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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世界(3)

1990,搞活

这一年改革进行到第12个年头了,“改革开放搞活”的口号被提出,很多地方企业都在“搞活”。

走进历史上风水旺盛、出过宋朝天子、留下了成批皇亲国戚陵的巩县,在它的回郭镇能看到电线厂比肩林立,墙体上歪歪扭扭到处都是“收废铝卖铝线,收废铜卖铜线”这种“吃了草产出奶”的神奇广告,到处都堆满了待售的电线。心眼灵活的回郭镇人从1975年起,就开始琢磨农户发家的事情了,可以说这在中国大陆是很早的。到了1990年,全国电线消费厂家都知道河南省有个回郭镇,当时有个说法是,到了回郭镇能买到全国各地生产的电线。乍一听,这里经过15年的发展已然成为全国各地电线的集散地。然而1990年,回郭镇满坑满谷的电线合格率只有3%,电线绝缘皮杂质含量是国家标准的10倍。而家庭作坊就是一座自己用砖垒起的熔炉,熔化的铝液从炉边的几个小孔流出来后,遇冷水冷却成铝条,这些粗细不均的铝条会被工人拉扯成裸铝线。铝线退火后被小家小户地封进土窑,再加热取出。最后,铝线的外面裹上熔化后的旧塑料鞋液体,就算大功告成。

这种劣质电线生意好得出奇。一直到两年后中国质量万里行与中央电视台去调查,全国人民才知端详:商场出售的正品电线一卷五六十元,这里才三十元;发票金额可以按采购方要求任意写;产地标牌可以随时在镇上印制。一位厂长强调的原因是:“没有办法,全国都要劣质电线,我生产好的,卖不出去。”

这番打假报道不是毁了回郭镇的生意而是帮他们做了“广告”,利益驱动下更多的采购员赶来了。直到执法部门的到来,才让有了认识的回郭镇人一把火烧了18万米的劣质电线电缆。

全国上下都在尝试各种“搞活”经济的做法,只是回郭镇这类的“搞”法最终是“搞死”而不是“搞活”。

邓小平在思考“搞活”问题时,试图消除自1989年6月起西方开始对中国进行的经济和政治制裁。1990年1月,邓小平在上海过春节时提出“请上海的同志思考一下,能采取什么大的动作,在国际上树立我们更加改革开放的旗帜”。

这年春天,上海市委书记朱镕基对外宣布年内要建立上海证券交易所。11月26日,细心的人在《人民日报》第二版右下角能看到一篇300来字的短讯。这篇名为《建国以来大陆第一家——上海证券交易所成立》的短文预告了经济领域一个全新时代的到来。12月19日,在黄浦江畔屹立了144年的远东第一座外资饭店浦江饭店内,上海证券交易所总经理尉文渊敲响第一锤,在半小时后前市收市时已成交49笔。中断了40年的证券业在中国大陆复苏。

金融业打开了一扇新窗口,但同时另一扇窗子开始关小,银行利率从1990年至1991年降了三次。降息是为了启动市场,让国民把钱花出去,但是利息越低,人们就捂得越紧,1990年上半年市场持续疲软,从6月份开始的缓慢回升到了年底一算,仍为负增长。

上一年11月十三届五中全会通过的《关于进一步治理整顿和深化改革的决定》,指出“生产资料价格双轨制,是我国具体条件下采取的一种过渡办法,现在弊病越来越明显,已成为经济秩序混乱和腐败滋生的温床,因此要逐步解决双轨制的问题”。

这一年的4月18日,国务院总理李鹏出席了上海大众汽车有限公司成立5周年大会,他在当天的日记中记录了两件大事:“开发和开放浦东,对于上海和全国都是一件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事情”和“桑塔纳轿车国产化已达50%,发动机生产线已基本建成。目前汽缸铸造尚未解决,要从联邦德国买进来。现在已委托第二汽车厂铸造”。这一天,上海市人民政府浦东开发办公室和浦东开发规划研究设计院正式挂牌。

1990年,浦东工业产值只有177亿元,2007年12月的统计数字为5155.59亿元。喜爱写日记的李鹏在1991年3月1日的日记中再次提到浦东开发和开放的问题。这一天上午,他和江泽民、杨尚昆在邓小平处,听到邓小平说:“对上海开发晚了10年,至少晚了5年。”

和浦东同一年进入加速发展期的,还有中国的体育事业。7月的一天,邓小平视察国家奥林匹克中心时,看着远处刚建成的亚运村,兴致高昂地说:“我看这些工程建设承办半个奥运会也差不多了。”他还问身旁北京市的同志:“你们敢不敢去申办一次奥运会?”

9月,北京亚运会组委会派了两架国航包机到日本,接来了刚在东京开完会的国际奥委会所有委员,他们把这些贵宾安排在北京饭店和贵宾楼饭店。在9月22日到10月7日的亚运会期间,公务用小轿车来自北京各单位,同时还租用了出租车。中国亚运军团成绩卓越,加上中国展现给国际社会的综合实力,为申办奥运会打下了基础,中国此后开始了申办2000年奥运会的艰难历程。

文化生活在进入90年代后开始丰富起来。晚上看长篇电视连续剧成了中国人生活中的习惯,这一年的晚间节目不仅抓牢了观众,还在民间引起一场对于婚恋家庭观念的思考。改编自钱钟书1946年的同名小说的电视剧《围城》以及国产室内剧《渴望》都涉及生活的本质和人性。前者使电视剧有了文化,并引发了1980年小说《围城》再版后的一次热潮,也使20世纪末的青年开始阅读大师的文字;而后者能满足中国观众二元对立的欣赏观念。

这一年留美的4万名中国学生在布什总统大笔一挥之下,获得了永久居留权。布什此举无疑提高了北京考托福的“托派”们的士气。坐在草地上用吉他伴奏,大学校园里的歌谣道出了“托派”们的心声:“唧唧复唧唧,我也念外语;念出了ABC,我念不出好消息……文件发到手,我差点背过气,条条框框都跟我过不去;我爹妈爱祖国,海外没亲戚;非直系非旁系,出国准没戏;我念过TOEFL,也念过GRE;现在要回家,再念人民币”——这首歌的诞生据说与政府关于出国留学的新规定有关,政府限制在国外没有直系或者旁系亲属者出国留学。

1990年秋季的中国,充满着各种商业机会。10月4日,中信集团董事长荣毅仁个人出面邀请到15个国家和地区的170多位知名企业家、金融家,到京参加中外经济合作研讨会,世界500强从此聚焦中国。

10月8日上午,内地第一家麦当劳餐厅以500个座位的规模在深圳市解放路光华楼西华宫正式开业,这比肯德基开进王府井晚了三年。肯德基让中国人新奇地发现,原来西餐并不是非要用刀叉,用手拿着就可以吃了。此后的几年里吃洋快餐成了一种时尚,甚至有人在麦当劳举办过婚礼。

这一年传进中国的洋理念并不只是吃,1990年11月,用莎士比亚家乡的一条河流AVON命名的化妆品牌雅芳进入中国,中国人第一次接触到一种叫“传销”的商业模式。过了两三年,另外两种以传销方式进行经营的品牌——安利和仙妮蕾德分别于1992年和1993年来到中国。此后的90年代初期,中国成了传销者疯狂的演兵场,各种能进入家庭生活的新产品都想以传销一传十、十传百地扩大自己的经营,擅长心理暗示的传销培训家们能在一堂课上就给听众洗脑,令听者立即具有精算的头脑和如醉如狂的致富信心。几年后由于一些不法组织的传销事件一再被曝光,中国政府于1998年禁止传销在中国的经营,美国几大传销公司改为直销经营。

商业的繁荣加速了资本市场的发育,12月19日,上海证券交易所开业。这天有包括国债、企业债券、金融债券、公司股票等30种证券上市,40年没有搞过资本游戏的中国人忙乱了手脚。第一笔交易是海通证券抛出电真空股票,结果万国证券出手太快了,还不到三秒,于是无效。第二次竞价时被申银证券以每股365.70元吃进。三大券商就这样亮相于共和国证券史上。上海证券交易所成立之前的风声催生了深圳证券交易所的诞生。向中央申请开办证券交易所一年多未得到答复的深圳,更加坐不住了。11月22日,深圳市委书记李灏问深交所筹备组负责人禹国刚:“什么时候可以开市?”禹国刚表示,“如果你们今天拍板,我们明天就开业”。

因为深圳证券交易所在12月1日就“试开市”。试开市时深市在交易系统还没有完全电脑化,股市第一天成交的8000股安达股票,用最原始的口头唱报和白板竞价的人工方式来完成。这种试营业到1991年7月3日才结束,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陈慕华、市委书记李灏等出席了开业仪式。禹国刚后来说起这次开业:“孩子生出来了,还能再按回娘肚子不成?”至此,中国在“试营业”、摸着石头过河一般的探索和幼稚中打开了资本市场,于1990年底形成了双市格局。

【共和国台历】

摇滚崔健为亚运会义演

1月28日,崔健在北京工人体育馆复出,他豪情满怀地为亚运会集资义演。这个协议是几周前和亚运组委会文展部签署的,他要把巡回演出的全部收入捐给亚运会。崔健的第二个黄金时代到了。

打假

在这年无声的发家致富行动中,不仅有假货还有假死人,在中国近代私营经济萌动最早、气息最活跃的温州,一个浙南最大的二手机械设备交易市场居然是靠“诈骗”得来的。温州泰顺在90年代前后,突然涌现出一批热衷于向全国各地收购二手机械的农民,收购来的设备就地转手,而前来收账的各地企业得到的只是订货人的死亡讣告。这是一个村庄相互打配合的战役,订货人与报纸的讣告上用的是同一个假名,而活人正在做着其他各种交易。

国内可视电话首次开通

9月15日,在亚运会来临前夕,京沪之间开通了可视电话,在具有直拨功能的电话上附加一部可视设备,便可达到既闻声又见影的效果。在亚运会期间,亚运新闻中心设立了一部可视电话提供给中外记者使用。

PC走出黑暗的DOS系统

这一年在国际方面有两件影响未来人们生活的事值得一提。微软的Windows操作系统Windows 3.X风行。其中的3.0版使得微软操作系统得以和苹果机竞争。此后,摆脱了在黑暗的屏幕下操作DOS系统的人们,开始多彩的电脑生活,同时直观的Windows操作界面,抓住并挽留住众多用户。

李宁退役

在第24届奥运会上失利的体操王子李宁退役,退役后他先后加盟健力宝集团、创办李宁运动服饰公司,开始书写商业史上的宏大叙事。

1991,虚火

这里集中了河南省最标致的姑娘——亚细亚商场使郑州这个在国人眼里一向弥漫着黄土气息的城市,变成了中原最时尚的地方。在1991年的郑州,有人出了谜面:亚细亚小姐,打一汽车品牌。谜底几乎无人不知:标致。

这就是使郑州一下子成为中原时尚和商战中心的亚细亚商场,这里有英姿勃发的女子摩托车仪仗队,有精神焕发的升国旗仪式,这里以张扬女性美中的飒爽为特色,海蓝色的佩绶带的制服下面,永远是雪白长裤和长筒皮靴。商场各进出口旁雕塑一样美观的亚细亚小姐曾经多次被远近赶来的老年顾客拉拉袖子或衣角,鉴定她们是真人还是塑像。

有个故事是,一位男士心疼自己美丽的女友雕塑般一站数小时,所以总在午饭时给女友送来蜂皇浆,女友一吸就是一盒。这个故事一直伴随着羡慕被传播着,一方面说明“塑像”的辛苦和爱情的感人,另一方面想告诉大家,“亚细亚人”消费层次蛮高的。

亚细亚的“面子”由于形象美好和以半军事化管理为号召而被撑得十足,但是,能使亚细亚搅动中原商战的,还是“里子”。

这一年中国的零售业界,无论是国营供销社、百货店还是小商品自由贸易区域,都想在90年代的开篇里谋求进一步的发展,而先机却被土里土气的郑州人占尽了。而且挑起这场大战的亚细亚还是一家集体性质的企业,地处郑州市中心二七大罢工纪念塔下的亚细亚商场,向同它临近的几家国营百货商场发起了挑战。到了这年年底,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播出了系列专题片《商战》,郑州6大商场之间的激烈竞争使全国人民都兴奋不已。郑州很多小学生在亚细亚广场宣读自己的作文,表明决心,长大后要做“亚细亚人”。亚细亚以最低价、特优价、大酬宾、奖金元宝、桑塔纳、商品房联动,搅出了郑州商业的巨大繁荣。一年中,6大商场总销售额达到了10亿元,有5家进入全国零售业百强行列。

就像天天喝蜂皇浆会上虚火一样,血拼了两年,6大商场销售额持续上升,利润则迅速下降,终于难以为继。到了1997年由亚细亚大规模经营连锁的省内各亚细亚店及全国仟村百货以每个月一家的速度关张。业务基础薄弱、运作混乱、“家天下”、从打折到倒贴,各种中国企业界对“市场”的幼稚认知,成就了亚细亚在市场实验阶段的一阵喧嚣。

1991年还有一位精于商贸的人开始崭露头角。当时牟其中刚刚第二次从监狱中走出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50岁男人,选定正在发生巨变的一个国度作为贸易对象。在计划经济体制行将瓦解的年代,他开始乐此不疲地奔忙于同俄罗斯之间倒腾毛线和钢材,不同于其他败坏了中国商人名声的中国倒爷,牟其中倒来了飞机。也算是时势所造,当时前苏联正面临解体,于是有一批图–154飞机准备出售,牟其中在这个节骨眼上完成了他震惊中国的“罐头换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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