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地狱寻君
松尾家族虽非安倍家族正统血脉，但也继承到了阴阳师的天赋，甚至还发展出另一条和原本的安倍家族完全不同的道路，并自行开创出了某些新的法术。
比如，被后世所有阴阳师们称为“绝对禁忌”的血生咒。
日本历史上的平安时代，那是一个表面上富丽堂皇歌舞升平，但其实，贵族们纸醉金迷奢侈不堪，平民的尸首却早已堆积如山的可怕年代。
在那个年代里，无尽怨气包裹着纤细优美的平安，森森枯骨遮蔽了桧扇锦衣的香风，并最终酿成了百鬼夜行的恶果。
于是，为了解除这无边的怨气，化解天、地、人、鬼之间不可避免的矛盾，阴阳师凭借其独特的道法，登上了历史的舞台。而在历史上最出名的阴阳师家族，莫过于连着出了安倍晴明、安倍泰亲两位大阴阳师的安倍家族。
阴阳师，一阴一阳，阴阳之道也。在阳面上，他们能够凭借高超道法化解无尽的怨气；但在阴面上，他们也能反过来利用无尽的怨气，为自己所用。
松尾家族就是利用怨气的阴阳师们的个中翘楚，到后来，根据松尾家族最后一人松尾竹子的记载，松尾家族已经与地狱签下契约，不仅能够自己前往地狱，甚至还可以在某些极特殊的情况下把活人送到地狱去，让他们亲自感受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所招来的无尽怨恨。
任何事物都有着此消彼长的两个方面，同样，怨恨和爱恋是相对的。松尾家族之人既然能够利用怨恨招来种种死去的怨灵为自己驱动，那么，若是因为强烈的爱恋，他们也可以令死人复生。
——这就是被称为“绝对禁忌”的血生咒的奥秘。
血生咒，能让新死不超过七天的人从地狱复生，但被复活的人必须是施咒者的心头所爱，这样才能利用强大的爱恋之情，将已死之人召回。
然而，代价是，如若被复活之人变心亦或是嫁娶了他人，那么施咒者将立刻返回并保持在自己施咒时的时间上，直到既定的死去时间到来前，他们都不能死去。
而且，施咒者永远不能凭借自己的意志，自行或以任何手段指使他人伤害被复活之人，以及被复活之人所变心或所嫁娶的对象。
方竹看着死在他怀里的杜君心，忽然生平第一次，感谢自己的母亲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自己松尾家族的所有法术，感谢自己一拿到这些资料就立马背地里开始进行阴阳师的修习。
杜君心，会变心吗？会娶别人当妻子吗？
看着杜君心的鲜血在月光下恍若大朵开放的曼珠沙华，方竹甚至都来不及仔细思考为何这样一个咒语会被称之为“绝对禁忌”，会被自己的母亲千叮万嘱如若有一丝对对方的不确定就绝对不要施用此咒术的原因，方竹就轻声念起了咒语。
……这，就是被称为“绝对禁忌”的血生咒吗？
紧紧抱着早已气息全无的杜君心的冰冷的身体，方竹看着四周熟悉的风景。
阴暗的天色、腥臭浑浊的河水、寂静燃烧着的河灯、河水尽头高大的浮着扭曲人面的鸟居、两岸巍峨耸立的群山……这里，难道不是他曾经来过的地狱吗？
而此刻，他们一人一尸乘坐着的，正是一条划向鸟居的小舟。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一个冰冷清丽的女音幽然自他身后响起。
方竹转过身来，只见一个身着黑色缤纷百花大振袖和服的少女站在船尾，手里拿着长长的木制船桨，显然，这艘小舟此刻就是她正划着前行。
“流淌着我松尾家族最后一人一半血液的人，这世上最后一个能进入地狱签下契约的松尾家后人，你真的确定，要施用这代价惨重的‘绝对禁忌’之咒血生咒，复活你怀里抱着的这个人吗？”
少女极大的血红色眼瞳静静看着他，樱桃小口微微张着，乌黑光亮的长发笔直垂到她纤细的腰间，可她却仿佛只是浑不在意地划着小舟，目光悠远地看着越来越清晰的鸟居。
这个只要见过一次就绝对难以遗忘的少女，方竹自然认得——她就是松尾家与地狱签下契约的第一人，被后世无数阴阳师所唾骂不齿，但却是松尾家的骄傲的松尾家族第一天才阴阳师，松尾爱。
而且据传，血生咒就是她的发明。
“是的。”
方竹静静笑了。
“我爱他，不想他死去。”
“即便代价惨重？别忘了，你们都是男人。”
松尾爱依旧静静划着船。
“那又如何呢？”
方竹也只是静静笑着，眼瞳璀亮如星。
“我只知道，至少现在，没有他，我活不下去。”
听到这句话后，松尾爱直起身子，把手里的木桨轻轻放在方竹的手心上；一起交给他的，还有一盏绘着樱花纹的手提灯笼。
小舟一点点减缓了速度，在距离鸟居大约还有半米的地方完全静止了下来。
“那你就自己去找他吧，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记着，如果在灯笼烧完之前，如果你还没有找到他的灵魂，那么你们就永远无法再度返回人间，将永远在这儿游荡了。”
方竹低头一看，一只细长的白色蜡烛点燃在灯笼内，奇怪的是，虽然蜡烛一直在燃烧，却似乎始终没有烛泪滴落下来。
“我要自己去寻找吗？我需要做什么？”
没料到还要自己去寻找，但此刻时间紧迫，他必须迅速问清楚该怎么做然后赶紧行动。
“沿着河水一直划，但你们一直不能下船；而找到他之后，你把灯笼交到他手上，他就会上船；再用桨敲三下船板，你们就可以回来了。”松尾爱微张樱唇，简短地给出了全部总结，“记住了——中途绝对不能下船；速度要快，赶在蜡烛燃烧完之前；找到后把灯笼给他让他上船，再用木浆敲三下船板返回人间。”
“是。”
方竹不敢多停留，小心把杜君心的尸首放在船板上，就赶紧划着船进入了鸟居——真正进入了地狱。
没错，鸟居之前只是地狱的入口，一直要到跨过鸟居，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地狱——真正进入了所有众生死去后，都必然经历的幽冥之地。
“对了……”
松尾爱的幽丽清冷的声音在背后遥遥传来，方竹忍不住回过头，却看见那位记载上永远都是冷漠沉静的始祖的嫩红小口，仿佛勾勒出一个极淡的微笑。
“地狱也是很辽阔的地方啊，如果实在没办法回来的话，留在地狱也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