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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蓄水在即

苦金

手机铃声一响,他就打开盖子,一看见是鹿角镇的号码,心里就一急,果然,对方喘得呼呼地讲:“不得了咯,陈洪儒又阻拦施工,睡在工地上,工人劝他,他却同工人打起来了,劝也劝不住,拉也拉不开,派出所都出面了,还是解决不了,只有请你……”

陈洪儒啊陈洪儒,你这个扯皮筋,怎么又耍横了呢!他放下刚端起的饭碗,站起来要走。老婆张兰艺唠叨说:“又不吃饭,啥子大不了的事嘛,连个晚饭都不让吃清净。不要管那么多,饭吃了再去!”

“你不要糊涂哈,”他瞪了老婆一眼说,“移民工作无小事,耽搁一下不得了。”

“我也没有说叫你耽搁。你手下那么多人,还有几个副局长,不可以做事吗?就缺你一个田茂江。每个星期都在外面跑,最近三个月,我就给你买了三双鞋了!”

“你不了解情况,莫乱说。副局长和职工,一个钉子一个眼,都分有工作。再说,谁叫我是一把手呢,要是他们能解决的事,就不会打电话找我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楼叫上司机就往鹿角镇赶去。

鹿角镇并不远,本来车行不到1个小时就可以到那里,可是中途遇到一处岩坡塌方,车过不去了。他下了车来,左看看,右看看,虽然已经有人在突击抢修,但不弄一两天显然是完不了工的。他当机立断,叫司机开车回去,他徒步去扯皮的地方。

好家伙,他做出的这个决定,等于是将了自己一军。

半个小时以后,天渐渐黑了。这是月初的日子,上半夜莫想出月亮,又没有带手电筒,真考验人呢,他心里说。摸着黑也得走,没有犹豫,也没有放慢脚步。幸好都是沿公路,走着走着,淡淡的黄白路面倒也能辨别出来。就顺着感觉迈步吧。

这个入秋之夜,乌江峡谷的风,顺山而行,像美丽的少妇,悠悠闲闲,娉婷袅袅,轻抚脸颊,很是爽性。走路本来很好哇。前些年,官升了,条件好了,出入皆车马,进餐则酒肉,肚子腆了,脸上油了,稍稍走路,腿子却闪了。可是自彭水乌江水电站这个大工程上马以来,几个月间,为移民的环保工作规划操作,小车就不能享受了,因为经常是在没有公路的区域内布置经纬,多数时候更是在山上的乱岩里摸爬,在乌江边的沙石堆里奔跑。恰恰好哇,脚杆子不打闪闪了,腰上的赘肉也收缩进去了,全身比过去有劲得多。想到此,他不由得心里高兴,跺跺脚,很用劲地走了个一二一。

他走着感叹着不由自主笑起来。笑啥?笑他老婆。兰艺呀,给老公买了三双鞋就心疼了?不就三双登山鞋吗,要怪只怪那万足乡的路啊。万足乡原来的场镇在乌江边上,要是不搬迁,乌江水电站蓄水之后,整个场镇就会成为水下宫殿了,所以,场镇得按规划搬到高山上去。时间不等人呐!我们环保局的任务,既要协助选址,又要提前建设两个污水处理池,局里的曾凡负责检测水质,然后回到乌江下游检测水质,对比了各种指标后,汇总到专业部门。何畅贤、李红卫不辞辛苦,和移民们扎堆干活,长期驻扎在被选定的落塘坝。污水处理池的地址更改了好几次,最终定下来,并且按时完成,他们功不可没啊。他们都这样没有一句怨言地辛苦着,我怎么能不干点儿事呢。这跑来跑去嘛,会损我一点儿皮肉,不过那会长起来的咯,只是辛苦了你买的鞋啰。万足乡场镇是整体搬迁,定址的落塘坝是新刨的公路,吴涛每趟3天,不辞辛苦远行贵州的沿河县,乌江上游花岗石什么的棱角锋利,都几乎变成刀划石了。老婆哦,是怪这公路,还是怪我不爱惜鞋?我看还是怪你哟,你买的鞋底底太软,怎么不买钢板鞋嘛。哦哦,生气了,脸揪得出水了,莫生气,莫生气,我逗你玩的。田茂江想着在家里的那一次吵嘴,暗自笑起来。他知道兰艺的真心思,鞋子质量差了担心伤他的脚。他就偏不提那一把壶,绕着弯说别的,比如说,“兰艺,是你不该买那么贵的鞋,好看好穿牌子货,就是不耐用,钱花那么多,你当然心痛啰,那有什么嘛,我的工资不是全都交给你这位大领导的嘛”。没有想到你有一次真生气了:“田茂江,你放屁没有放成个数,我是心疼那几个钱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钱还比命重要吗!你才40多,可是看上去老成什么样子了,头发灰蓬蓬的,额头皱成猪八戒,又有高血压,又有冠心病,累狠了要死人呢!”

兰艺啊,你吼得很厉害,可是我为什么不畏惧你?因为我知道,你的内心是很温柔的。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们时常相依着靠在沙发上,或者夜晚,你躺在我的臂弯里的时候,你总是在我耳朵边念叨:“你就要变成老头子了,我们苦几十年了,不要像年轻时那么玩命好不好,身体是自己的,累垮了怎么办?我还想挽着你的手逛一逛公园,想你将来帮我抱一抱孙子呢。”

人之常情啊,老婆,你说的话我能理解,等退休了,我会陪你散步,陪你买菜,帮你洗衣服,帮你做饭。可是现在不行,手里的事情太多太重要,耽误不得呀!田茂江一边注意脚下的路,一边自言自语地叹话。

比如说吧,这个陈洪儒的事就耽误不得。

乌江彭水水电站是国家在乌江干流水电梯级开发中的最大工程项目,也是国家重点工程项目。坝址以上流域面积69 000平方公里,占乌江流域总面积的78.5%,年径流量410亿立方米,总装机容量为17.5亿千瓦。其工程之重要,世人瞩目。工程进度时间表是经过专家科学测算并报国家有关部门批准的,工作中哪一个环节出问题,都会给工程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失和负面的舆论影响。我田茂江受党培养多年,在乡镇已担任两任共产党的书记,现在又任县环保局局长,重任在肩,可不能给党和国家的工作抹黑呀!鹿角镇位于库区,移民方面的工作都应该在下闸蓄水前圆满完成,否则,就将严重影响水电站的工程进度。

县环保局的任务,是进行水质监测、空气监测、清理库区垃圾、建设垃圾处理场和污水处理池等等。

田茂江拟订工作计划并很快实施。前几项工作好做,垃圾处理场也应该好办,找无人居住的、熟土少容量大的山沟。那些地方和农民的根本关系不大,几次工作下来,事情就办好了。可是污水处理池就不一样了,不但要随着人流的方向,而且要在场镇的下方,并且还要有能够落得下污水处理池和基础设施建设的足够地面。

污水处理池工程操作很难,难得差点把田茂江弄晕倒了。

乌江两岸都是山区。山区环境十分恶劣,有一首民谣作证,“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地处乌江下游的重庆市彭水县,虽然“天无三日晴”有些夸张,但“地无三尺平”确是很形象。你看那县城地面,怪石嶙峋,沟壑纵横,城区房屋紧挨江边,依山而建,那多条街道弯急坡陡,自行车几乎看不见。因那路道之难,民生之艰,在过去的时代里,不少有识之士为了教育自家子女成才,经常引用世间流传的一首民谣:“养儿不用教,酉秀黔彭走一遭!”其中的彭,就是当年四县中的彭水县。

县城尚且如此,同在乌江边的场镇地面会好在哪里去呢?

比如说,那是在一张依山傍江、带沟带坎的纸上,条状的块面、桃形的块面、三角形的块面等等各种各样形状的小块面,被画家收集起来,在块面稠密的地方,缝隙处斜斜地弯弯地画出一条线。线的两边,逐渐生长出一些老百姓的瓦房。老百姓的瓦屋稍稍稠起来,公家上的砖房就亮相了。这些房屋,仿佛被一种神秘力量所左右,邀约着,不为人知觉地从历史深处慢慢走来,不知被谁串联了,不经意就成为了一个场镇。就近一个山嘴似鹿角,吉利,便叫鹿角镇。当然,也是稍不注意,镇上的房间里,酝酿出了一些小人人儿,男男女女,慢慢地长大,一代一代传下来,像蜂群一样热闹起来。人们在线上走,牲口也在线上踩,时间久了,线就渐渐地长宽,长长了。什么时候,上边喊修彭酉公路,觉得那一条线不错,可以利用,就在线的两边按规矩画了比较直的红线,伸进红线内的房屋树木什么的,被公家一刀切了,两边的线直了,中间被走出被画进的“线”就更宽了,政府在上面还铺了混凝土。于是,名字顺理成章了:鹿角街。

鹿角街的下面,顺江还有许多崖坎,还有许多斜斜的坡。崖坎边,坡坡边,挂着、窝着许多农民的木房牛圈猪圈鸡圈兔圈什么的。那房中的人数,少说也有一两千,虽说日子艰辛,倒也自在安闲。可是,水电站大坝一立起,那些房屋什么的,都要变成水晶宫了。搬!人民政府怎么会落下人民呢。

两千村民还加上好多的牛牛马马鸡猪狗鸭,老场镇里哪里塞得下。经过政府和专家的反复咨询论证,就地上移,靠着老山边再建一条新街。平地没有了,把山坡劈下一半,街被深沟切了,就把深沟子填平。经过大量的艰苦细致的工作,终于,一幢幢房屋被摆放停当。

一个问题解决了,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老场镇本来就有七八千居民,加上新迁进的两千人,近万人外带各种牲口家禽及宠物什么的,昼夜都在吃喝拉撒。排弃的垃圾和污水很快就泛滥起来,能够任其流泻到乌江里面去吗?当然不行!

田茂江安排人员很快将垃圾处理场的地点选好了,也很快建设好了。可是污水处理池却无处摆放。田茂江带着技术人员查看丈量了好几天,才找到了陈洪儒的那一块土地。

陈洪儒60多岁了,是鹿角镇的居民,实际是农民,家庭人口多,以少量土地为生,生活较困难。

我们知道,在山道上形成的鹿角街不是水平的,它斜斜的地面下到镇子边缘的时候,正好是陈洪儒的私家地盘。他家除了居住的房屋外,旁边正好有一片空地。田茂江他们终于看见那块地时,真是喜出望外,立即丈量,近300平方米,刚好可以建污水处理池。可是与陈洪儒一谈,傻眼了,“不卖!”陈洪儒说,“那是我的宅基地,我准备找钱建房子。”

你得服从国家建设的需要,工作人员说,库区里多少家老百姓舍小家为大家,房子拆了,土地淹了,离开祖祖辈辈居住的老家,搬到贫瘠的山上来。用你这么一点儿地,也要给你钱,你却不愿意,你的思想觉悟太低了!

陈洪儒根本不买账,说:“我又不是共产党员,要啥子思想觉悟。一把老骨头了,图个现实。你们补那一点儿钱,够吃几天稀饭。我不干就是不干。”

大家轮番给他讲政策,讲利害关系,没有一点儿作用。做陈洪儒的第一次工作,就这样泡汤了。

田茂江会放弃吗?当然不会。他明白,只有陈洪儒那块地盘最适宜建污水处理池,不仅是地理位置合适,而且地块周围没有附属物,建设起来速度快,可以为国家节约一笔资金。那么,既然陈洪儒不讲理,按照政策,可以动用政法部门干预,强制执行施工啊。那也不行,那是恃强凌弱。那样做,伤人感情,陈洪儒是弱势阶层,一个小小老百姓啊。并且,即便你做了,工程完成了,以后的管理工作,你会得到清静吗?

有原则有性情的田局长,心里知道该怎么做。他隔三岔五往鹿角镇跑,和颜悦色地,一次次地和陈洪儒拉家常扯闲谈讲政策。当他看见陈洪儒经常站在他的房子后面发愁,就细心地观察,发现原来一条机耕道从房后过,路的旁边是一座高崖,造成路道逼仄,农用车通过非常艰难,颠颠簸簸的,对住房的安全造成很大威胁,陈洪儒为此成天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他就主动和陈洪儒谈起此事,并联系有关部门,筹资筹物,把岩壁炸掉一些,扩宽了路道,解决了陈洪儒房子的安全问题。当工程完成,陈洪儒看着田茂江,看着宽宽的路道,眼里泪花花直打转。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田茂江第七次来到陈洪儒家的时候,陈洪儒终于答应拿出地块了。

工程开始了。起泥挖沟,铺设管道,开挖池子基础,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可是,工程还没有进行到五分之一,陈洪儒突然说话了:“不行,我这块地不卖了。”他不许施工队伍继续施工,还跑到田茂江办公室,大声呼气地说:“不卖了,不卖了!后悔死了。”

进门就是客,还不要说烫手的红苕要冷一冷。田茂江赶忙请他坐到沙发上,给泡了一杯茶,然后和颜悦色地问他后悔什么?他说:“唉呀不划算,又不是打发干儿子,价格太低了。”

“我们是按照国家规定的价格,又没有少给你,怎么可以讲划不划算呢?”

“你们是麻老百姓不懂政策,整我呢,田局长。”

“你不能那样讲。”田茂江说,“我们前世无冤,今世无仇,我怎么会整你呢。”

“你说没有整我啊。”陈洪儒呼地站起来,气鼓鼓地说,“为什么我的地和别的地价格不同?”

“哪里不同,都是按一个标准给你确定的嘛。”

“你们就错了。我的地怎么能和别人一个标准呢?”陈洪儒说,“我专门请教了城里的内行,耕地和非耕地的征地价格是不同的。我那块地是耕地呀。”

“你那块地哪里是耕地?又没有种粮食。”

“种的菜不是粮食吗?我那么好的地,不可以种包谷种小麦?”

田茂江转而一想,他说的还是有一点儿道理,虽然那块地不算平整肥沃,毕竟不在高山上,可以种粮食也说得过去。关键是他不达目的就会同你横起扯,如此,工程还进行得下去吗?想想办法,拿钱买安定团结吧。

他很快与有关人员联系,重新为陈洪儒调整了征地价格。担心陈洪儒别生事端,他叮嘱说:“老陈,你不会再耍花样,得尺进丈吧?”

陈洪儒笑笑说:“不会不会,我又不是扯皮拉筋的人,田局长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陈洪儒得了便宜就卖乖,乐陶陶地打道回府了。

要说,陈洪儒屡次“斗争”都有斩获,应该心满意足,从此偃旗息鼓了。他的承诺也让田茂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怎么会不相信对方呢,陈洪儒是一而再,再而三了。戏跳三道无人看,再厚的脸怎么也不会再撒野了!

可是天下的事情就没有一定的,社会复杂是因为人心的复杂派生的。要不然,怎么会有人心不足蛇吞象,欲壑难填这样的词语传世呢。

田茂江一边踏着夜色,一边叨咕着:陈洪儒啊陈洪儒,你这条变色龙,你真又别生事端了,一会儿钻这样的问题,一会儿又找那样的麻烦,弄得工程上月停几天,下月乱几天。移民工作本来就是棋子错乱千头万绪的一盘棋,稍不留神就步伐错乱扯不清理不顺。距离关闸蓄水还有9天,环保局的其他工作都已顺利完成,鹿角镇的污水处理工程也已接近尾声,进水口一接通,就单等达标验收了。可就在这时候,陈洪儒又跳出来干扰了。田茂江很细致,污水处理系统中,隔栅池设施,厌氧池中加的当地的一种生物酶,耗氧池里加的活性炭,以及进水隔、达标隔什么的,他都和技术人员一一检查,以便验收时能一举通过。心想按照计划春种秋收,按时按质摘一个大瓜,在组织面前说得过去,在别人面前风光一点。看来水了,摘个大瓜的计划不但要流产,说不定还会被瓜藤缠身。

半钩淡月从山脊冒出来,缓缓而行,与云层交汇,一会儿出行,一会儿进入,若隐若现。田茂江仰天对月,不禁欷:蓄水在即,工程难完,愧对重负!

终于,鹿角镇到了。田茂江径直走到工地。工地上空无一人。他又走到陈洪儒家,不在,说被派出所弄去了。他立即赶到派出所。一间冷冷清清的屋子里,陈洪儒坐一独凳,两手叠在弯曲的膝盖上,下巴搁在手上,睁着两只昏黄的眼睛,无神地望着门外。

田茂江给值班人员打了招呼,把陈洪儒带回了家。

陈洪儒回了自己的家,仍然不高兴,坐在木凳上不说一句话。

田茂江说心里有些气,问:“你看你看,马上完工验收了,你又跳出来。60多岁的人了,有什么事好好说嘛,怎么要打架?”

“好好说?别个说你是说空话,光说话哪里能解决问题!”

“你还有什么问题?价格给你调整了,有些赚钱的活路也划给你做了,几次的钱都送到你手上了,你房子后面的路又给你修好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田局长,你说的也是实情,可是我还有问题要你们解决。”

“怎么又钻出问题哪?”田茂江眉头皱起来。陈洪儒站起身来,问:“你先说给我解决不?”“老陈,你说话笑人呢,又不知道是什么问题,哪个敢说解决不解决。”田茂江摇了摇头,感觉陈洪儒真是难缠,“该解决的就解决,不该解决的就不解决。”

“你们要给我房子周围修一圈围墙。”陈洪儒看着田茂江。

“哎呀,你这要求过分了。”田茂江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椽子是椽子,檩子是檩子。你的围墙和我们的工程又沾不上边,哪个敢给你表这个态呢。”

“怎么挨不上边?你们的池子修好了,人来人往的,我的家就不安全了。”

“这哪里是理由,不行不行。”

“噫,田局长,我今天喊你一声田局长是高看你。你明天下台了,就是屁股翘上天,也不见得有人喊你局长了。”陈洪儒瘪裂着嘴讥讽着,“不要鸡脚神戴眼镜充正神嘛,又不是在你私人兜兜里掏钱。你再逗硬也当不上温家宝总理那一角吧。”

“不是你那样的说法。”经常下乡,田茂江听惯了这类语言,温和地回道,“我也不算什么官,但是做人,当个舅子要像个舅子。老陈啊,常言说,不依规矩不成方圆,该给你补什么,做什么,上级有文件规定,国家的钱哪是谁想给就能给的。”

“哎呀,莫要当了婊子立牌坊,好像廉洁得很。你们这些当官的经常酒店出餐馆进的,随便一桌就是两三千。你们嘴巴角角抹点儿油下来也够我修几个围墙了。”

呛人呢!一个老百姓居然一再当面挖苦讽刺一个处级国家干部,谁又能够忍受?田茂江一怔,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很想抓几把伤人的话摔过去,嘴唇动了动又冷静下来了。现在用公款大吃大喝的现象普遍存在,你吃得喝得人家说不得?电站大坝下闸日近,哪里还耽搁得起,不计较,还是就事论事,怎么解决实际问题吧。便说:“我原来也是农村人,知道你们生活的艰难。可是我也只有这点儿权力,无法解决你的围墙问题。”

“那就不怪我咯,田局长。”陈洪儒一屁股坐下去,破罐破摔地说,“不给我修围墙,你们那破池子就完不成!”

“你不要耍横哈,陈洪儒。”田茂江负气难忍,终于发火了,“有国法在,有公安局在,要再阻拦施工,你要负全面责任!”

“哎呀,田茂江。”陈洪儒也直呼他的大名,“我是城墙上的麻雀,吓大胆的。老子叫人写个遗嘱,说是你们逼的。只要你们动武,老子一头撞死在池子里头,看你们怎么收场。”

嘿!这一招真厉害。陈洪儒脾气倔,又那么大年纪了,处理不当,过激行为完全可能呐,真出现那种情况,不但耽误重点工程的工期,造成国家的重大经济损失,而且糟糕的场面怎么收拾?田茂江倒吸一口凉气,身子都有些软了。

“你的围墙需要多少钱?”他叹了一口气问。

“2 900元。”

“怎么要那么多?”

“一块砖、一斤水泥,我都是算过的。我自己的活路还没有算工钱呢。”

田茂江出门看了一下陈洪儒需要修围墙的工程量,相信他所说属实,便严肃地问:“围墙修好了,你还会打什么主意敲诈?”

“敲诈?噫,田局长,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我不依你的。”陈洪儒的脸色很难看,又要站起来。

“好好好,我不同你争论了。”田茂江说,“我只问你一句话,围墙修好以后还扯不扯皮?”

“不扯了,再扯是龟孙子。我可以给你出条子。”

“说话算数?”

“算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哟,你还会说点儿文绉绉酸溜溜的话。”田茂江笑起来,“我明天就把钱给你送来。要遵守诺言,击掌如立誓,我们击掌好不好?”

“田局长,你让我没有一点儿退路了。”陈洪儒站起来,“好吧,算你厉害。”

两只手掌在空中碰了一下,碰得“啪”的一声响。

这“啪”的一声响,把外面的月光拍得更亮了。

田茂江循原路返回。他掏出手机,准备给司机打个电话,看见屏幕上的时间,没有按键。走到塌方的地点还需要两个小时,过两个小时天就亮了。莫吵醒他,让他多睡会儿,只要他天亮来接我,不误上班的时间就行了。

夜气混合着晚风,凉气更重了,就更催促着他移动脚步。2 900元,不是个小数目。如果要在电站工程中开支,巧立名目都不好找理由。报告呢,还是写上去,能批准划拨更好,不批准,则当自己扶贫吧,只要没有影响电站关闸蓄水。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的云层已经散去,蓝湛湛的夜空,深邃而宽广。弯月撒下的碎银,把公路铺得亮亮的,他抬头看了看天,心里说,月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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