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妹慌忙叫道:“海姑,莫非我的奶水不妥?”海姑沉吟道:“他额上冒汗,想是热了..须得将他衣裳脱去。”两“男”两“女”群策群力,终于将小孩脱得赤条条。小孩再展笑容,一副舒爽之态。
“是个小公孩。人族皆着衣裳,不可赤身裸体。”海姑眼珠一转,扬声叽叽喳喳叫起来,这是鸟语,意为“小不点过来”。
数十重明鸟叽叽喳喳飞来,围着小孩好奇地打量。海姑道:“这是人族小孩。借你们羽毛一用,十只就够。”十只重明鸟停落薄板龙背上,将身抖几抖,其翠羽便尽数脱落,露出一身嫩红肉来。
海姑又叫道:“小马鱼上来!”此次所用是另一种语言。海面却半晌不见有物露面。海姑转向薄板龙笑道:“小东西怕你吃了他。”薄板龙吼道:“你薄板爷爷今儿个吃饱了!”半晌仍不见动静。海姑无奈道:“胆小鬼,吐些唾沫来!”片刻后,海姑伸手虚抓,一小团亮晶晶的物事浮上海面。
几“人”商议半天,将小孩的衣裳设计妥当,大致便是一件无袖连衣裙。丑妹伸手拈起一根羽毛,在那团亮晶晶的物事中点点蘸蘸,再取另一羽毛凑上。两根羽毛竟紧紧相连,粘在一处。
制“衣”繁琐之极,饶是丑妹心灵手巧,仍忙出一头大汗。约有一个时辰,方为小男孩量身打造了一件“翠羽裙”。待丑妹为他穿上新衣裳,一众“人”兽鸟齐道声“好看”。
海姑忽道:“小人鱼出了海龙宫,往人鱼水府去了。”
丑妹慌忙道:“我得赶紧回去..可小孩如何安顿?..带入水府恐怕不妥,我须得伺候小公主,哪有功夫顾他?且族中姐妹..”她看看不远处的小岛,“置于小岛上亦不妥,我与薄板大哥不能离水,风神大哥行踪不定..只得劳烦薄板大哥,便让他住在你背上可好?”
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薄板龙见丑妹眼中满是乞求之色,热血上涌,毫不迟疑叫道:“好!”
就这样,小孩在薄板龙背上住了下来。丑妹每日抽暇前来喂一次奶,她哪知小孩一天要吃几次奶!然说来也怪,小孩吃饱一次,便可数日不食,也不必喝水。
小孩大半时间都在睡觉。薄板龙虽是大块头,却也细心,整日将体躯略歪,让小孩在它一侧背部平躺。小孩睡醒了,就在薄板龙背上或爬或坐,或滑至海水中玩耍。玩得累了,便游至薄板龙身边作势上爬。薄板龙便或将体躯略下沉,或以长颈将他卷至背上。
重明鸟轮班陪伴,精卫鸟隔三差五来瞧瞧。风神翼龙带着“龙妻”——一头母风神翼龙亦偶尔来探,然它一直未能再逮到鹄鱼,叫薄板龙颇为失望。海姑自持辈分,再未现身,然海中一切焉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有苗不愁长。日复一日,小孩渐渐长大,已可蹒跚行走、呱嘎学语。首先清晰叫出的词是“娘”——人鱼语。时长日久,待第三次换上新羽衣时(前两件均被丑妹纳入嘴中收藏),已初步习得三门外语——恐龙语、人鱼语和鸟语。丑妹唤他“孩儿”,一众鸟兽都管他叫“小公孩”。
薄板龙异想天开,捕来海鱼嚼碎吐出,叫小孩去吃。小孩看看闻闻,将那碎肉渣吞进嘴中,又哇地一声吐出。他喝了海水,也觉难受。故只得一直以奶为食。
小孩每日除了睡觉,多在海中嬉戏。丑妹恐他无聊,便教他唱歌、吹海螺,她胸前的海螺自然转到了小孩颈上。
岁月如梭,一晃五年有余。这日小孩搬“家”到了小岛上,并非薄板龙背上或海中有何不适,他即便整日浮在水面、甚至呆在水下亦无妨;只是因母风神翼龙产蛋了。
翼龙“伉俪”在岛上挖了个坑,将六枚龙蛋放入其中,寻些草叶将蛋覆埋。翼龙体躯虽大,那蛋却仅如小孩的手掌般大小。小孩趴在一旁,双手托腮,大睁双眼,等着翼龙“小孩”出生。两口子却自顾自飞走了。
恰巧一只重明鸟也产了蛋,它便用爪子在大坑旁刨了个小坑,将蛋放入,叼些树叶覆盖,然后蹲坐其上。
小孩叽叽喳喳叫道:“你坐在蛋上作甚?”母鸟答道:“这叫孵蛋,帮我的宝宝生长。翼龙则不用,幼龙自己便能出壳。”小孩挠挠脑袋,似仍不解。正巧丑妹浮出海面唤他,便奔至岛边,丑妹亦游将过来。
待喂完奶,丑妹叫道:“过些日子乃是三太子三十寿诞,小公主便要与他成亲。水府中忙碌得紧,娘恐得隔两三日才能看你一回,孩儿不会饿吧?”小孩叫道:“娘放心,我三四日吃一次奶便不饿。”丑妹道:“那便好。”说罢,如往常一般为小孩唱起歌来——“美人鱼之歌”:
“人鱼美,美人鱼,
千古传颂海之女。
风和日丽,蓝天飘云彩,
碧海微波,戏水荡涟漪。
阿哥驾舟来,贪看妹娇躯美,
目光恋恋不忍移。
阿妹为哥歌一曲,
哥快跳下小舟儿,
入海与妹相偎依。
阿哥是大海的儿,
阿妹是大海的女,
大海怀抱柔且美,
我愿生生世世做你妻。”
这首歌乃人鱼族先辈所留,用的是人族语言。然丑妹并不懂其意,小孩自然也不懂。他亦如往常一般,吹起海螺为丑妹伴奏。
重明鸟飞至岛边,叽叽喳喳叫道:“今日小公孩吹得格外好听!”或许是受歌声、海螺声吸引,竟有数只海鸟飞来盘旋上空。
薄板龙早已游至岛边,认出其中恰有一只鹄鱼,大喜过望,甩出长颈,将鹄鱼吸入嘴中,得意大笑。其余海鸟哪敢再留,仓皇逃离。
待丑妹离开,小孩便再去看重明鸟孵蛋。几日后,小重明鸟出壳,母鸟将它们一一叼至树上巢中。小孩看得咯咯喜笑,对着大坑叫道:“你们也快些出来!”大坑毫无动静。蹲着看了一阵,小孩累了,便躺在坑旁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小孩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叽叽喳喳的鸣叫声,那是重明鸟在叫:“你要做甚?”他一面坐起身来,一面揉揉眼睛,不由大感诧异,以平日用得最多的恐龙语叫道:“你是什么?”
小孩面前站着一怪物:尖嘴,圆眼,头上有肉冠,长颈;躯干呈倒三角形,腹部尖尖;长尾向后平伸;四条腿,脚尖各有三爪,两条后腿较粗壮,直立于地,前腿短小悬空置于身侧。若将脱毛的重明鸟放大百倍,大致便是这般模样。
怪物双眼盯着小孩,也用恐龙语叫道:“你是什么?”小孩不知什么是害怕,直愣愣答道:“我叫小公孩。”
“小公孩?是甚怪物?”怪物嘀咕着,“会我们恐龙语,但从未听说有这模样的恐龙。会恐龙语的兽类和怪物不少,有些许似美人鱼,然下身不像;有羽毛,却不像鸟..真是海大了,什么怪物都有啊!”
小孩听得此言,脑中忽嗡地一声。自己的模样,他早在海水倒影中见过,与身边各物都不相同;与“娘”也仅有头脸略似。他心底偶有疑惑,却以为原本便是如此,也未询问。今日听怪物说起,脑中忽灵光一闪,觉得这实在是个问题。
怪物盯着小孩看了半晌,似在犹豫着这“小怪物”能不能吃。终决定不节外生枝,伸尖嘴探向大坑。
小孩虽在发呆,却也瞧见怪物的举动,无端生出警觉之心,叫道:“你要作甚?”跑两步拦在怪物身前。怪物不耐,脖颈一甩,将小孩拨翻在地,用尖嘴将坑中草叶叼开。
就在此时,一块薄板自海中呼啸射来,直扑怪物。那薄板呈方形,三寸见方,似火红彤彤,像冰寒森森。怪物听得声音,双腿一蹬,往旁蹿出。它反应虽快,却仍被薄板自身侧擦过,躯体一僵,且传出“呲呲”声和肉烤糊的焦味。
怪物吃痛,张嘴一吐,吐出小火球、小冰球各一。它大叫一声:“谁?”扭头看去,“薄板龙!”双腿再蹬,竟飞也似逃离小岛,跃入海中,消失不见。原来,远处的薄板龙见到岛上光景,悄悄游至岛边,突施冷箭。
小孩早见过薄板龙喷射“冰火薄板刃”,也不奇怪,爬起身将草叶重新盖好,跑至岛边叫道:“薄板伯伯,它是什么?想要做甚?”
薄板龙叫道:“它是海中窃蛋龙,附近有恐龙蛋便能闻到气味,跑来偷吃。”
随后小孩问了一个问题——“我是什么,为甚与你们不同”,薄板龙使出浑身解数,小孩仍似懂非懂。
直至丑妹三日后到来再作一番讲述,小孩方恍然大悟,叫道:“我是人,你们都不是人!我娘是美人鱼,娘生了个蛋,我从蛋里出来,却变成了人!”
丑妹忙叫道:“孩儿非是娘所生。而是有一个“人”,她生了个蛋,你从蛋里出来,自然就成了人。”
“那个人将我给了娘?”
薄板龙甩动脖子吼道:“你莫名其妙便出现在我背上,我们并未见到那人。”便将当日光景细细道出。
小孩想了想,叫道:“那我从哪里来?”薄板龙与丑妹自然不知。小孩嘟囔着,跑回大坑旁,等着小翼龙出生。
不久后,风神翼龙夫妇返回,听闻窃蛋龙曾来“造访”,便商定守在小岛。入夜,两龙各寻了棵大树,双腿倒勾树上入睡。小孩则躺在大坑旁。
数日后,五只迷你小翼龙破壳而出。小孩跟着翼龙夫妇喂食小龙宝宝,不亦乐乎。忙乎一阵后,问道:“风神伯伯,另一只小孩几时出壳?”风神翼龙道:“六个蛋出壳五只已是难得。那个定是死蛋,无法出壳。”小孩想想,跑到大坑旁,蹲坐在那蛋上。风神翼龙嘎嘎大笑。重明鸟则飞来围观,纷纷指点小孩孵蛋的姿势。
这一日,翼龙夫妇带着五只小翼龙去海上试飞,重明鸟亦跟去凑热闹,小孩则自顾自孵着蛋。
忽有一道海浪自流波山方向奔涌而来,至小岛边戛然而止,一庞然大物自水中跃至岛上,其身周风雨大作。那物似一头独脚青牛,长十丈、高五丈,牛头硕大、无角,一眼如红日、一眼似弯月,均有光芒射出。
“独脚牛”见到小孩,如雷鸣般吼叫着,意为:“羽民族小孩?人族有言,不吃白不吃。吃了!”
************
气候:温暖潮湿,大部分地区人类一年四季仅着单衣。据闻极北或极南之处方偶见结冰。
马鱼:头与身似马,鸭掌、鱼尾,其唾液极具黏性。
窃蛋龙:一种杂食恐龙,好偷吃它种恐龙之蛋。
夔: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