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的为人处事都出于性情，要懂得观人察智。刘劭在《人物志》中就说，看人“必先察其平淡，而后求其聪明”。有时候听见别人夸自己聪明，不必高兴，因为观察一个人不是看他遇上事情的反应速度，而是看这个人在平静、宁静的时候做什么。说李白富足的时候就“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下独酌》）。孤独寂寞的时候就“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独坐敬亭山》）。沉静时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情知、性情。
中国有句话叫“无事生非”，人在没事的时候就会闹出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我们观察一个人，看他忙的时候是没用的，只有看他在无聊的时候是什么状态。比如面试的时候，参加面试的那些人都很聪明，让他们坐在屋里等十分钟，这十分钟内的状态最能看出一个人的修养、德行。有的人是急性子，坐不住了就不停地看表；有的人面露不悦之色，气愤：约定好时间，为什么迟十分才开始面试呢？
《格言联璧》中说：“有才而性缓，定属大才；有智而气和，斯为大智。”是说有才学，做事非常有分寸，即便是忙也不乱，就像弹钢琴一样，这个键按下去的时候另外一个键抬起来，有的事情千头万绪的，但是他不忙乱，这样的人能成就大事。有的人整天跑来跑去，静不下来。有的人有才华忍不住，是个急性子，这还没弄成，就想着别的事。这也成不了大事。
察人是观察别人，也是在培养自己。有的人很聪明，但是他静不下来，有智慧以后总是在搬弄是非，玩一些小聪明，小把戏，这并不是大智慧。因而，我们不要把表面的聪明看成智慧，也不要把智慧看成傻气。《格言联璧》中讲了许多观人之法：
圆融者无诡随之态。精细者无苛察之心。方正者无乖拂之失。沉默者无阴险之术。诚笃者无椎鲁之累。光明者无浅露之病。劲直者无径情之偏。执持者无拘泥之迹。敏炼者无轻浮之状。
真正圆融的人非常豁达，内心无诡异之态，不会讲小心思、小权谋。真正的精细并不是求全责备，而是能看出最关键、最简要的地方。品行非常端正的人，并非我们所说的脾气不好的，见什么事都骂的，品行端正、正直的人能够包容。他能够沉默，但是不阴险。非常诚实，但是看起来并不木讷。做事光明磊落、非常坦荡，但绝不是让人一眼就能看穿的，否则就是幼稚。这些人正直但不固执，敏捷而不要轻浮。
观察人，要看到深处、长处、明处，优点走向极端便是缺点，沉稳的人从不偏执，能做到这些很难，我们姑且作为一个理想人格去修持吧。
三、察言
通过言谈举止，我们很快能了解一个人。通过聊天、说话，一个人很快就能把心计、修养、德行全部表达出来。现在有很多这样的书，讲一个人做什么动作表示什么意思，大家可以去了解。我们这里不讲“术”，不讲怎么做，只讲“道”，讲怎么认识这个问题。
所谓的察言，就是能听清楚、听明白别人的话，或者他在旁边听别人讲话的时候，能明白他的话外之音、言外之意。要想做到这一点，需要掌握两个原则：
一是“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庄子·人间世》）。要用心去听，而不要用耳朵听，听的不光是字面的意思，更重要的是听背后的含义。中国人从来不把话讲得特别透，特别露。讲得特别透、特别露的时候，已经是关系非常紧张的时候了。交往朋友的时候，一定要交非常正直的人，他有时候会给他指出一些缺点、不足之处，我们心胸要开阔。“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毛诗序》）一个人能跟你谈你的缺点，能很诚恳地讲出不足，这个人其实是很在意你的。如果这个人是你的对手，你就更该感到庆幸，因为在博弈、在打仗的时候，人家肯定打你的软肋，他把你的不足说出来的时候，等于帮你筑起一道防御的墙，这时候更应该听。有时候一个人会说你的毛病，这没关系的，听一听，把它作为一个告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二是“无稽之言勿听”。这句话来自《尚书·大禹谟》：“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稽”是什么意思呢？是考核、考证。“无稽之言”就是不足考证的言谈，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没有来源的话，流言飞语，小道消息，这些传闻不要听。中国人优点很多，比如光明正大、善良；缺点也很多，有时凑在一起，喜欢说说别的隐私，家长里短谈开来。修养自己就要注意，无稽之言不要谈，“谣言止于智者”，乱七八糟的话到智慧的人就到头了。“弗询之谋勿庸”，在日常生活中，突然有个人出现在他面前给他出个主意，也许这个主意就不会帮他，反而害了他。大家将来参加工作以后，单位里面可能有人就会把他人当棋子利用，达到自己的目的。
在现实生活中，有些人是巧言如簧，巧言令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未说先笑的人是很可怕的，这是中国文化自古所讲，当然也可能这些人真是心胸开阔，整天像弥勒佛那样子也可以，但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太少，他说的话使他人听起来总是非常舒服，要么这个人的修养极高，要么他是戴着一个面具。尤其不要听那些道听途说的话，因为“道听而涂说，德之弃也”（《论语·阳货》）。“道听”就是在路上，这和前面讲的无稽之言有点像，哪个地方都有。这要求我们和别人交往的时候经常说善言，少谈琐屑，符合社会道德伦理规范。
四、善言
懂得如何观察、了解别人，还要学会交结别人，学会说话办事，待人接物得体合理。《荀子·非相》说：“赠人以言，重于金石珠玉；观人以言，美于黼黻文章；听人以言，乐于钟鼓琴瑟。故君子之于言无厌。”交友，需要学会恰当表达自己的想法。怎么做呢？
首先，言辞要厚道。我们要知道少用尖酸刻薄的语言去伤害别人，“躬自厚而薄责于人”（《论语·卫灵公》）。要培养宽厚的品格，可以犀利不要刻薄。心里面宽厚了，语言自然就不会尖刻了；心里面非常尖刻，自然说不出很宽厚的言辞，即便说出来也不能感动别人，也不一定能让别人信服。这就叫“修己才能安人”，就是要不断修养自己，培养自己的善气。
管子讲人都是由“气”组成的，在中国古代文化中，“气”是道的一种运行方式。“气”不是德，有的看风水的人很清楚，气没有道德感，是趋炎附势的：哪个地方气足了，它就往哪个地方去；哪个地方气衰了，它就不往哪里去。我们先不管讲风水是不是科学，“气”却的确如此。我们如果能用堂堂正正之气来培养自己的修养，用和善对待别人，和他人就会亲如兄弟。
以前讲“相由心生”，心里面充满阳光、充满开朗、充满和蔼，和朋友交往的时候，说出的话自然让别人感到很温存。总是说别人不好的人，最终常常是自己毁掉自己。大家可能都有一个朴素的经验，就是一个人总是在你面前说别人的不好，这样的人同样会在别人面前说你的不好，要得提防这种人。总是夸奖别人，奖赏别人，别人也会回过头来夸耀和奖赏他。这就是所谓的“毁人者，自毁之，誉人者，自誉之”（唐·皮日休《鹿门隐书六十篇》）。
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尤其要留心自己说话的尺寸，在愤怒的时候不要讲人家隐私的事情。这也是很多中国人的小毛病，比如喜欢给人家起外号，经常拿病人、残疾人开玩笑。这实际上是不符合中国温柔敦厚的美德，“忿怒之际，最不可指其隐讳之事，而暴其父祖之恶”（宋·袁采《袁氏世范》）。这句话讲得很有道理，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其次，言辞不可轻率。“轻言轻动之人，不可与深计”（宋·叶梦得《石林家训·慎言》），一个人轻而易举地许诺别人，有人让他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不假思索地就答应去做。这样的人有没有优点呢？有优点，但这些人“不能深计”，就是不能跟他谋划大事，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他缺乏沉稳，不是深思熟虑之人。杨继盛告诫自己的孩子：
宁让人，勿使人让我；宁容人，勿使人容我；宁吃人之亏，勿使人吃我之亏；宁受人之气，勿使人受我之气。人之胜似你，则敬重之，不可有傲忌之心；人之不如你，则谦待之，不可有轻贱之意。（《谕应尾应箕两儿》）
宁可自己吃点亏，也不要去占别人的便宜。当你容忍别人的时候，你自己在道德、气度、涵养上超过了他人，你就可以跟他人一块儿做事；别人包容你的时候，表面上看你得到了很多关怀，实际上你已经在道德等各个方面处于下风了。别人超过我们时，要敬重人家，然后努力向他学习；别人不如我们，就要好好地对待他。有时候看到人家的错误，应该有同情之心，或者有反省之心，反省自己在当年是不是不如他。
最后，要度德量力。《呻吟语》里面说：“察言观色，度德量力，此八字处世处人，一时少不得底。”
“察言”，就是体察语言，听别人讲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尤其是参加工作后听领导讲的是什么意思。比如领导有时候前面的话夸人半天，最后一句话可能就是批评的，那就把前面的话忘掉吧。
“观色”，就是观察别人的脸色，揣摩别人到底是什么态度。“度德”，就是考量你自己的德，思考被观察者的德行到底怎么样。“量力”，就是考虑自己能不能做这件事情。
年轻的时候总跃跃欲试，有人说过一句话：只有不敢想的事，没有做不到的事。这话说着可以，但是你想沉稳地成就一番事业的时候，就不能这么想。曾经有一个学生跟我讲，他想考研究生，要么考北大，要么就不考了。这就是一种赌博，完全不可行。有时候有些人就有这个想法，要么做全世界最好，要么就不做了。其实我们大部分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份子，想想自己同班的同学里，有没有人将来会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有没有人成为世界上最贫穷的人？没有。我们要有平常心，不要老想着自己是拯救地球者，也不要认为自己是被遗弃的。别人有好事的时候，我们不要生妒忌心，要真心实意地祝贺他，当你这样做的时候，你的气魄和胸怀就扩大了。
人的祸患就是容易生侥幸之心。有时候之所以出事，就是因为他有侥幸心理。比如今天晚上不去上课了，结果老师点名了；考试的时候写作业，随便蒙混一下，结果被发现是抄袭的；硕士毕业兴高采烈地签了一份公务员的工作，但论文却是抄袭糊弄的，没有通过反抄袭软件系统的检查，到最后不能毕业，再好的工作也白找了；参加工作以后，别人给他一点儿小恩小惠，利用他的一点儿权力做坏事，心存侥幸，认为自己只做这一次，别人不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好多事情都是从侥幸这个地方开始的，以败退的结局结束。
当我们观察别人说话的时候，同时也是在提高自己的德行，我们怎么去提高自己说话，让别人觉得他的话说得好呢？那就得把心思先修养好、修炼好。
§§§第四节格局
人的发展是由三个层面组成的：第一层面是知识，我们从小学到中学，再到现在，所学的知识都在不断地累加，不断地增多。知识可以让我们变成一个合格的毕业生。那么有了知识之后呢？第二个层面是能力，既包括由知识积累而来的创新能力，比如说我们掌握了历史、文学或者说是社会学、自然科学的知识，落实到我们的研究中，就是写论文、做科研。还包括组织能力、协调能力以及处理各种突发事件的能力，如教育学上的教育机智，组织行为学上的团结与合作。有了能力，就能由合格毕业生变成一名优秀的工作者。而从优秀转为卓越，则需要第三个层面，即修养。这个修养是什么呢？我们读了很多书，我们了解了很多国际、国内、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事情，那么，我们在研究这些问题之外，自己是否也发生了气质上的改变？大学教育的一个重要功能，就是提高学生的修养。刚入校的学生都是很羞涩，农村来的、城市来的、大城市来的、小城市来的，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到毕业的时候，学生之间的差别就变小了，由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由懵懂少年变成了青年才俊。
这三五年间是否发生转变？转变的程度如何？这都在于自己是否能够一边读书，一边把书上的很多知识和修养、一些成功的或者有经验的资料作为自己发展的一个基础，来逐渐提高自己的待人接物、胸怀、格局、境界。有了这些修养，我们再去做研究的状态就不一样了。具体地讲，我想一个青年的学者要想发展，需要做到以下几个方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