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尸体，残肢满地。
公输尧白了一张脸，入目之处皆是红色，泅欢更是红了一双眼，包子脸再无血色，杀乱骨小小的身子震了下而后安静，诡异异常。
“师父……”泅欢挣开公输尧的手，小小的身子连跑带跌的进了大殿，尸体，还是尸体，寂静的殿血色充斥恍如地府。
“怎么会这样。”泅欢呢喃，眼里的水滴滴掉落，打在地上，与鲜血混染。
“泅欢。”公输尧领着杀乱骨进了殿，一双眼不敢乱看，只是放在泅欢身上，看着他小小的身子不停的发抖，无波的眸子一痛，弯身将他抱在了怀里。明明昨天他们还在兴致勃勃的计划出山，前一刻还在贼兮兮的盯着他看，却在这一刻没了活力，仿若没了心神。
“泅欢，也许仙翁不会有事的。”公输尧抚了抚他的发顶：“仙翁是神仙怎么会那么容易消失，这只是大殿中的其中一个，其他的都还没看，又如何这么早下结论？”
“对。”泅欢握着拳头，一双眼带了丝希望，抬头看向公输尧：“师父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公输尧愣了下，而后点头，他又怎么能灭了他的希望，可是……看这大殿上残忍的情况来看，仙翁他当真能够全身而退？他不敢想，也不愿想，起身拉了泅欢的小手走向杀乱骨，却见她一直低垂着头，不由一怔。
“小骨？”公输尧出声轻唤，生怕吓到杀乱骨，却见杀乱骨缓缓抬了头，一双眼赤红，嗜血嵌于其中，公输尧心中一惊恍然记起虚妄走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小骨生性为狼，性格嗜血暴力，一旦被激发出了心底最深处的血性必会大开杀戒，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公输尧大惊，连忙唤杀乱骨，杀乱骨恍若未闻，一双充血的眸子环视大殿，而后出声：“仙翁死了对不对……”
“小骨……”公输尧心中一痛，泅欢却被她那句话说的急红了眼，小身子猛扑上去气急败坏的叫着“你胡说”，公输尧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杀乱骨周身蓦然泛起红光，凌厉的打向泅欢，公输尧愣怔之下只来得及看见泅欢小小的身子被打了出去，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震惊，仿佛不相信自己被杀乱骨打了出去一样。
自泅欢被震了出去，杀乱骨嗜血的眸子动了动，悔意划过，随后被更加深的狠戾充斥，看了一眼公输尧，小身子一个转身蓦的消失不见，快的让公输尧来不及拦下。
稳了稳紊乱的心绪，公输尧连忙去扶泅欢，将他小小的身子护在怀里。
“小……骨……”泅欢动了动嘴，一个恍惚昏了过去，公输尧知晓他担心杀乱骨，抚了抚他脸上的血迹，将他抱在了怀里，护着他出了这残肢满地的大殿，目前唯有先找到小骨，然后带他们下山，这里不可再待了。
抱着泅欢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大殿，公输尧的心脏渐渐发冷，到底是什么人与虚妄山又有何怨竟会在此大开杀戒？那一个个尸体明明在前一刻还活生生的有说有笑，却在下一秒没了心跳，到底是谁，如此残忍？
公输尧不忍的闭了眸，耳边忽然响起细小的呜咽，眸子一动，公输尧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大鼎后露出一抹粉色衣角，公输尧眼中一喜连忙走上前去，还没刚走近，那小身子怕是听到了动静惊慌的往鼎后移了移，小头颅窝在膝盖里连连摇头：“呜呜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姒水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姒水呜呜，师父……”
姒水？公输尧恍然想起林子里杀乱骨提起的那个名字，不由放轻了动作，温声开口：“姒水？我是公输尧不是坏人，乖，抬头看看我。”
姒水仿似听不见公输尧的话，一个劲的说着“不要杀我”，公输尧双眼忽的出现水意，这孩子到底是看到了什么竟如此害怕，将泅欢移于背上，单手托着泅欢防止他掉落，另一手伸出抚向姒水发顶：“乖，抬头看看哥哥。”声音出奇的温柔。
姒水小小的身子一顿，竟停止了哭泣，小心的抬头看向公输尧，一双眼早已哭的红肿，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哭红的双眼触及到公输尧温润的脸不由一愣，视线转移，他那背上昏睡的泅欢让姒水再忍不住放声大哭：“呜呜泅欢，呜呜，师父死了，仙翁也死了，呜哇——”
仿似听到姒水悲恸至极的哭声，公输尧背上的泅欢眼帘动了动，合了又闭闭了又合，终是承受不了这个消息与身体上的负累，小手想要去拉姒水，却在还未触及便掉了下来，再次闭了眼。姒水本就害怕，如今见泅欢如此模样不由哭的更厉害了：“呜呜泅欢，呜呜泅欢是不是也死了，呜呜姒水不要一个人，泅欢，泅欢——”
“姒水乖，泅欢没死，他只是太累了，听哥哥的话别哭了好不好？跟哥哥一起去找小骨，然后离开这里好不好？”公输尧不知道该怎么哄小孩子，只得告诉她泅欢并未死，现在小骨还不知身在何地，姒水又如此情绪，泅欢昏睡不醒，虚妄山这么大，他该去哪找小骨？
“泅欢真的没死？”姒水停了哭泣，一抽一抽的问着，小心翼翼的表情让公输尧鼻子里泛了酸。
“相信哥哥。”公输尧认真的点了头，伸手看向姒水：“来，把手给哥哥，我们去找小骨，然后，一起走。”
小小的手放在公输尧的掌心，一大一小，在那一刻，小小的姒水还不明白什么是心动，只知道自他向自己伸手的一刻起她烦乱害怕的心便瞬间安静了下来，如果说以后的姒水最想要的是什么，那便是永恒，让他为她伸手的一刻静止，伫立永恒，让他那句一起走再不随时间流逝，哪怕以脏污邪恶为背景。
领了姒水的小手，公输尧背着泅欢再次一个大殿一个大殿的巡视，见惯了那满地血腥，公输尧竟能平心静气起来，专心的去找杀乱骨，毕竟既然事以成实，无力回天，那又何必自叹自惋，不如先行找到杀乱骨，然后带她离开才是最主要的事。
虚妄山殿快要找完了，依旧不见杀乱骨的身影，公输尧一怔蓦然发现自己竟是连最明显的气息都看不见了，果然是慌乱担心蒙蔽了眼吗？公输尧脸上竟浮现了一丝苦笑，而后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时依旧澄澈透明，四处环视了下，却见东西方闪现一抹红光，微弱却邪恶，却又分明的带着一抹悲恸，公输尧怔了下忙拉着姒水向那方向快速走去。
下门二字映入眼帘，鲜血浸染，公输尧无暇去看，低头嘱咐姒水闭上眼不要乱看，而后在她细小的应声中领着她进了院内，死尸横陈满地，虽无活口却是比上门中门弟子死的直接，没有自保能力便只能等死吗？公输尧暗了脸色。
领着姒水小心的避过那些尸体，公输尧向着杀乱骨的气息而去，寻了片刻终是望见了那抹青色，小小的身子跪在地上，本是漆黑的狼耳微微泛红，矮小的背挺直，丝毫没有弯下，而在她前方躺着的一抹白衣赫然就是虚妄，不见了前一刻的慈祥暴力，安静的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
“仙翁。”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的姒水低低唤了句，小手却紧紧的拉着公输尧的手，想跑过去却终究止住了步子，抬起小小的头颅看向公输尧，公输尧扯了下唇说了声“去吧”，姒水这才放下了手小心的凑了过去，和杀乱骨一起跪在地上。
“仙翁……”姒水再次红了眼，小小的脸上泪水止不住的流：“仙翁你不要死好不好，师父死了你不能再死了，呜呜”
一旁的杀乱骨平静无波的眸子动了动，缓慢的转头看向姒水，充血的眸子在看见姒水的那一刻蓦的亮起。
“姒水……”细小的声音微弱，她好怕，仙翁死了，前一刻还在为她与泅欢私自出山而发怒的仙翁，却在此刻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她错了，真的错了。
“仙翁，小骨知道错了，你起来好不好？小骨再也不要下山去看凡间的集市与灯会了，小骨去思过涯再也不求着您缩短时间了，还有异苦果，只要你起来让小骨吃多少小骨也不怕，你起来好不好？起来看看小骨，看看小骨啊仙翁！”杀乱骨不停的说着，一双小手一如之前的三年一样揪着虚妄的衣襟不放，却再也没有人明明眼里开心的不得了手上却不留力度的揪着她的耳朵阴险的说要罚她吃异苦果，她多想，多想他再起来，哪怕朝自己笑一下？
“仙翁。”杀乱骨的气息有些紊乱，公输尧担心她，只得先放下泅欢上前看她，却不想从她嘴里吐出了一句话，不由怔住。
杀乱骨低垂着小小的头颅，双眼充血，小手握拳放在身侧，小小的粉唇竟勾起一抹邪佞的笑：“仙翁，你总教小骨向善，可您一生为善得到的却是惨死收场，小骨不懂何为善何为恶，只知随心而为，做了便是做了，是非对错我自己自有定论，屠杀虚妄山的人为恶，即便千刀万剐也难抵其过。”
“小骨。”公输尧惊了一下：“小骨，仙翁他已经走了，你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尧哥哥，小骨不懂，仙翁常说好人长留世，可他自己的时间却为何偏偏这么短？他不喜小骨下山小骨便留在虚妄再也不出山，只要仙翁醒来，能和小骨说说话，让小骨做什么小骨都愿意，可是他为何不理小骨？娘亲是这样他也是这样！我恨他们，更恨那些让小骨没了亲人的人！小骨恨——”杀乱骨仰天长啸，稚嫩的却异常凄厉的狼嗷，一旁的姒水吓的忘了哭泣，紧紧拉着公输尧的衣袖不放，公输尧震惊住，想要去抱杀乱骨却被她周身凌厉的气息抵挡住，只得护着姒水干着急。
虚妄山外，一抹云渐行渐近，刺有白梅的衣角闪现，随风飘动，好听却不带情绪的声音划过，随风而逝。
“终是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