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什么，就是找家店不容易，这附近的都认得我了。"蛮狗气喘吁吁，大家笑作一团。
听说数年前，"跑食王"为一个乞丐小女孩偷过一支三毛钱的冰糕。
14
两个星期，在昏昏噩噩与平淡无奇中度过。每天清晨在晓嫒做早餐的叮呤声中醒来上学。上课时仍是偷偷的看小说，下课疯玩一阵或躲到厕所抽支烟。放学后，足球、篮球、乒乓球。晚自习逃课，到江边戏水，酒吧瞎混，KTV，偶尔看场电影。接着我离开兄弟们去接放学的晓嫒，回家帮我补点课，吃些东西，看电视到深夜，最后相拥而眠。美妙平淡的生活。
生活需要调味料，彭东还是对小辈子不客气了。
那天晚上，我正在和晓嫒讨论以后我们孩子的名字时，电话响起。晓嫒接了后一脸不高兴。
"洪申找你。"她嘟着嘴，不乐意的递给我电话。我笑笑，摸摸她的头，接过来。
"喂，佳贤，事儿来了。"
"彭东？"
"对，川三回去时被人跟踪了，现在有二三十个人站在他家楼下呢。"
"准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彭东到底想怎样，带了多少人，我们几个先过去吧。这事不能让洪叔知道！可能真是道上的人！洪叔叮嘱过怎么也不能和道上的人结梁子。"
"好，我马上带家伙去川三那里。"
"兄弟，这次可是来真的。"
"恩！我马上出发，到时候见。"
挂上电话，我披上外套，取出我的"血龙"放在兜里就准备出门。晓嫒看着我，直到我开了门终于开口。
"佳贤，我知道我今晚如何也劝不住你……但是……但是，你一定要回来！"
忽然心中一怔，感动莫名。我走到晓嫒面前，将她拥入怀中。
"等我。"
"恩！……"我抱着她纤柔的身体，温暖无比。
后来，我看到一部叫《江湖》的片子，看到翼仔怀抱着他的她时，我总会想到那晚。那晚，曾有人等我回家。
15
夜色已深，城市就像一只夜猫毫无睡意，一帮少年们正手握砍刀走在残酷的路上。
我不知道心中的感觉是激动，是害怕，还是紧张。我只是为自己的勇敢与义气骄傲，又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担忧彷徨。
果然，川三的楼下已围了好多人。
洪申已经到了，把手插在口袋里，一副大哥派头，冷酷无比。
转个弯儿，那些流氓准备围上来。他们扔掉报纸，数不清的砍刀钢管在暗淡的路灯下闪着寒光。
我和洪申走了过去，对身旁的人视而不见。我们站满了川三楼下的唯一通道。
川三和青明都下来了，手里握着砍刀。还有小安、蛮狗、野猴子和烂葱等十来个兄弟也都严阵以待。
"申哥……"川三正准备说什么，被洪申一个手势制止住。
这时，对方的人一下多了一倍，火锅店小卖部迅速打烊关门。
彭东，一米八的个子，一身黑衣，平头，小胡子，叼着根烟。后面跟着五六个穿西装的流氓。
"叫洪申的，出来。"
洪申走了出去，依然毫无惧色。
"你是……洪申？"彭东斜着眼看洪申。
"是。"洪申答话。
"听康狼大哥说过你，挺厉害。"
洪申不说话，轻咬着嘴唇看着彭东。
"我也不想别人说我欺负小孩子，你把人交出来，给我陪个罪，敬个茶，这事情我不想花时间计较下去。"
"罪我可以陪，但这女孩子是我兄弟的妹妹，怎么也不能再交给大哥你。"洪申说。
"小子，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硬得很是不是？我要教训你容易得很！把人交了，滚蛋。"
"如果我不呢？"洪申抬起头与彭东对视。
"嘿嘿，年轻人肝火旺是不是？我看你他妈找死！"
"怕死我就不出来混了。"
"他妈的！"
彭东被激怒了，"霍"的一下站起来，从身后穿西装的人手中抽出一把一百二十公分的正宗。洪申也蹦了起来，脱掉身上宽大的外套，露出健硕年轻的肌肉，随即从蛮狗手中抽出一根钢棍。
"我打赢了这事就了了……"
洪申话音刚落，彭东已经奔至面前，对准面门就是一刀。洪申迎棍一挡，右腿全力一踹，踢在彭东身上。彭东恨得咬牙切齿，大喝一声挺刀又来，洪申出腿踢在彭东左膝之上，彭东不支一跪却立马一刀劈在洪申右腿上。洪申躲避不及拉出一道长口。鲜血随即将牛仔裤染红一大片。
这时，两边的人已经一拥而上，小道中已经杀成一团。场面混乱不堪，喊叫声，呼救声更是响作一片。刀光剑影，所有经历过那段日子的人都刻骨铭心。
"我劈死你！"
"哎哟，我的手，我的手断了！"
"那个龟孙子报警了！"
"快跑，快跑，警察来了！"
混乱之中有人高呼，我也不知在何时背上被钢管劈到一下，一阵巨痛。大家像没了魂似的到处乱跑。人群中我已与洪申等人走散，好不容易看到了小安，向他冲了过去。
"看到洪申了吗？"
"快，洪申叫我们快走，他、川三和青明带着严序走了。"
"那我们走到大马路上去。"
我和小安运气极佳，在路口搭上了一辆记程车，远去多时，我们才缓过神来。
我发觉身上酸痛不已，细看没有刀伤，暗自庆幸。小安也还好，只是一些皮外伤，不过当司机看到小安手上的刀时，我们不得不识趣的走路回家。
那时，只是担心洪申他们是否有落在警察手里，马上打电话，没人接。想想他们比我们先走，应该没问题，我便和小安分道，回了晓嫒家。
那时已经凌晨一点左右了。
16
川三和青明在一家酒吧里躲到深夜两点多钟，才一起回到家。严序正窝在沙发上发呆，开门时让她惊得坐了起来。
"你们……回来了。"
"事情已经摆平了，以后都不会有麻烦了。"川三走上去抱住严序，如释重负的淡淡一笑。
"我知道……我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傻丫头，真的没什么的，我们都是好兄弟呀。是不是呀，青明？"
"恩！"青明叼着烟，对着严序一笑。
"好啦，别想那么多了，等我洗个澡我们去吃饭。"川三转身向浴室走去。这时，本还在发呆的严序却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蹦了起来，一个箭步拦到了川三面前。
"我……我想先上个厕所。"严序说，有些结巴。
"恩，快点！"川三笑，严序转身正准备进浴室，"等等，我把我的烟拿出来。"川三边说边就往浴室里钻。
"不……！"严序又拦到了川三面前。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序，你今天慌里慌张个什么呀，啊？呵呵。"川三说着走进浴室，当他在洗脸台上找到自己的烟盒时笑声也戛然而止了--他拿起一小包粉末，很快明白了那是什么，虽然川三从没问起严序这几年的事，但他万万没想到严序会沾上这东西，这也是一向反感毒品的川三所不能接受的。
"这是什么？"川三尽力压制自己的愤怒。
"KING粉。"严序已经开始抽泣，一如从前那样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掉到地板上。
"什么是KING粉？"川三字字咬得有些发狠。
"这东西不上瘾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沾这个？"
"我……我以为……我不会再碰这个了……"严序哽咽着，说不出话。
"我他妈最看不惯女孩子碰这东西！好好的，碰这个像什么样子？跟那些贱货有什么分别！"川三越说越来气，想到自己差点把兄弟害死，竟然是为这样的女孩，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拿起你的东西给我滚！"川三狠狠地把那包KING粉砸在严序身上。
"喂，阿三，别过分了。"
"没你什么事，出去！"
"阿三你是动物啊，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你吼个屁呀。"
"我叫你出去你听不懂呀？"川三气昏了头，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兄弟们出生入死帮你把严序保下来，不是拿给你乱吼的。"
"怎么？你想要啊？"川三的确是昏了头了，严序光着脚，流着眼泪冲了出去，而青明的拳头已经跟了上来，川三冷不防被放到地上，人也清醒大半。
"青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太着急了！我……"青明手一挥，走出了门。
"还不去追呀你！"青明大吼，川三爬起来冲出家门。
没走几步，就看到严序坐在台阶上，脚磨出了血。川三上前紧紧抱住严序。
"对不起。"
"阿三，你要我去哪里呀……"严序在川三的怀中大声的哭着，"我能去哪里呀……"
"我只是想你好好的活……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
严序再也说不出话，她只是大声的哭喊着，伤心的，绝望的。
青明在角落里看着，烟头忽明忽暗。
17
回到晓嫒那里，她已经睡熟了，我筋疲力尽，一倒头便呼呼睡去。
早晨晓嫒把我拖起来，我们一同吃了早餐。她没有问我昨天的事儿，我也没说，这样很好。
接着我们走路到了学校，进教室后发现洪申没来，不免有些担心。一直挨到第三节课后，小安才出现在我的教室门口。
"洪申怎么没来？是不是出事了？"
"洪申他们在阮叔叔的诊所里，没问题。现在麻烦的是你。"
"我怎么了？"
"你昨晚可能是砍得太招摇了，他们叫了人放学堵你。"小安说。
"那怎么办？"洪申他们一帮子都不在我有点乱了阵脚。
"我就是来问你怎么办。"小安显然比我更慌。
上课铃声响起，我只好回到自己座位上。
"佳贤，没事吧？"晓嫒温柔的把我的手握住。
"没事。"
"就你这脸色也叫没事。"
"别担心，我真没事。"
提心吊胆熬到了下午放学，小安和我跑来商量对策。其实我们早商量了一中午，除了溜就是拼了，哪里有什么对策不对策的。
"要不，我们打电话叫洪申他们过来帮忙。"
同学们都吃晚饭去了，教室里已经没剩几个人。小安紧张得跺来跺去。
"不行，他们自身还难保了。"
"那……拼了？"小安试探着问我，那小子鼻子都冒冷汗了。
"好啊，不过别人一刀下来……"我手在空中比画，"咔嚓，你就挂了。"
其实我自己也是五十步笑百步，紧张得要命。
"佳贤！"小安突然站起来，"妈的，拼就拼了！我去叫野猴子和烂葱。"
小安跑出了教室，晓嫒已经先回家了，我背上书包，独自向校门口走去。我想小安虽然是兄弟当中最胆小的，但很义气，是个可爱的小子，我应该保护他，像个英雄一样扛下所有的危险。
我毅然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有一种壮怀激烈的感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辞句在我脑中回响。
"佳贤！"
突然小安的声音在我耳后传来，我转头一看，他和野猴子、烂葱已经追了上来。
"你们……"
"好兄弟，讲义气，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我笑，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就是这句话，为这么一句话，多少少年赌上自己的青春与热血。
这时，四五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向我们走了过来。
"你是佳贤？"领头的看着我问，此人年龄与我相仿，长得很是清秀。
"是。"我和他对视，他的眼神毫无敌意。
"呵呵，你好你好！"他二话不说就握住我的手，友善得差点没让我惊讶。
"我叫彭影，是彭东的侄子。我叔其实很欣赏你和洪申，根本不想再纠缠此事。他这个人，就是死爱面子，所以叫我来请你和洪申去吃顿饭。我也知道，你们也是爱个面子，爱面子真是害死人，哈哈。"
"你……"我被眼前这个叫彭影的小子弄得有点找不着北，都说来者不善，这也太出乎意料了。我往他身后看了看，仍然心有余悸。
"你别误会，这几个都是我兄弟，今天一起玩就顺便过来了，绝对绝对没有恶意。"彭影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他的聪明与坦率令我顿生好感。
"佳贤，以后叫我影子好了，我们年纪差不多，肯定没代沟！"
"洪申他们那边……"
"洪申他们都已经去了，走吧，喝一杯。"
事实证明影子没有撒谎。我在十几分钟后看到了所有的兄弟，洪申脚上缠着绷带，一定是昨天那一刀。蛮狗完全包成了个木乃伊，惹人发笑。
"怎么这样了？"我坐下来，想拍拍蛮狗，又不知何处落手。
"太勇猛了呗……"洪申和影子喝了一杯，笑着说。
"被砍成这样了还来喝酒？"小安一脸惊讶。
"什么被砍的，自己眼睛不看路摔坡下面去了。"
"哈哈……"顿时大家笑作一团。
我们一帮人在酒吧喝到十一点，影子已和我们混得烂熟，称兄道弟。大家觉得还不尽兴，影子又请我们到两路口的一家KTV唱歌。我在两点钟时离开，他们玩了个通宵。
那晚兴奋过头，回家后抱着晓嫒看电视，我说永远这样多好，晓嫒睡眼朦胧的看着我。
"永远怎样？"
"恩……永远和那帮兄弟打打闹闹，无忧无虑的玩耍嬉笑。永远能和晓嫒这么好的女孩在一起，抱着她看电视。"
"呵呵。"晓嫒开心的笑了，"佳贤，你今天晚上嘴巴真甜。但马上就要中考了，说不定我们就要分开了。"晓嫒把头靠到我肩上，头发搔得我颈窝痒痒。
"不会的，我努力学习还不行吗？"
"这就对了，我们的职业是学生，我们的工作就是好好学习，我真想离开这里，这里根本就没有学习环境。我要到更好的学校学习，那里呼吸一口空气都满是书香味，我以后还要出国，我要去英国留学。"
晓嫒展望着她的未来，而我却感叹着美好的回忆，她向前看，我往回看。这总让我觉得不能和她说到一块儿，我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我只知道这三年过得很开心。
越是到最后，我和晓嫒的行为就越是亲近统一，心思却越离越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