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川等人押着项怀恩回到重案队后，他让手下的人先将项送到讯问室看起来。
在重案队小会议室，他召集手下的众刑警和甄久恒、曾玉，先对项怀恩的特殊身份、特殊情况进行了研究，并拟订了一套预审方案。
连李鸥都觉得丁一川对讯问项怀恩是格外重视，因为在过去讯问嫌疑人时，丁大队长是很少这样做的。
项怀恩的特殊之处，一来他是在任的副区长，是政府的官员。二来他是双重涉案，既涉嫌谋杀，又涉嫌受贿。因此，像审讯项怀恩这样的贪官，在甄久恒过去的办案经历中，今天是第一次碰到。
他心里对讯问项怀恩，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个完整的预审方案，心里不大有底。
他试探着问丁一川：“丁大队长，我们纪委的人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况且我们手上掌握的项怀恩涉腐的犯罪事实、证据尚显不足。在前期调查中，他的一些涉腐案件脉络线索尚不太清晰。”
丁一川自信地一笑，此时，他对让项怀恩缴械早已是胸有成竹了。
他问：“甄处长，你们手里到底掌握了项怀恩哪些涉腐的线索和证据？”
甄久恒：“截止到目前，我们市纪委先后共接到两封举报项怀恩收受贿赂的信，涉嫌收受贿赂1000万元左右。经我们向举报人核实，其中有一起已经找到了一个重要证人，但这个证人出于种种顾虑，目前尚未证明他给项送过钱。”
丁一川：“这在事实上并不证明没有这件事。这样吧，甄处长，既然咱们两家的事都赶在了项怀恩一个人身上，咱们还是分别对他进行审讯吧，这样更有利于案件的侦破。我认为，由我们先上手对项怀恩进行讯问，在我们将其涉嫌谋杀一事搞清之后，再将他交由你们纪委审理有关他涉腐的案件，不知甄处长意下如何？”
甄久恒连声说好：“这样办比较稳妥，还说不定这老小子一害怕就把涉腐的问题一块儿交待了呢！”
丁一川：“对了，这个项怀恩的家庭情况，你们了解多少？”
甄久恒：“我们先期做过调查。他妻子叫张素珍，今年48岁，两星期前刚做完宫颈癌手术，正在恢复中，现在还住在医院里，刚才项怀恩在大会发言中还提到这件事。他有一个儿子，叫项往，是个大学毕业生，在古城建工集团上班。噢，项怀恩还有一个司机，据我们了解这个司机是他的发小，给项开车已有十余年的光景了，此人叫赵长乐。我们分析，凡是项怀恩私底下干的一些不光彩的事儿，这个赵长乐多少都知道一些，此人对咱们办案应有一定的价值。”
……
待丁一川将甄久恒、曾玉送走之后，郑家桥对他说：“丁队，我看这个项怀恩谋杀吴双凤的可能性极大。”
桑妮：“没错，我也觉得他的疑点在陡然上升！”
李鸥则显得冷静了许多。
她说：“关键的节点在项怀恩产生谋杀的动机上。”
郑家桥：“我分析，这个项怀恩之所以对吴双凤动了杀机，是因为吴双凤对他的前程有阻碍。你们想想，项好不容易快要熬到副市长的宝座上了，在这个当口，如果吴双凤用照片敲诈他，他能甘心吗？为了消除他的这个心头之大患，很有可能雇凶杀人，从而达到灭口的目的。”
丁一川接过话茬：“我同意家桥的分析。走，咱们马上到讯问室，干活儿去吧！”
……
讯问室。
此时已经到了日暮时分，一缕斜阳从天边洒下来，柔和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了讯问室。
讯问开始。
项怀恩看上去年龄在50岁左右，一张瓦刀脸，很容易让人记住他的相貌。
他独自坐在椅子上，一个劲儿地闷头抽烟。
他心里没底。
他确实无法猜测到刑警到底掌握了他的哪些事。
看着眼前的这几位刑警，他小心翼翼地用试探的口吻问丁一川：“你们找我有啥事儿呀？如果事情不大，说清楚了，待会儿我还有一个业务活动要参加，很重要的。是请了一些建筑设计专家，共同研究一下河西区的一片旧平房区的重建设计规划的方案，这可是关系到改善老百姓生活的大事呀！”
丁一川知道他这是故作镇定，拿手中的业务说事儿。
他厉声说道：“项怀恩，你还要继续演下去吗？”
项怀恩低下头，默不作声。
丁一川：“在你迈进我们这个门槛之前，你还是河西区副区长。说不定没有多长时间，你就不是副区长，而是副市长了。这个消息对你不是新闻吧？至于你刚才说的旧房改造工作，我想区里很快也会有人代你去开这个会了！”
项怀恩仍旧低头不语。
过了片刻，他抬起头问丁一川：“我究竟犯了什么事儿？你们警察也不能随随便便地抓人啊！”
“随便抓人？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心里清楚，我们会随便抓人吗？”
“那你们手里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有事儿呢？”
“当然有。你若想知道，待会儿我一定给你看。现在，我问你一个人，你回答我认识还是不认识？”
“谁呀？”
“吴双凤！”
……
项怀恩一听丁一川说出了吴双凤的名字，脸色顿时就变成了酱紫色，神情紧张地望着丁一川，老半天都没有言声。
丁一川已经看出了项怀恩脸上的变化，答案也已在瞬间明了了。但他不急于追问，他在等项的回答。
这大概就是心理学上的攻心术吧。
过了半天，只听项怀恩轻声说道：“她呀，认识。不过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对了，我似乎听别人说过那么一耳朵，吴双凤出事儿了，听说她得罪了什么人，让黑道上的人给‘办’了！怎么，你们是不是怀疑我与她的死有关？我声明啊，人命关天，她的死跟我可沾不上半点儿边啊，我们只是业务上的一般朋友。”
丁一川心里明白，此时的项怀恩自认警方没掌握他与吴双凤的婚外情。看来，不给他拿出那枚“重磅炮弹”炸他一下，他是不会低头认账的。
丁一川示意李鸥打开电脑，然后将电脑屏幕转向项怀恩，让他自己看看他与吴双凤赤身裸体地相拥在一起的照片。
项怀恩定睛看了一眼那张照片，他先是一怔，随后就破口大骂了一句：“这个害人的小妖精！”
接下来的一连串动作，在丁一川看来有些出乎意料，想不到他竟会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丁一川的预审台前，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个劲儿点着，嘴里还不停地喊：“您饶了我吧！我说，我全说！”
一名刑警过去，把项怀恩拉回到椅子上坐好。
丁一川不露声色地说：“不用喊了，说说吧！”
项怀恩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他祈求地说：“我说完了，你们一定要替我保密，可千万不要把这事儿传出去呀……千万不要向古城市领导汇报呀……我、我还有希望当上副市长呢，只要您们替我保密，兄弟我是知恩图报的人，到时候我定会好好地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我知道，市纪委也来人了，要查我的事儿。对了，刚才我听他们管您叫‘丁队’，那我也管您叫丁队吧。我看出来了，您主管我的事儿，我求您，您千万别把我和吴双凤的事向市纪委汇报呀！”
他就像痴人说梦一样，絮絮叨叨个不停，与此前在区反腐倡廉大会上发表演讲的那个项怀恩判若两人，完全失去了原有的风度和自信。
现在，丁一川打心眼儿里看不起项怀恩这样的人了。
论级别，项的级别不算太高。可在老百姓眼里，一个副区长，官位也不算低了。怎么有胆量干脏事儿、干见不得人的事儿，却没有胆量担当。
事儿一出来，就被吓得都快尿裤裆了，可见这类人的心理素质有多差！
他由此想到：从他接触的一些杀手、一些谋杀者来看，心理素质还真比项怀恩这样的人强上十倍都不止。
想到这里，丁一川看着眼前的项怀恩摇了摇头。
丁一川：“项怀恩，你还是从头说一下你与吴双凤之间的事情吧。”
项怀恩：“我是在七八个月前认识吴双凤的，说起我们的认识过程也并不复杂。现在不是讲构建和谐社会吗，我们区的建筑工地多，农民工也多，最多的时候，大概住有5万多人。区里有一位领导，在去年中秋节前向我提议，应该给这些农民工搞一场中秋晚会，以此来体现政府对农民工兄弟的关心和关怀。我说搞一场晚会钱不是问题，可咱们区哪有像样的文艺人才呀，仅有的一点都太业余了。那位区领导说，你说得也是，要办咱就给农民兄弟办一场像模像样的、高水平的晚会。这样吧，你让人去请专业歌手。于是，我就开始着手办这件事。
“过了没几天，下面办事的人说，他们联系了一家演艺公司，歌手请好了，演出费用也已经谈妥，我们可以接受。在看过晚会曲目和出演的演员阵容后，我对主办此次活动的‘双凤演艺公司’真是刮目相看，这家公司的人办事真是厉害，基本上把全国有名的一线流行歌手全请来了，就连伴奏的团体都是顶级的。我对此非常满意。我问办事的人，‘双凤演艺公司’的具体承办人是谁呀，等事情完了之后，咱们要好好谢谢人家。办事的人说，这个承办人叫吴双凤，是个长得极为出众的女孩，办事干练，人脉很广，这个‘双凤演艺公司’就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
“由我牵头筹办的为农民工兄弟举办的中秋文艺晚会取得了巨大成功。晚会当晚，不仅古城市的社会名流，就连市委、市政府的领导都前来慰问，并观看了演出。市里的一位领导对我大加赞赏，说我的工作做到了点子上，社会效果很好。在晚会结束之后，我们在一家饭店宴请了吴双凤和她公司的一些相关人员，对他们的大力支持表示感谢。就是在那次吃饭过程中，我与吴双凤相识了。此后，我们经常联系，一同外出，在交往中彼此双方的心灵都擦出了火花……就这样，我们俩好上了。
“在我和吴双凤好上之后，我确实给她办了一些事，但没有办什么太出格的事。在今年的4月初，市里有关领导找我谈话，向我透露，由于古城市主管城市建设、商品房开发、保障房建设的那位副市长要到省里任职，市政府领导经过再三考虑和考察，认为我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位市领导一再叮嘱我，在经济上不能出事儿，在个人生活上也不能出事儿，要经得起组织上的考验！听了领导的这番话，我确信，只要我个人不出问题，就一定能出任古城市副市长一职，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此后的一些天，我时刻在等通知，只要那位副市长一到省里任职，我很快就会被借调到市里接手工作，等市人大的任命下来，我就正式被任命为古城市的副市长了。”
丁一川：“这是件好事儿呀，你是前途无量嘛！”
项怀恩：“好是好，可麻烦也来了。”
“此话怎讲？”
“我考虑再三，认为不能因为儿女私情而葬送了自己仕途上的美好前程。你们也许不知，我从小在农村长大，是个苦孩子出身，打拼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要当上副市长了，怎能为一个女人而自毁前程呢。”
“于是，你下决心与吴双凤一刀两断，各走东西，分道扬镳？”
“对，我就是这样想的。老话说：当断不断反遭其乱。在4月中旬的一天晚上，我把吴双凤约到一家酒店，在预先定好的单间里，我们边吃边聊。我把市里领导找我谈话，准备提升我为古城市副市长的事向她说了一下，算是向她打了个招呼。然后，我对她说，咱俩好一场，也算度过了人生一段美好的时光，许多美妙的回忆都会深藏在我心底的。不过，人生无常，有些事是无法预料的，你还年轻，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别看我当上了副市长，可这把岁数，顶多也就再干个七八年的光景了……吴双凤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她抽泣着反问我，你是不是要抛弃我？！我说不是抛弃，是分手……吴双凤最后说，分手可以，那你得给我一笔钱，作为补偿，算作我的青春损失费！这是我期待中的事儿，我想，只要给她一笔钱，封上她的嘴，我就万事大吉了。”
“你给了吴双凤多少青春补偿费？”
“50万。”
“这事儿就这么了结了？”
“哪儿呀，要是这样就好喽！没想到这事儿过去一个星期之后，我记的是在4月下旬的一天晚上吧，吴双凤把我约到鼓楼西大街的一个茶艺馆，在一个单间里，她又向我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说再让我付给她100万元！”
“你是如何做的呢？她为什么突然又提出向你要钱呢？”
“是呀，我一听也蒙了。心想，钱不是已经给你了吗，干嘛还要钱？况且数目还越来越大。我说，钱不是给过你了吗？吴双凤虎着脸，一脸怒气：‘姓项的，你若想当副市长，把这100万给我算完事儿，否则，我就将咱俩的事儿捅到市里去，让你不仅副市长的宝座坐不成，就连副区长这顶乌纱帽也得摘了！’我追问她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她说，要买房、置产业，一句话，钱，今天你是给还是不给？我一听也急了，你还别威胁我，不给你能怎么样？咱俩的事捅出去，光凭嘴说，人家谁信呀？她说，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啊，让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她掏出手机，让我看了她手机视频上的一张照片，就是你们刚才让我看的那张。”
“你看了照片之后呢？”
“我当时的感觉就是蒙了！她这哪是要钱呀，这分明是要我的命啊！是敲诈、是绑票！我真后悔。现在回忆起来，这个吴双凤从一开始与我接触，就留了心眼儿，似乎就是为了敲诈我。再说那张照片吧，那次我和她都喝了不少酒，然后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留宿。她说今天太高兴了，拍张照片，玩呗，我说你别瞎拍。也许是酒喝得太多的缘故，那张照片她是怎么拍的，我真是记不清了。”
“你意识到吴双凤在敲诈你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当时就想掐死她！可我转念一想，这多蠢呀！为了控制她的情绪，我就给她来了个缓兵之计，哄骗她说：成，就这最后一笔钱啦。但我手头没有那么多钱，你容我十天半个月的，钱一凑齐，我就电话通知你。行吧，往后，咱俩是桥归桥、路归路。你把照片给我处理干净了，我把钱给你，咱俩两清了！”
“其实，在这个时候你已经起了杀机！”
“丁队，您可不能这么说。要这么说，事情多严重呀！”
“你与吴双凤在茶艺馆分手之后，又做了什么呢？”
“我越想越生气，万般无奈之下，我就跟我的司机赵长乐说了此事。我给了他20万，他说，大哥，明天我就辞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你给他20万是什么意思？”
“是辛苦费呀。哎呀，这事儿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
“你这是典型的雇凶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