马［7］；快马早上离豳乡；率西水浒［8］，向西沿着渭水走，至于岐下［9］。岐山脚下土地广。爰及姜女［10］，他与妻子名太姜，聿来胥宇［11］。地址勘察为建房。周原朊朊［12］，周原既大又肥沃，堇荼如饴［13］。堇葵苦菜像饴糖。爰始爰谋［14］，大伙计划又商量，爰契我龟［15］；刻龟占卜望神帮；曰止曰时［16］，神灵认为可定居，筑室于兹。此地建屋最吉祥。乃慰乃止［17］，这才安心住岐乡，乃左乃右［18］；这里那里一起开荒；乃疆乃理［19］，丈量土地定田界，乃宣乃亩［20］。翻地松土垄成行。自西徂东，从西到东一片地，周爰执事［21］。男女老少干活忙。乃召司空［22］，司空派来管工程，乃召司徒［23］，人丁土地司徒掌，俾立室家［24］。他们领工建新房。其绳则直［25］，拉开的绳墨又直又长，缩版以载［26］，坚起夹版筑土墙，作庙翼翼。建成宗庙好端庄。炘之礽礽［27］，铲土噌噌掷进筐，度之薨薨［28］，倒土轰轰声响亮，筑之登登［29］，一片登登捣土声，削屡冯冯［30］。括刀乒乒削平墙。百堵皆兴，百堵土墙齐动工，疘鼓弗胜［31］。声势压倒大鼓响。乃立皋门［32］，建起周都外城门，皋门有伉［33］。高大的城门好雄壮。乃立应门［34］，建起宫殿大正门，应门将将［35］。正门庄严又堂皇。乃立冢土［36］，堆起土台作祭坛，戎丑攸行［37］。很多人祈祷排成队。肆不殄厥愠［38］，狄人怒气虽未消，亦不陨厥问［39］。文王的声誉没有受损。柞隅拔矣［40］，柞械野树都拔尽，行道兑矣［41］。交通要道无阻挡。混夷炘矣［42］，昆夷夹着尾巴逃，维其喙矣［43］。气喘吁吁很狼狈。虞芮质厥成［44］，虞国芮国不再相争，文王蹶厥生［45］。其本性被文王感化加以改之。予曰有疏附［46］，我有贤臣相率来附，予曰有先后［47］，我有人才参预国政，予曰有奔奏［48］，良士为我效力奔走，予曰有御侮［49］。猛将为我致胜克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