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我们看着一脸惊讶的洪申好奇的问，"很出名吗？"
"老大……"洪申喝了一大口酸梅汤，半晌才冒出一句话，他双眼如炬，充满景仰与崇拜，"他就是整个中区的老大！"
09
时光如梭，太阳的几个起落，我们的个头长高了，声音变雄浑了，我们也不会吵着闹着扮将军打仗了，思想也不知道是一天天更成熟还是更幼稚了，一晃到了初三。
一天，洪申、小安、川三、蛮狗和我在体育馆附近的一家迪厅里玩，嘈杂的音乐，乱七八糟的环境，我不喜欢这种场合，耳朵受不了。
而他们几个却是情有独钟。洪申喜欢喧嚣的音乐淹没他内心的寂寞，疯狂的喝酒抽烟，忘记所有的不幸与痛苦，忘记所有的刀光剑影，忘记颓靡而渺茫的生活。发泄，用酒精与沉默，而不是呼喊与鲜血。
小安喜欢这里，是因为可以嗅到漂亮的女孩。这里的迪厅多的是那些发育还没完全就穿着吊带裙，短得可怜的牛仔裤妖娆地走过的女孩。她们嗑药太多，睡眠不足，疯疯颠颠甚至神志不清。所以很容易上手。再说，那时的洪申已经是康狼点了名要罩的人了，没人敢惹，小混混们个个想巴结。自然我们的名气也不小了。再加上小安不赖的自身条件，当然可以嗅到漂亮的美媚。
一件啤酒后，大家都觉得没什么兴致，就决定转战到一家KTV唱歌。小安起身去结帐，我和洪申正在争论要不要叫晓嫒时，门外出现了骚动。看热闹是我们的诸多爱好之一，于是我们向门口奔去。
已经围了一圈人，十多个混混样儿的青年正围着一个女生又骂又打。其中一个我见过，是彭哥的小弟，外号叫钢管。
"你们这么一群人欺负一个女生算什么东西。"洪申脱口而出。那几个人红着眼睛转过头来，一看是洪申便笑了。
"哟，阿申，来来来，这小妞不得了，偷东西偷到彭哥头上去了。昨天，彭哥去按摩，被她按着按着就摸到了钱包，被逮了个正着 。嘿嘿，交给我们处置了。"钢管说。
彭东是康狼手下的人。这几年桥城的经济发展迅速，康狼也做起了风险小利润高的正当生意，道上的事很少过问，交给了几个亲信处理。彭东就是其中一人，听说是跟着康狼出生入死过来的元老，在中区很有威望。
"也不用在这儿吧，太影响社会风气了。"蛮狗也跟了出来，开玩笑说。
"你们把她放了。再打可出人命了。"洪申对钢管说。
"阿申，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东哥交代了，要把这婊子打得不成人形才算数。"
"放了她。她是我妹妹！"川三不知什么时候窜进了人堆，一句话没把大家吓趴下。
"放了她我们怎么向彭哥交代。"
"我去跟彭哥说！"川三激动万分，他一向冷静，我们还从没见过他这样恼火。
"你算什么东西？爬开！"钢管一下火气上来了。
"把老子宰了差不多。"
钢管的话音刚落，川三一个箭步冲上去，看准面门就是一拳。钢管还未反应过来小腹又狠狠挨了一腿，紧接着一个背负投，钢管一下去就"嗷嗷"直叫。
"钢哥，人家川三学过柔道和散打，你看他这身肌肉，小学可是武校的打架王。"小安蹲下去说。
那边的混混一拥而上，川三正是兴头上，迎上去便是一个扫腰拉倒一人，紧接一招大内刈又是一人。
"好了！"钢管从地上爬起来，"洪申，你既然敢和老子动手，那肯定不把彭哥放在眼里，到时候你自己去给彭哥说，走！"一瘸一拐的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对不起。"川三看着我们，知道自己闯祸了。
"是兄弟的，就别说这些。"洪申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就是，彭东？老子一脚还不是飞了！"我和洪申转头狠狠瞪蛮狗一眼。我们都知道彭哥在中区道上的分量。
"话说回来，这女孩到底是什么人？没听说你有妹妹啊。"我问川三。我们看着这个坐在地上一脸颓废，穿得和那些野鸡一般，却有一双透出纯洁目光的大眼睛的女孩。
"是我的小学同学。"川三将她抱起来。
"去我那里好吗？"川三望着她。她轻轻地点点头，将脸埋入川三怀中。看来是受了太大的惊吓。
"申哥，佳贤哥，我先回去了。"
"小心点。需要什么就说一声。"
"谢谢申哥，我和青明一起没问题的。"
"你和青明两个我也放心，但还是小心点，不知道彭东是先找你还是先找我。"
"知道了，再见。"
看着川三远去，洪申知道一场恶战难免，不觉有些担心。彭东是大人，真正扛坝子的大哥，而我们毕竟只是一些还在读书的小孩。不计较则罢了，若真的计较，那就惨了。
"兄弟们不会怕的。"我说。
"呵呵，是吗？你不怕晓嫒把你废了？"
我一看表，哎呀，向晓嫒家的方向奔去。听到后面兄弟们一片笑声。
10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孩叫严序，我和洪申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名字，很有诗意。她是川三的小学同学，也是川三最牵挂的女孩。曾经她在川三的生命里扮演不可获缺的角色，突然有一天人间蒸发。而当川三把她放进回忆的匣子里封藏起来时，她又从天而降，虚弱的躺在川三的床上，安静而疲倦。
川三喂严序喝葡萄糖水，坐在床边等她醒来。半年来第一次收拾乱七八糟的屋子。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严序才醒过来。
"肚子饿了吗？"川三问。
"恩。"严序轻轻点头。
"想吃点什么？"川三又问，他觉得很紧张，看着许多年不见的严序，有点窘。
"肯德基，可以吗？"严序的声音很轻很轻，像受了伤的小鸟，什么都害怕的样子。
"呵呵，在外地，那东西还没吃够呀。"川三想活跃气氛，却不想严序无言的低下了头，气氛冷到极点。"我……我我马上去买……哦，对了，你住哪里？"
"我……"严序的声音小到听不清，"我没地方住。"
"啊？哦，那住我这里可以吗？"
"恩……"川三走出家门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一阵莫名的激动又是一阵莫名的迷茫。
他去肯德基买了足够三个人吃的餐，又顺道买了新的牙刷、毛巾和被单。路过一家饰品店时忍不住买了一对小巧的湖蓝色耳环。他心满意足的回家，打开门看见一个漂亮标致的女孩穿着自己宽大的短袖衫坐在沙发上，随手翻弄着自己的网络游戏攻略。严序再也不是数年前那个扎着小辫的邻家丫头了，已出落成一个透着诱惑力的美丽女孩，那清澈的眼中说不清的一丝麻木、一丝颓倦和一丝忧伤更让川三目不知所措。
"肚子饿了吧？快吃吧。"川三放下食物，独自去收拾房间。
"牙刷和毛巾放在浴室里了。"川三说。
"哦……"严序低着头狂吃，顾不得川三说什么。
"序，你睡我的床吧，我睡外面的沙发。"
"恩……"
"电视遥控器找不到了，你先将就看。"
"哦……"
"还有……"
"我吃完了。"
"哦，吃完了。啊！吃完了？"川三上前一看，够三个人吃的食物已经荡然无存。
"啊？有什么不对吗？"严序看到川三的表情，有点慌张。
"没什么，没什么。"川三一直守着严序，自己也没吃晚饭，所以故意多买了点，没想到严序竟然饿到这样。川三想笑，但掠过心头的是一阵心酸。
川三为严序打开卧室的电视，叼着烟跑到厨房煮面吃。吃完了回来，看见严序已经又睡着了，而电视还开着。
电视在床那一边的窗台上，川三爬上床去关电视，电视熄灭的一瞬间，严序从川三身后抱住了他。屋里一片漆黑，川三觉得全身僵在那里，只剩下心脏疯狂的跳动。
"这些年，你想过我吗？"严序的声音带着抽泣。
"想……"川三有些哑然，他无法形容自己的思念，更无法形容自己是鼓起怎样的勇气去把思念尘封的，而面对突如其来的回忆的释放，川三仿佛失去了理清头绪的能力。
"川三，我一直都很想你。"
严序扭过他的头，当他们双唇相接时，严序的眼泪也湿润了川三的眼睛。严序的手指深深插入他的头发里，他们疯狂的亲吻，拥倒在床上，他们剥掉身上的衣服，用狂热的爱抚来叙说数年的思念。川三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像一个完整的过程，只是中途被掐断，而这个夜晚发生的只是顺理成章的延续。
他们赤身拥抱在一起沉默良久，喘息慢慢平静。
"阿三，你爱我吗？"
"当然爱你。"
"那有一天我再离开你了，你可以不要再爱我吗？"
"什么意思？"
"可以吗？"
"你是说你会再离开我？"川三有些慌张。
"我是说，你可以不要爱我吗？"
"为什么？"川三坐起来。
"你可以吗？"
"不，我爱你，一辈子。"
"但我不爱你，也不能爱你，阿三。"严序静静流着泪，黑暗中川三却什么也看不到。
"我不在乎这些年你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你回来了，我们就可以回去！"
"不可能的。"严序转过身，背对川三，"我不爱你……"她强忍着，不哭出声音。
"你睡吧……"川三穿上衣服，拿上烟，关上卧室的门。
他有些愤怒却更多的是无奈，他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又有怎样的变数。他不想去想未来。
11
川三失眠了一夜，在一壁的金色奖状前傻抽着烟。那么多的奖状都是川三和他的父亲荣誉的证明。川三自小没有母亲，是父亲把他拉扯大，父亲是个普通的厂房工人，又是不折不扣的英雄。有一次厂房失火，他为了帮助队友逃离，自己却被困在机房内，丢了性命。川三成了孤儿，却继承了父亲的秉性，谦逊而坚强，在成都武校的那些日子磨练得更加坚韧。什么苦都能吃的他却还是抹不掉严序这一块深深刻在心里的印记。
川三回到桥城，住着这套单位留给英雄儿女的房子，拿着单位补偿的几万块钱，和一帮兄弟们混在一起，过着平常而混沌的生活，川三想当个英雄，在这个社会上，能维持自己的秉性的，就是英雄。川三就这样倔强的活着，又隐隐约约脆弱的等待着。终于等到了，反而是茫然了。
"对不起……"严序打开房间的门，低着头站在门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惹人怜爱。
"又饿了吗？"川三熄灭烟头。
"对不起……"
川三走上前一把将严序搂入怀中，他无法对眼前这个说不爱他的女孩板起脸，无法忘记也无法舍弃。
12
那时侯上课很无聊，我又不许洪申逃课，我和他就躲在后面看小说，诗集，杂志，漫画等等。
在那段时间，我们看了许许多多的书，也自己写诗写词，还很受女孩子欢迎。
特别是洪申的歌词，颓美感伤又狂放不羁，再加上人长得帅，又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所以倾倒不少女生。不过洪申在学校里除了晓嫒和几个兄弟罩的妹妹外，几乎没甩过女生。
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是发了什么疯，到处找混得好的小流氓认哥哥认姐姐，洪申倒是一个没认，可身边的几个兄弟认了一大群，最厉害的就是野猴子，一个星期认了三个妹妹加一个弟弟。
"他们哪里在认妹妹，根本就是在选美，也不知道那些小仔儿是怎么想的。"洪申无奈的说。
"怎么想的，青春期还能想什么。"我说。
我也没有超凡脱俗，认了一个很可爱的初二小妹妹，大家都叫她果冻。为此，晓嫒十分不满， 我费劲口舌才让她相信我的目的是单纯的，动机是正义的，绝对没有破坏精神文明建设的企图，只是随大潮，结交朋友，让我们的课余生活更丰富。
我们喜欢鬼扯，不只用嘴，也用写的。我甚至整夜整夜的写，写好了拿给洪申和晓嫒看，然后放进抽屉里。
晓嫒对此也很不满意，她觉得都初三了，应该全身心的投入到中考的冲刺中去，要认认真真的听课、做作业、复习。只有这样，才有希望和她一起考重点中学，考重点大学。
"佳贤，你不要一天都晃嘛，好好学习好不好？"
"呵呵，好！"我笑，摸她的头发，晓嫒的头发柔软如丝。
"你不要嬉皮笑脸，虚心点。"晓嫒牵起我的手，严肃的看着我，"万一你考不起重点中学，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那就读普通中学呗。"
"那你要我怎么办？"
"你也读普通中学呀！"
晓嫒一时语塞，又气不过，甩开我的手转过身去。
"好嘛，我努力学习就是了。"我轻轻抱住她。
"如果我们分开了，你还会一样爱我吗？"
这回轮到我语塞了。我根本不知道就是现在的我，是不是真的爱着她，最关键的是什么是爱我都还没弄明白。是一种感觉还是一种责任，是一句誓言还是一句谎言。
"肯定会的！"我怕晓嫒又不高兴，就笑着说。但真的会吗？有时候总是用谎言来维系现今的幸福，却让再今后想起心中不是滋味。
我和晓嫒一起走过了三年，我依赖她，从三鲜米线开始，带给我的温暖。
13
蛮狗在观音路还有个外号叫"跑食王"。跑食就是吃霸王餐，不过是吃了就开溜。当时的蛮狗号称"分钱不带吃小炒"。上至饭馆下至五毛一碗的西米凉虾，他都能白吃。听说他曾经带了一帮兄弟到某酒家吃饭，吃完后兄弟们分别开溜他垫后，结果如何？十多个人追着他跑了几站路，最牛的是他小子穿着拖鞋！
有一次，我们在小安家打麻将时说到此事，洪申说你小子别瞎扯，有种今天就露一手。蛮狗一口答应。果真洪申理了个清单，什么糖醋鲤鱼，盖碗扣肉，清蒸羊肉，麻辣螺丝等等，差不多两百多块。蛮狗临走时找洪借了根牙签就去了，一个小时后他小子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追得够惨的吧？不过还行，好家伙，总算把东西拿回来了。"洪申赞叹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