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进了万寿宫,慈禧听说是刚毅等大臣,便吩咐宣他们进宫。李莲英带着杨崇伊等一行,来到慈禧前宫,抢步到慈禧面前,一齐跪倒在地:“老佛爷吉祥!”
慈禧拿起茶几上的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吩咐道:“都起来吧。是什么事,让你们一起进园了?”
李莲英听见了太后的吩咐,奏道:“臣等有一事,特来奏请老佛爷。”
“有什么事,你们就请便吧。”李莲英奏道:“为了大清万代,臣等虔诚之至地恭请太后训政!”
杨崇伊、立山、怀塔布等立即同声奏道:“臣等虔诚地恭请太后训政!”
慈禧听了,还是那样漫不经心地拿起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脸色显得有些酸楚:这样的奏请,我怎么重新垂帘!
慈禧也想过重新垂帘的事,可总觉得现在似乎不太成熟。这祖先的例制,不管那几位书生怎么个变法,她相信,是翻不起个什么大浪的。只要自己一句话,他们就会蹦跶不起来。可是,他们把变法闹得全国人心沸动,不能不慎重行事。
慈禧听了大家的奏请,脸上的表情虽说没有多大反应,可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
自六月底以来,就有大臣给她奏请过训政。其实,想不想训政,什么时候训政,她觉得这都不是难事。关键是,重新垂帘,这是个大事,要让朝廷上下,觉得是国家的需要,社稷的需要,不是我慈禧舍不得放权。只有这样,才顺理成章,才能让人心所服!
眼下,他们又来说这事,放下杨崇伊不说,可你怀塔布、刚毅是怎么了?你们只要我训政,不知道给我创造一个天下认可的重新训政的理由?
李莲英侍候老佛爷这么多年,深知她的脾气,于是,他把脑门一下一下地往地上磕着,竞“咚咚”有声:“请老佛爷为了大清的存亡,今天一定要答应臣等的请奏!”
杨崇伊见李莲英连连磕头,他这样的虔诚也使自己深深受到了感动,也像他那样,“咚咚”地把头磕得山响。
于是,刚毅、立山、怀塔布等人也效其法,都像李、杨那样把头往地上磕了起来。
怀塔布不仅将头在地上重重地磕着,还大声地哭诉着。立山见他们个个卖力,自己也不甘落后,他爬到最前面,几乎碰到了太后的脚。
顿时,哭求声此起彼伏,把慈禧身后的丫鬟们也感动得双眼发潮。
慈禧只是苦笑了一下,淡淡地说道:“你们的好心,我全都领了。可是,皇上在亲政,我还是放手吧。如果贸然训政,你们说是为了大清江山,可不清楚事情的外人,还以为我不想放权,你们说是不是?”
李莲英听了慈禧的这一番话,顿时呆住了,看来,今天还是没戏啊。杨崇伊走出慈禧的万寿宫,心里一直不踏实。今天这么多人,浩浩荡荡地去请训,没想到太后还是那么一句话,不免让他有些沮丧。
他刚刚上轿,他的幕僚就匆匆赶来,小声地对他说:“杨大人,袁世凯到北京来了。”
袁世凯到北京来了?杨崇伊听了,顿觉一惊,这可不是小事。他觉得,这事一定要告诉荣禄。
杨崇伊不顾一天的劳累,又趁在天黑之前,往天津赶去了。
杨崇伊赶到了天津,已经到了上灯时分。
荣禄把他接到书房,佣人献上茶后,荣禄忙问道:“杨大人还没有吃饭吧?”
荣禄这么一提,杨崇伊还真感到肚子饿了。“总督大人,我哪有时间吃饭啊。”
荣禄听了,忙向下面吩咐办酒。杨崇伊见荣禄这样热情,连声谢谢。安排好饭后,荣禄对杨崇伊问道:“杨大人这样紧急赶来,莫不是京城有事?”
杨崇伊也许是口渴得很,他一口气将杯中的茶喝个精光,抹了抹嘴。凑近荣禄神秘地说道:“荣大人,今天可有大事了!”
又有大事?禄听了,吃了一惊:“什么大事?”
“袁世凯今天进了京!”
袁世凯进京?荣禄觉得蹊跷:前几天,光绪下诏召他陛见,自己还没答应他何时去京,他怎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呢?
“难道你不知道。”杨崇伊见荣禄老半天没有说话,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表示不理解。
荣禄觉得,袁世凯在这个关键时刻偷偷进京,这绝非是偶然行动。看来,这里面还有蹊跷!
杨崇伊见荣禄皱着眉,老半天没有说话,也许是劝导荣禄:“兴许是太后也要见他。”
在杨崇伊看来,袁世凯应该是信得过的,他是太后和荣禄的人!
荣禄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太后见他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如果是太后要见他,会对他讲的,什么时候见,会由他来安排。可是,这事自己一点也不知道,说明不是太后叫他进京。
是光绪?他知道,光绪胆小,一向都很畏惧太后,他不敢贸然要袁世凯谒见。
那么,现在光绪宣他觐见,一定有人替光绪撑着,给他壮了胆。很显然,这个人就是康有为了!
康有为也不是非凡人物,他不会只要皇上简单地见见他,一定有什么目的。那么,这个目的是什么?
说到这里,酒莱办好了,二人同时入席。荣禄先向杨崇伊举过杯来。总督大人向自己敬酒,杨崇伊惊恐得手忙脚乱,抢着要先敬总督。最后,还是二人同时碰杯,将杯中的酒喝干。
荣禄放下杯,想起刚才还未谈完的话来。心想,光绪召见袁世凯,到底是为什么呢?
“哎,荣大人,喝酒呀!”杨崇伊虽说肚子饿了,可荣禄没有动筷子,他也不敢夹菜。于是热情地将酒壶举了过来,劝道,“荣大人,酒能打开思路,来喝酒!”说着,他一口将杯中的酒喝个精光。
“哎,杨御使,”荣禄问道,“袁世凯这次进京,是何目的,你说说看?”
“这个……崇伊想了想,说,“我的确估摸不透这事。”
荣禄见杨崇伊也说不清楚,又问道:“光绪见他,是有什么密谋?”
“应该是的!”杨崇伊似乎被荣禄这么一提示,恍如拨云见日,胸有成竹地说道:“拉拢袁世凯,用他手中军权,好与太后较量,以保护康有为变法!”
这些,荣禄也想到过,但他又觉得,太后对袁世凯,也很器重啊,难道光绪不顾及这个?于是,自己又推翻了这个设想。
现在,杨崇伊对每一个事,开口就是康有为,看来,他对康有为痛恨最深。光绪给他的亲家李鸿章开了缺,他全记恨在康有为身上了。不过,他说的这些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荣禄想到这里,对杨崇伊说道:“为了尽快摸清情况,你今晚就要回到北京,好好地打听打听,袁世凯进京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不难。”杨崇伊痛快地说道。
“还有,”荣禄吩咐说道,“请太后训政的事,一定要抓紧办好。太后出了面,就由不得光绪了。她训政越早越好!”
“别提请训的事了,”杨崇伊神情沮丧地说道,“唉,提起请训的事,我感到万分羞愧。”
荣禄见杨崇伊这样说,不觉一惊:“太后训政怎么了?”
“我今天按你的吩咐,通过礼亲王,将李莲英和内务府的立山他们,请在一起,十来个人一齐跪在太后面前请训,她还是没有明确表态。”
“她一点话儿没有吗?”
杨崇伊答道:“太后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说实话,他今天在慈禧那儿几乎是磕破了脑袋,还是没有效果,这个实情他不会说出来,怕荣禄笑话。于是他喝了一口“贵州茅台”后,忙岔开话题,像忘记了什么似的,装着记起来了,欣喜地说道:“哦,是有一句话。”
荣禄等不及了,问道:“什么话?”
“她说,不是已经有个皇帝吗?我还训个什么政!”
荣禄听了,沉心一想,觉得太后的这句话,说明她对训政,并不是推辞。他感慨地说道:“太后想得很周到,你要把请训政搞出点儿气氛出来。”
杨崇伊昕了荣禄的这番话,连连点头:“请总督大人放心!”
也许是酒逢知已,一向对喝酒很谨慎的杨崇伊,今天在荣禄这里,却开怀畅饮。也是的,他经历的事情太多了,遇事不能不小心。
本来,他的姑娘嫁给李鸿章的小儿子为妻,他们是儿女亲家,都是朝廷重臣,在朝廷里应该是有分量的。可是,谁能料到太后的红人中堂李鸿章,一下子就革职了呢?这棵大树倒了,他杨崇伊也跟着倒霉,好不容易混到了御使,碰上康有为这么一变法,就这御使也难保有得住了。
现在,如果不将康有为惩治,他杨崇伊就白白落个江南才子的名声,等着让康有为给他开缺。
想到这里,满脸泛红的他,突然放下手中的酒杯,叹了一口气。
“请太后出来训政的事,”荣禄说道,“要动动脑子,你就别怕丢了这个江南才子的面子,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眼泪来感动太后,征服太后!”
“好的。”杨崇伊答道,“按荣大人的意图,我回去还是像今天这样,再请一次。”
荣禄说道:“不是一次,要一直请到太后同意为止。你呀,别在太后面前顾忌,怕人说自己脸皮子厚!越是厚,就越显得对太后的忠心。”
杨崇伊说道:“这事我回去再请庆亲王和内务府的立山他们,抓紧去颐和园!”
“好!只要太后出来训政,光绪就废了,康有为那一伙逆党,不就成了瓮中之鳖?”
杨崇伊忙殷勤地向荣禄点头:“是的是的!”
听了荣禄的这番话,杨祟伊心里现在似乎一下子亮堂了。是的,光绪忙着拉拢袁世凯,想打乱太后的计划。我们应该抓紧向太后递折子,谁的行动快,谁就是赢家!
想到这里,杨崇伊连声向荣禄点头:“奏请太后训政的事,我会尽心去办的,请你一定放心。”
荣禄听了杨崇伊的这番话,觉得比较满意。他送走了杨崇伊后,忙给慈禧发电,询问袁世凯进京的事。
荣禄觉得,明天就是八月初一了,形势非常紧急,为了以防不测,还是应该将军队动一动为好。
他立即下令:英、俄已经开战,天津塘沽港战船云集,调袁世凯新建陆军到天津塘沽驻防,调董福祥的甘军到北京的长辛店,聂士成的军队调到天津的陈家沟。
下完调令后,荣禄得意地一笑,这么一动,袁世凯的新建陆军,就紧紧地夹在董、聂两军之间。如果袁世凯想开往北京,必须通过董福祥的驻地!
这样布局,他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