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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2)

厚厚的两本作文本,差不多写了一万字,看完的时候,我都惊愕了。当初爱他爱得粉身碎骨,现在恨他恨不得他立刻粉身碎骨。十三妹竟然在恋爱的课堂上增长了智慧。黎副原谅了她,说她真的太天真了。还叫她以后吸取教训不要再轻易上当受骗,并且鼓励她发奋学习,只有考出一番成绩有所作为,才会让别人刮目相看。

她满心欢喜地谢过黎副,不停点头弯腰说日后只专注于学业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们都以为将会看到一个因爱生恨,把悲痛沉溺于知识的海洋,奋起直追,准备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励志女考生逆袭事例。

谁也没有想不到她骗了所有人。

她保证说要忘记米成杰了,慢慢彻底地从这件事里走出来,以后把心思放回学习上。她还跟黎副说期末第一次模拟试无论如何都要先考回300分吧。

但是她没有一样做到。

回来的头两三天她是挺安静的,可是第四天她就坐不住了。

起初她是真的想结束跟米成杰之间的男女朋友关系,做回普通朋友,认真学习了。她还又激扬文字写了一封七千多字的抒情信告诉米成杰,雨下得再美都不及晴朗的蓝天沁人心脾。她累了,不想再哭了,要放手了。当时她看着自己如诗如歌的文字还极度喜爱得舍不得交出去,还异想天开拿去投稿,要是见报了,她立马重树人生目标,直驶文坛。后来摩挲来摩挲去,还是依依不舍地递出去了。

信交出去后,她又心猿意马回来,她又开始不停揣摩米成杰会不会看信。那么美的抒情,引用了时下大量流行伤感金曲的词句,她打了草稿、修改又抄整才交出去的,他要是瞄都不瞄一眼就撕了多可惜。但是要是他看了,会不会被打动,还会不会再给她回信。

她的心又飘忽起来,又写信给米成杰,希望认米成杰做个兄弟,这样关系比普通朋友近一点,日后还可以光明正大地疼爱他。后来觉得还不够,又写信给米成杰希望继续保持书信往来。再后来她骨头里那份刚被责骂浇熄的倔强在得到原谅救赎之后又死灰复燃回来,当初为了回校写的那些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道理都不假思索地抛出了九霄云外。最后她斩钉截铁地跟我说:“我就不信真的就有那么冷酷无情的人,我就不信我用我的真心打动不了他回心转意。如若他一日不回信,我等他一日;一年不回,我等他一年;十年不回,我等上他十年;等到他回为止。”

我再次保持了沉默。

十三妹自小瘦弱,各方面硬件都比同龄人逊色一筹,但她从来没有因此自卑胆怯地停下自己追求美好事物的脚步。初一那年,枣泥高中十大歌手比赛,她跟她同班老乡,两个杀猪一样的女高音狮子大吼震惊得全场哗然,最后掌声热烈赢得了十大歌手的最后一名。初二那年她竞选文娱委员,2003年元旦文艺晚会,带领她们班二十名身高良莠不齐的女同学高登舞台载歌载舞,再次引得阿八黎州等男同学带头喝彩,又拿到了舞蹈类表演节目的三等奖。虽然她做事一直无法尽善尽美,但她始终倾其所有全力以赴,天真烂漫地用自己小小的单纯的思想去相信理想主义的美好情节,想着只要自己真心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没有尽力,更不肯轻易放弃。

心之执著,情之无悔,爱之无憾。

六年以后我曾经回过头想,如果当年我稍微有她一点勇敢,会不会日后的路又大大不一样了。

我看着6月蔚蓝得令人心醉的天空,看着我们十八岁生命枝头还没有来得及成长就因为毕业凌迟处死的青果,忧伤得一塌糊涂。还有多少汗水没有浇灌,还有多少数题没有研磨,还有多少爱情没有发芽,还有多少理想没有播种……我们这段旅途已经走到尽头。即使羽翼还没有丰满,即使还没有找到出路,明天可能流落街头,那股叫作成长的风已经扇动起来把你卷离开今天,带上沉重的枷锁分道扬镳,奔波于各自茫茫的天涯了。

旧教学楼下的状元花还在争相怒放,像天堂上一群嬉笑打闹的活跃天使,还满怀激情的大声疾呼:“我要成长,我要成长,我还要开花,我还要开花。”我们已经偃旗息鼓。

曾经以为三年时间好长,对于毕业还遥遥无期,现在再迈出几步,三年就在脚下了。

我一眼不眨地看着篮球场上的阿八,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可以这样随心所欲的看着这个少年。

同路七年,这一站,应该就此别过了吧。

虽然离开四中,我们还是回到同一个地方,头顶同一片颜色的天空,呼吸同一种气味的空气,我们两家的门口还朝着同一个方向敞开。但是中间隔了一条大马路,他只往马路左边,他家附近的圈子走;我也只往马路右边,我家附近的圈子走,要碰到一起,可能没有什么机会了。恐怕到时候想近点距离看他一眼,都变成了奢望。

外面的世界那么喧闹,不知道他出去以后还能装载我多久?三年?两年?一年?或者明天毕业出去,转瞬就忘了?

月老怎么那么爱捉弄人,为什么不早几年或者晚几年再让我爱上他。如果早几年,我跟他之间的拥有就不会那么短少,我离开四中那天也不会有那么多遗憾;或者晚几年,那样后来那几年的等待就不会孤单得那么凛冽了。

当初就为了等你一句再见,我在校园徘徊了两天。

我不愿打包任何一件行李,甚至半夜梦醒都在惊怕,这次别离以后可能就是两条长长的直线,回不到相交点了。他以后也彻底不属于我了。尽管他现在也不明写着是我的,好歹我们一起共度了六七个年头,这段岁月把我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镌刻进了彼此年轻的生命里。可是明天一走出去,他日后换了同命天涯的人,我们这些岁月可能就不值一提了。等到他再有了倾心的女孩,与我之间再美的记忆都会变成残骸,那个时候他就真真正正完完全全不属于我了。

周希,很遗憾,很遗憾,真的很遗憾,七年都过来了,结果还是分开了。上学这条路与你一起走了七年,还没有走疲惫,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还记得初到校门那天没有遇见你,毕业离开这天也没有等到你出现送别。从高考英语结束整个普通高考结束离开考场,看着你消失于人山人海的十字路口那刻起,就没有再迎面遇上过。同学们都收拾行李了,我还一直站在宿舍楼下观望,我想君若有情,当知妾意。至少道声别,哪怕一句再见,都让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见,可是我在宿舍楼下等了很久始终没有等到你向我走过来。

高考结束好长一段时间了,我还浑浑噩噩不敢相信我们已经毕业离开四中了。

我们兴师动众地准备了那么长时间的高考,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上了高三后我们每天每件事都围绕着这个中心点转动,不用敲锣打鼓都铭记在心,我一直想不明白后来怎么都没有使出全身力气就这么平淡无奇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因为没有高考前我就做了好多奇奇怪怪的梦。我总是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考位里,什么也想不起来写不出来,连试卷题目都看不清楚。我心慌得手足无措,好多次都是吓醒过来的,所以我以为我还挣扎在梦里面,我还在殷切的等待明天5点50的起床铃响起来,然后这一切伤心欲绝都会苏醒过来了。

教室的书还在桌面歪歪斜斜地摆着,我们还有很多试卷没有做完。黎副说要先把我们考晕再把我们考醒,是有人晕了,但我还没有倒下呢,我还清醒着呢。所以一定还没有高考!我们还没有那么快毕业,我还可以脚踏实地地去追逐自己那些千姿百态的理想,我还可以随心所欲的看到心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哪怕相见再焦头烂额,我都不顾一切,把错失的时光弥补回来。

我甚至还痴迷地幻想,穿越时光隧道倒退回2004年的夏天,等下一个8月20号到来的时候,我又将以一个新生的身份重回到四中的怀抱了。让一切从新来过,让理想重新播种,爱情重新发芽,明天生如夏花。

成长以后才蓦然发现,时间欺骗了我们,总是当年还走在它前头的时候,以为来日方长呢,所以肆意挥霍。等一切都结束,曲终人散了,蓦然回首,才惊觉时光飞逝,它更像一场瀑布,飞流直下,惊鸿一瞥,几年就过去了。当你才发现最美的青春,当你才略懂少年,恰巧风华正茂,书生意气,那座像家一样为你遮风挡雨了三年的建筑已经成为了车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景,生命中的人儿也开始各自奔天涯了。这场瀑布还轻轻的,不发出任何声音,猝不及防得我们除了哀悼,什么都挽留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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