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鬼嗡嗡飞翔,左右不离桃枝,渐进桃都山顶。
守山大将郁垒手执桃条,正在桃都山上巡逻。一双乌黑的大眼似墨晶球。亮闪闪地扫视着溟蒙中的鬼祟。独角鬼的行为尽在他的视线中。当独角鬼变的蜜蜂飞上桃都山,郁垒手中的桃条扬起,那桃条粗若檩,长一百二十丈,专门打鬼。郁垒说了声:“下去吧!”桃条打中独角鬼的骷髅头。独角鬼头劈裂般现出原形,身子急遽坠落桃都山下。
鬼母看的明白,抓住雾气抛向飞落的独角鬼。雾气似漂浮的棉絮,驮住独角鬼的身子,徐徐落下。
尽管如此,独角鬼摔在湿漉漉的硬地上,四肢百骸还是似散了架,心中约摸:这下子完了,不成瘫子,也是瘸子。抬手,还能动,摸摸脑袋,依旧是个葫芦状,只是起了道肿痕。咬牙用力,竟然站立起来。双脚蹦跶,四肢无损,这才放下心。喘息片刻,打定主意:只要摔不死,还要往上爬。鬼母及时赶来,将鬼气输进独角鬼身上,独角鬼仍变做只蜜蜂,顺着桃枝,飞到山半腰,举目望,郁垒还在盯着自己。转身避开郁垒视线,一头扑在桃枝上,再变做只尺蠖,颜色与桃枝无二。心想:这次定能逃脱郁垒的视线,弓腰展身,沿着桃枝爬。
郁垒那一桃枝打下,力气非同小可。别说是个骷髅鬼头,就是石刻的人儿也会烂八瓣。可是当他目光溜洒:独角鬼不但没死,又故伎重演,并且耍了个小花招。郁垒冷冷发笑:任你刁又滑,难逃我手掌。尺蠖爬到伸手可及时,郁垒两个指尖合拢,铁钳般将尺蠖夹住。
桃都山下,忽然雾气腾起千丈,扑击桃都山。接着,一阵鬼嚣,飞卷云霄。郁垒惕厉:鬼国出此怪现象,定有所图,他仔细盯着浓雾起伏处,鬼祟闪烁,原来只是虚张声势,心想,可能与它有关。两指对搓,要将尺蠖捻碎,只觉指间骨碌碌滚动,那尺蠖竟如铁蛋儿般硬。郁垒运神力再搓,浓雾再次翻涌。又一阵刺耳尖啸,郁垒转看那尖啸处,尺蠖猛然一挺,坠脱手指的夹持,翻跟头滚落。郁垒再抓,尺蠖已坠下桃都山。郁垒目光跟踪,看那鬼头还要怎么样。
独角鬼吓得心头突突跳:“好险!我若迟疑片刻,定然粉身碎骨。”独角鬼落到半山腰,抓住桃枝,躲在树叶下,稍作喘息,又变个星天牛:黑体硬膀、钢嘴,浑身银白碎点。头上一根独角晃动,脊背贴着桃叶,肚皮溜着光滑的山壁飞,将要飞到桃都山上,调转方向,避开郁垒,飞窜一边。
郁垒暗叫:“小鬼头,你就是钻天入地,也瞒不住我的神眼。”一把抓住星天牛,说:“还是你!再一再二再三,岂能绕你?”唤一声,“大哥!有鬼犯山!”
神荼闻讯赶来,看着郁垒手中小小的天牛,将手中苇索抖开,那苇索长三千丈,粗若拳头,缠住星天牛,立时变成发丝般细。独角鬼被迫现原形。郁垒说:“小鬼头,今日叫你尝尝粉身碎骨的滋味!”
独角鬼头晃脚弹,那胳膊、腿儿、腰儿,被苇索捆得结结实实。越挣扎越紧。
郁垒搬来一扇石磨,重万斤;神荼又搬来一扇石磨,也是重万斤。两扇磨合在一起,成了整盘磨。郁垒张开五根黑粗手指,抓住独角鬼,塞进磨眼。神荼手推磨扇,呼噜噜磨扇转动,咯炸炸骨粉飞扬。
鬼母遥望,心痛如绞,暗暗叫:我的儿!出师未捷身粉碎,如何盗得琅玕玉!罢罢罢!老娘豁出一条命,也要救儿再生!聚全身之阴气,吹出口寒风,扑天卷地,飞上桃都山,旋起骨粉肉末,揉做一团。顷刻间,形成独角鬼身形,在云雾中突然现身。
神荼、郁垒只道鬼头形体已经粉碎,魂飞魄散,不复存在,忽见阴风中独角鬼飘然落地。郁垒腾身抓去,手中只攥住些荒草碎屑,哪里有鬼的身影。穷目搜索,不见踪迹。郁垒感到奇,神荼也觉得怪:晴天白日,怎能出现幻影?
神荼为防万一,飞身跳上鬼门关,紧闭关门,晃动照鬼镜,将桃都山上照了个遍,仍不见鬼的踪影。
最后二人商定:加派岗哨,周山巡逻搜查,又将厄难谷的各处机关开启,鬼怪就是偷越桃都山,也难逃过火海刀山。
其实,独角鬼还在桃都山上,骨粉凝结成形。独角鬼借鬼母阴风,一头钻进草丛,拱进乱石底下。
照鬼镜的功能是照出鬼的原形,不论鬼变做什么模样,在照鬼镜的照射下,定然原形毕露。但照鬼镜必须照住鬼的形体,才起作用。独角鬼藏在乱石下,照鬼镜照看的是石头,独角鬼侥幸逃脱了照鬼镜的搜索。
独角鬼背负乱石,耐着性子,待到半夜,乘巡逻兵走过之机,悄悄钻出乱石堆,缓缓向鬼门关爬行。尽管蒺藜扎手,荆棘刺身,比起磨扇相研的滋味好上百倍。爬行间,两手蓦然按空,身子栽落。独角鬼暗叫:“完了!”惊动巡逻兵将,定把我逮住,交给神荼、郁垒,重受研磨之苦,再次粉身碎骨,岂不魂飞魄散,一命呜呼。哪知竟是一场虚惊:身子落进条丈把深的流水沟内。荒草覆盖,水沟极其隐蔽,所以未看出来。这流水沟,下雨时排水,无雨便是干沟,此时正是旱天,沟中无水,独角鬼顺流水沟爬行,到达鬼门关前,流水沟中止。独角鬼寻思:难道水流到这儿上了天,入了地?仔细寻找:鬼门关墙壁上,竟有许多拳头粗细的洞眼。原来流水至此,化做几十股涓涓细流,从鬼门关壁底溢出。这也是神荼、郁垒细心之处,防鬼钻水沟偷越鬼门关。
独角鬼犯愁了:如此细小沟洞,钻不下身,爬不进去;看来只有攀越鬼门关了。抬头打量鬼门关,倒吸口冷气:鬼门关耸立霄汉,高不可测,上宽下窄,似随时要倾倒身上。别说爬上去,望着就头晕目眩;另外,还有神州兵将把守。独角鬼暗道:盗啥子琅玕玉,作难事小,丢了鬼命就全完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回鬼国和弟兄们耍去。不禁又想:空手而回,弟兄们嘲笑,显得我独角鬼太无能耐。粉身碎骨都过了,还怕什么!拼着再粉一次身,碎一回骨,突出去。反复搜索:面前只有拳头粗细的洞。独角鬼抱着一丝希望,将角儿扎进去,费了好大力气,只钻得进半截角尖。
那鬼母身在鬼国,心跟着独角鬼上了桃都山:如何促使他身子缩小,钻出流水洞?但距离遥远,鬼力难以达到。鬼母穷尽自身鬼气,吹上桃都山,助推独角鬼。独角鬼咬着牙,再用力向里挤。吭吭嗤嗤,憋得头疼。说来也怪,挤了阵,竟然将脑袋挤进去半截。再挤,却是十分艰难,累得气喘吁吁。此时,两眼已在洞壁间。眼皮睁不开,哪里看的见。心中发闷,想将头拔出来透透气,却又哪里拔得动。脑袋卡在了细沟内,独角鬼心说:完了,进不得,退不出,岂不卡死在这儿。心中悲苦,劲一松,直条条地躺在那儿,死了一般。
过了一会儿,独角鬼忽起壮心:头既然拔不出来,还得往里钻。只有钻进去,才是出路。能钻进去半个头,就能将整个身子挤进去。两手扒地,双脚蹬地,身子顶着脑袋往里钻。老天不负有心人,那头竟然一点点地挤了进去。水沟下的石地,被脚蹬出个窝窝。葫芦状的骷髅头。挤成了细条。那粗壮的身子,挤成了蛇身。他只觉胸闷腹憋。身子擦着洞壁上的石尖岩刺,一寸寸前移。钻出二百八十丈宽的鬼门关,已是伤痕累累,体无完肤。两脚抽出流水洞,身子才恢复原状。正要趴下休息,狂飙骤至,身下溜滑。双手捞摸,四下皆空。心中叫了声:不好!被风推着,身子摔进了万丈深的厄难谷。
十几把尖刀,穿身而过,独角鬼惨呼大叫:“疼!疼!疼!疼煞我也!”疼得他嘴歪眼斜,呼喊连声。独角鬼还要挣扎:翻身扭头、抬腿、挺腰欠屁股,身体上跃,竟然拔出刀锋。只可怜身上的窟窿尚未弥合,又落在新的刀尖上。一声哀嚎,几把刀尖穿身而过。独角鬼失去了知觉,身子定格在尖刃穿身的刀丛中。
尖刀扎在独角鬼身上,鬼母心中震颤,心叫:不好!单凭我儿一鬼之力,难逃神荼、郁垒法网。鬼母立即召来霹雳鬼、凶煞鬼、阴诈鬼、缠绕鬼、花柳祟。五大鬼王、祟王,和鬼母合力抽出鬼国鬼气,源源不断地送进厄难谷。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独角鬼疼醒,睁开眼睛,折头扫视:漫山坡倒插着尖锐犀利的刀,长短不一,高低不同,粗细各别,寒光闪闪,无边无际。独角鬼心悸胆寒:我死定了!既然死,就死个痛快。直觉体内有力涌出,猛挺身,身子从刀尖上拔出,又落在新的刀尖上。无数次的蹦跳,拔起,又无数次的落下、扎入。疼痛一次次倏起,苦不堪言,疼不可忍。独角鬼欲哭无泪,欲喊无声,欲罢不能。身上的血窟窿,被重复穿插。此时他只有一种想法:扎吧,快点扎死,就不再受疼。他咬牙翻滚,尖刀刺骨裂肉,却不再疼痛——已然麻木。独角鬼窃喜:刀山我可能闯过来了。他跃起身再跳,拔出刀锋,灼热突地袭来。独角鬼落入火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