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保平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们呢,就弄个简单的,就刮刮奖,买一张两块钱就行了,技术门槛和经济门槛低一点,操作层面关键在于宣传和奖励设置,对于宣传倒不用担心,大家都很从众,奖励方面,我想获奖概率高一点,但随着奖项的提高获奖几率越来越小,而大奖方面一定要叫得响的,给人的冲击是颠覆性的,能让一般人睡觉都睡不着的。”
“嗯。”吴国良赞许地点点头,“然后还有其他方面呢?”
“当然前线一些操作层面都还好说,关键是和民政、公安、消防这些单位的交道,您这边有条件,所以看看您这边帮忙疏通一下,只要他们点一下头而已,我保证事成之后回馈也是很优厚的。”保平说道。
国良沉吟了一下,到没有出声。
保平赶紧说:“当然大家都少不了的……”
“其实这件事情做起来挺不容易的,我们打交道是要先给实惠的,不能事后,事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定,是吧?”
“哦,这方面我确实还没有什么经验,看您这边能否帮我弄一下,打点打点,现在感觉还没有这个经济实力扑在这里。”
“嗯,说白了吧,你的初步方案我想了一下,挺好,但是现在谁都不清楚会有什么样子的收成,我觉得可以这样,打点的费用我可以先垫付,还有我这边疏通的工作算是技术入股,到时候收益分成吧,如何?”国良看来要得更多。
保平清楚了,有钱人之所以有钱是因为不放弃任何一个可以积累财富的机会,无论这个机会多小,所谓掉进钱眼里莫不过如此而已。但是想要赚钱,在中国能靠到权力那是更好不过了,障碍小、效率高,再说了自己也不做什么出格违法的事情,也只能默默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您初步的意思是……”
“我们都是本家,我做这些事也仅仅是收点劳务费,再说了如果我白做的话,到时候其他事情就难办了,你说对不对?”国良似乎毫不退让,“具体比例,我想这样……”说着,他用食指在茶杯里蘸了一下,在桌面上写上一个数字——“5”。
吴保平脑袋一下子“哄”的一声,大了起来。好家伙,光说几句话就要所有收益的一半,这和明抢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但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波涛汹涌,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个,这个,有点难度。您还是高抬贵手,看这个比例行否?”说着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见国良要起身进屋,吴保平忙站起来说:“这样吧,各让一步,就四成,事情完结后如果你分得的不到十万,打底净给你这边十万,如何?”
“哦,我刚想到屋里拿些好的龙井一起尝一尝。既然你这么说了,也就这样吧。其实你知道,我生意做这么大,这点钱对我来说塞个牙缝都不够,是吧?”说完转身又坐下,问道,“你想在哪里搞这个东西?难道在各个地方都设一个点?”
保平心中暗暗骂了一声:“妈的,狡猾的狐狸。”但表面上还是平静异常,笑着说道:“这个我自有打算,要搞次大的,弄个铺面什么的是要国家执照的,行不通,就搞一次大型的系列活动,打个擦边球。”
吴国良硬是没有听懂,一头雾水的,不过他还是好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我也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方式,不过一定不能干犯法的事情。”
“那是必然的,再怎么样都不能碰那根红线。反正您帮着做背后的沟通,我来做前边的事情。”
“那就好,那就好。”国良起身,“要么再喝点茶?”
主人下逐客令了,吴保平也算是达到了目的,就此告辞。
保平预租了平江市城南的南门体育场两个月,之说以挑选这个地方,一则够大,能容纳好几千人在里边,易于举办大型活动,而且平江市就只有这个体育场有这个条件,二则平时也闲着,除了举办一些运动会,还有严打的“公判大会”以外就一直闲置着,论价可以降得比较低,三则旁边有个临时城乡旅客运输集散中心,是人流聚集地之一。而之所以挑选这两个月,是因为这段时间最为凉爽,天气最宜人,大家走动的兴致最盎然,再则中秋前后有平江市最大的游园活动——西瓜灯节。平江市不但西瓜出名,西瓜灯更是出名,西瓜灯是将西瓜去肉,薄皮镂空,里边点上蜡烛,在表面雕刻上各种各样的图案花纹,形成独树一帜的艺术品,小孩拎着到处走,大人拎着找童趣。每年到了中秋前后,全市的主要街道,主要建筑都会挂上形态各异,花纹不同,大小迥然的西瓜灯。在各个公园,游乐场,湖边,塘下,商场各种各样的游园活动,商品打折,几乎就是这个县级市一年中的全体“狂欢日”。那时候乡村的要到城里看看,城里的要走出屋子瞧瞧。保平正是看到了这个机会,所以先前的准备就要快,预热也要充分。
保平让父亲去外地批发了一批平时大家都能用到的日用品,比如洗衣粉、牙膏、牙刷、肥皂等,又去平江市棉被厂协议批发一批精致棉被。最高的奖项保平另有打算,并且一定要一炮打响,这需要他自己去筹划。其他帮忙的人员就找村里边的,到时候每个人每天按照工钱算就行了,一切妥当,就等着“东风吹来”……
这两天的周末,天气晴朗,凉风习习。平江市民如往常的周末一样,公园里有练习太极拳的,年轻的父母早早带着小孩子去参加少年宫的兴趣班,平日里马路上匆忙的人群变得慵懒了很多。街边的早餐铺子,油条、大饼、豆浆,还有小馄饨馋得人直流口水。解放路正在改建,沿河的棚户区正在大面积的拆迁,早早就听见了钻墙的声音,挖掘机轰隆隆碾过灰土渣粒。这个江南小城的早上,安静和喧闹同在,胡同两边民宅青色的瓦片上还泛着晶莹的晨露。
一个小孩正拉着母亲的手在等公交车,小脸红扑扑的,似乎还没有真正睡醒,不断揉着自己的眼睛,忽而惊讶地盯着远处,晃动着母亲的手:“妈妈,妈妈,你看,大狮子!”一边说着,一边蹬着两条小腿,兴奋异常。
母亲以为小孩看迷糊了,拉了一把小手,看了看来车的方向,还是显得有些失望,看了一下表皱起了眉头。
“妈妈,你看,狮子。”小孩子对着母亲,仰头看着,手却指着另外一个方向。
年轻的母亲顺着孩子手的方向看了一下,竟然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队人马,黝黑的皮肤,脏兮兮的戏服,显得特别显眼和出格。前头几个人拿着铃铛和旗帜走在前边,上边写着“免费看马戏,顺便看手气”,另一面大招牌上写着“南门体育场,连续七场,风雨无阻”。后边几个奇装异服者各自牵着马儿,咯噔咯噔地跟着旗帜,马儿脖子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把马儿、铃铛当做稀有物品的地方相当能吸引人。最后拉着几辆车,载着几个铁笼子,有的里边有瘦骨嶙峋的狮子,有的圈着毛都快掉光的孔雀,当然还有的车上杂技演员正在做着倒立的动作。
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围观、指指点点的人也越来越多。早餐铺子里边端着半碗面的老人,嘴里边正啃着大饼的大叔都出来看,一群小孩子从这条街跟到那条巷子。这一队人马的线路总体上来说走人多的地方,小孩子多的地方,最终地点便是南门体育场,每天大概早晚各一次。
而南门体育场那边更是热闹,秧歌队正在旁若无人地乱蹦、乱敲。整个南门体育场有标准的400米跑道,中间是一个小型足球场,中间杂技演员做着一些表演。主席台上还有水泥阶梯座位,中间还有高出来的领操台兼升旗处,上边架着一台大鼓。操场里外到处都是彩色的旗帜,迎风招展,煞是引人注目。东南西北每个角落都有一小队人马,面前摆放着一个封闭的大木箱子,周围放着一堆的生活用品,还有几辆崭新的摩托车,上边插了一块牌子,写着:“这是一等奖奖品,特等奖你知道是什么吗?”
操场上已经涌进了一些人,大部分是早上路过的,还有一些是坐城际公交车来往的人员。吴国强带着一群人拥进了操场,分散到各个角落,抢着要买奖券摸奖,人群中一下子热闹起来。
在东边的老乡一边晃着手中的奖券一边向在西边的邻居喊着:“哎,兄弟,你中了没有?”
“中啦,中啦,又中啦!不过还是洗衣粉啊,已经好几包了,你呢?”对面的回应着。
“我也是呀,不过就是没蚀本呀,再来几张吧?”
“我就不相信摸不到二等奖!”
“谁摸到谁请客呀。”
“好咧。”
南边摸奖处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一个农民伯伯被请上领操台,广播里随即播出:“各位朋友,‘免费看马戏,顺便看手气’第一位二等奖获得者已经出炉了,来自城北乡的这位大伯,获得了价值一千元的床上套装,夏天不怕热,冬天不惧热,咱们祝福他。大家知道我们的一等奖是什么吗——哎,对!一辆摩托车!看看谁这样幸运?——啊?问我特等奖是什么?我可不能说,现在还是保密的。不过要想知道,可以悄悄问问你身边的人。哎,只要一次两元买一张刮一刮,试试你的手气,看看你的运气,说不定幸运女神正在找你呢,快!快!”话音刚落,下边就一阵阵的欢呼,每个人都在问着身边的人,特等奖是什么。
这时,操场中间围起来的马戏场挂旗的桅杆上爬上去一只猴子,猴子在上边狠狠地敲了两声锣,一下子所有人的注意力和眼神都聚焦到桅杆顶部。等了一会,小猴子“咔嚓”扯下了悬挂旌旗的扣子,旗子随风展开,上书几行大字,下边的每个人都在口中默念着:“幸运奖,洗衣粉或者其他日用品一件;三等奖,被褥一套;二等奖,床上用品一整套;一等奖,本田摩托车一辆;特等奖,大众小轿车一辆。”其中一等奖和特等奖不但字体红色特大,而且附上了鲜艳图片。口中念完,人们便四散找离自己最近的摸奖台,占据有利的位置,旁边工作人员倒是被挤到场外,急得满头大汗,赶紧钻进人群叫嚷着大家要排队买奖券,但是这哪里有人理会,只得转而用身体挡着抽奖箱口和放钱的柜子。
有的人似乎挤进去还没有买的意思,看着别人刮,好像享受着这旁观者的角色,也好像想让别人将小奖项的奖券全部买完,自己再出手,反正这样的人手里握着几块钱很长时间处于观望状态。而另外一边的一个大胖子,穿着休闲服,脖子上金链子闪闪发光,一下子一张一百的摸了五十张,放平在桌子上,用左右胳膊推搡着拥挤的人群,口中好像念念有词,刮了一张——“谢谢参与”,再刮一张——还是“谢谢参与”,第三张——“三等奖”……五十张中将近60%是三等奖,大胖子一边擦汗,一边口吐着白色星沫子,气得朝桌子上就是一拳,从口袋里边又掏出了一张一百甩过去,一边朝着两边喊着:“别挤,别挤,把我的好运都给挤跑了,你们负责呀。”还用灯笼大的眼睛瞪着两边,这下还真的有效果,两边人散开了一下,都眼巴巴地看着大胖子的表演:扎了一个马步,双手合十,运了一口气,口中默念三秒钟,从箱子里边摸出一张,捧在手里,用指甲抠了一下,又收回手心,左右环顾,生怕被别人看到,又用指甲抠了一下,又收回手心,如此往复几次后,突然“哇呀呀”大叫一声,摔到桌子上,大家凑近一看——“谢谢参与”。人群中有冷笑的,有取笑的,也有无视的。接着大胖子又开始重复刚才的行为,结果——还是“谢谢参与”……
在经过了十几轮后,旁边的人对胖子不淡定了:“哎,我说,大家都是每张两块钱,凭什么你老是占着这个地方呢?赶紧的,我们也要买。”
“是呀,是呀,要说也等你好久了,快点,利索点。”
“我买完还要回家呢,老婆在家等着呢。”
“是男人就快点。”
“……”
这下大胖子开始不淡定了,冲着服务人员说着:“你们是不是骗人的呀?摸了多少次不是牙膏,就是洗衣粉,是不是蒙人的?”
服务人员也是泥水里滚打摸爬过来的,根本不吃这套:“开什么玩笑,这是看手气的,拉不出屎来怪屁眼呀,真是的。”旁边一干人等哄堂大笑起来。
胖子涨红脸,狠狠地瞪了一眼服务人员,连续又摸了两张,结果还是“谢谢参与”,口中骂着人,随手甩在地上:“妈的,还不是,你看,你看,也不至于这么差的手气呀?”
“中啦,二等奖,二等奖!!”旁边的摸奖处,一个短头发的妇女举着奖券一路狂掰着聚集在桌前的众人,冲到工作人员面前,将拽的“血肉模糊”的奖券摊开,按捺着心中的狂喜……
那边的好运气导致了这厢的大胖子更加沮丧,刚才的服务员不依不饶:“兄弟,你看,我也不说啥了,你自己掂量着吧。”
“哎哟,小年轻,碰手气最忌讳就是心浮气躁,你看我。”旁边一个大伯塞了两块钱给收银人员,深呼吸地从摸奖箱里边抽出一张,慢慢刮卡图层——“三等奖”,“你看,至少有奖,至少没有蚀本吧。”
胖子一个扭头,抓了剩余的奖券就往边上走,一边嘟囔着:“就是你们这些人,把我的仙气都弄没了,我离你们远点。”一个人在一边的角落里一张一张地刮着。
这段插曲随着胖子退到角落里边马上就告一段落,操场上依旧如此热闹,依旧有人欣喜若狂,有人怅然若失,有人拿着一堆洗衣粉也是心满意足,有人拎着一床被褥子还在各个摸奖地方转悠着。不断有人进体育场想着就免费看看马戏,结果还是不由自主走向了摸奖台,有的人走进来本想就摸几下,结果一玩就是几十块的,甚至几百块。
看着这个情形,最开心的当属保平了,比预期的效果还要好很多,正掂量着第二个高潮该如何掀起的时候,保法走进来,兴奋地说道:“哥,你看见没有,人好多,有的人买了一千块钱的奖券呢。估计后边几天的人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