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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与小小说地老天荒(2)

我有一个发现,当你打开记忆,在如数家珍的这些佳作中,能准确地说出某篇作品中的某一处打动你的东西时,你就找到了这篇小小说的硬度。比如一提起许行,就会想到他的《立正》里面那个老是一激灵打立正的国民党老兵;比如刘国芳的作品读过很多,就记住了一个细节,一个男孩儿在电话亭给自己的恋人打电话嘱咐她注意冷暖,絮絮叨叨了半天,电话亭的这个女孩儿一下子听出来了,男孩儿的电话就是打给自己听的;读王奎山的小小说只记住了一句话,“黄泥抹进裤裆,是屎也是屎,不是屎也是屎”,作品的名字忘了,但这句话却一直印在我的脑子里;贾大山的一篇写机关干部下乡割麦子的作品里有一处描写,农民站在地头一二三数人头,算算中午得几桌,一个细节点亮了整篇作品;江离的《奴才》里面那个当了财主的奴才又跪下来给昔日的主子当上马石,这一处描写影响了不少人,相裕亭描写盐东里有一个穿鞋的镜头,其实就是从这演化来的;

赵新一个写“拾金不昧”的故事,男人拉着女人去看戏,拾了人家的东西等着还给人家,是个有月亮的夜晚,我读了赵新很多小说,就记住了那晚的一地月光……还有不少小说,连名字都忘了,也没记住什么细节和句子,但那篇小说的味却永远留在了记忆里,挥之不去。总之,还有很多让我忘不掉的东西,忘不掉的作家。我非常珍惜这些忘不掉的东西,我非常佩服和敬重提供这些忘不掉的东西的作家。我知道,正是这些忘不掉的东西成就了一篇篇优秀的小小说。这些东西,就是小小说赖以生存的硬度。

一篇缺少硬度的小小说,无论语言如何华丽,叙述如何圆熟,埋伏如何老练,读过之后没有让人激动而忘不了的东西,就不是一篇好的小小说。很多时候,提起一个作家马上会说到他的某某作品,因为这篇作品获过奖或上过刊物的好位置大家记住了它的名字,再往深处想竟一片空白。也就是说,这篇获过奖或上过刊物好位置的作品没有让读者忘不掉的东西,这样的作品值得怀疑,作品的主人也是值得怀疑的。

小小说的硬度,是从小小说的细部开始审美追求的一种意向。我觉得它是一种既有形又无形时常飘忽不定的东西,有时是一个好细节,有时仅仅是一个贴切而充满了遐想的句子,有时是一种气味,有时是一种心灵共鸣的撞击,有时是一种姿势(小小说也有自己的身姿)……就像一个可心的女性一样,不定哪一点打动了你,水汪汪的眼睛、好看的嘴唇、一头秀发、微翘的臀部,或者轻盈的步态?

我非常热爱这些来自小小说身体内部的亮点,是它们让小小说变得丰腴、多情、湿润,是它们让小小说充满了性感和质感。

下午的苏门山

从报社辞职后我就把自己关在了家里,开始跟驴目的小说叫劲。上午起得晚,上上网看看闲书,下午去苏门山写作,过着一种极其封闭的生活。手机关了电话切了还搬了新家,亲戚朋友都在猜测我的想法。有一个脾气急躁的亲戚摩托车让交警扣了,找我帮忙,打手机关机打电话没人接,一扯急他把自己的手机摔了稀巴烂。也许身边的人不理解,其实我自己也不理解自己。一个真正掉入文字里的写作者,可能就习惯封闭自己。

媳妇上班的时候,骑自行车把我捎到百泉村口,我拿着一张报社没给我收回去的老记者证目不斜视地走过验票口。过百泉湖,踏上苏门山的台阶。那个几年前骗过我五块钱的老头天天在山口摆摊,“能算出你姓啥,能算出你多大,能算出你干啥”,依然天天有人给他送钱。听说已经涨到六块了,不包括中间给你算出彩了让你加钱。真不贵,所以上了当也没人跟他过不去。过孔庙、龙厅,就到了啸台——晋人孙登的栖身处。这位苏门先生就是我们辉县人,曹操的后人渐渐被司马一家取代,山下和外界杀声四起,苏门先生却隐居于此,“夏则编草为裳,冬则披发自覆”,或是站在山巅之上长啸,或是捧《周易》凝神而读,或是抚弦琴自得其乐。当年的竹林七贤够潇洒的吧,可见了苏门先生,不自觉就矮了半截。

每天经过啸台我都会肃然起敬,心中默默念想,与这位苏门先生作一次肯谈,并且有执手礼。下啸台,到太平亭,就到了我的书房。一块矮石头作凳子,一块高石头作书桌,还用养花种草吗?你看,紫色的是牵牛花,黄色的是太行菊,红色的桑椹,还有半红半青的野酸枣,这就是苏门先生当年的一日三餐吗?书房不用我费心,一切都是现成的。我只管铺开纸笔,尽情涂抹就是了。累了就躺在石凳上口衔青草,仰望蓝天,与飞来的鸟雀对话。问他们一些尘世间的问题,当官的保姆大字不识就能当办公室主任吗,有钱就能当村长吗,努力为什么没有回报,日日付出却还这么凄苦,浇水怎么总不见花开?它们没有令人满意的答案,我也没了说话的兴趣,不如美美睡一觉。

有一天,我忽然发现书房很脏,于是就很脸红,还读书人呢。赶紧折了一根树枝,拽了一把又一把野草缠绕起来,做成一把笤帚,把这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我也可能打一套蹩脚的太极:拳,姿势实在欠优美,从不示人的。打着打着,一有来人经过我就收了拳,作扩胸状。还有一天,写得入了迷,天色暗淡下来,猛一惊,山上只有我一人了,四周静得可怕。我匆匆收了笔往回走,到啸台的时候,脚下猛然镇定下来,我不走了。我要和苏门先生再待一会儿,他要懒得理我,我就会对人吹嘘,这整座苏门山是我一个人的了。我一下子富有得想哭了。一直到天漆黑漆黑,我才下山。

也有写不出来的时候,比如那天,那个写了二十页的长篇《日工》却怎么也没法往下走,只好把它废了。肯定得从头开始。心情就特别糟糕,想得也就特别多。被蚊虫叮咬的时候我就纳闷,当年的苏门先生没有风油精和万金油,他是怎么过的?听说竹林七贤每天不用上班,不用干活,只管喝酒就行了。竹林七贤是财政开支吗?打酒钱能公费报销吗?我今年辞了工作封闭自己,全靠小说换几个小钱,八十岁的父亲要生活看病,上高中的儿子要花钱,我能坚持多长时间呢?唉,既然做不了苏门先生,那就做一介愚夫吧。下山的时候脚步歪斜,踉踉跄跄,仿佛被人胖揍了一顿似的。我又想起了阮籍那个家伙,为了躲避司马家提亲,“一个人驾着木车游荡,木车上载着酒,没有方向地向前行驶。泥路高低不平,木车颠簸着,酒坛摇晃着,他的双手则抖抖索索地握着缰绳。突然马停了,他定睛一看,路走到了尽头。真的没路了?他哑着嗓子自问,眼泪已夺眶而出。

终于,声声抽泣变成了号啕大哭,哭够了,持缰驱车向后转,另外找路。

另外那条路走着走着也到尽头了,他又大哭。走一路哭一路,荒草野地间谁也没有听见,他只哭给自己听。”

可是此时此地的我想哭也不成,一路上总有熟人,还要装出一张笑脸。如此一想,更是委屈,泪就有点控制不住,急忙钻进一条胡同面向墙壁。秋风中,我看见了我抽搐的背影,仿佛一小片树叶。我以为我从此倒下了。可是第二天午后我又坐上了媳妇的自行车,兜里还没忘揣上那张已经作废了的记者证。

起名

读过郭昕老师一篇随笔,题目好像叫《给孩子起个好名》,印象深得很。意思是对待小小说作品要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在创作时注意起一个恰当、悦目又具个性的名字,从而珍爱倍加。我当时感触很深,就一直这样做了下来,并有了延伸,后来不单单是每一篇作品。1998年出版第一本专集,我嘱咐自己一定不要草率,力争让书名和内容柔顺体贴,突出韵味。斟酌再三,取名为《布衣心情》,“写平常人,说平常事”,一语道出主题且不生突。这个书名得到了读者朋友的认可,第一届河南省文学奖评选时,评委也很赞赏。2001年出版第二本,想了好几个书名,最后圈定《苦水玫瑰》。因为全书四部分,前两部分叙述“不尽的关爱”,喻为“玫瑰的花香”;后两部分叙述“人间的丑态”,喻为“带刺的玫瑰”。今年又出第七本,是自己的小小说自选集,想到小小说是一份精制的事业,写作小小说就是要把一份份袖珍的美呈现给读者,于是就定了一个书名——《掌上花开》。

有时候,读到一句或一段人心入肺的话,会让人产生很多感动且执著一生。我感谢这些启迪性的文字,和它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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