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惑掩过饰非,还倒打一耙,出乎黄帝的意料:此人纯属诡诈之徒。本欲发作,但想到和炎帝的初次会谈,就分崩僵持,于大局不利。自己又未受损失,只得捺着胸中怒火,向炎帝说:“父帝刚逝,要稳定大局。寻衅闹事,不利于安定团结。如果事端一开,各方纷争,将不可收拾,请三思。”
炎帝不善伪装,心中有鬼,红脸发讪,局促不安,又见四将凛凛然怒目以待,更是窘迫,急忙改变话题,说:“请你来是商量父帝寝陵之事。”
黄帝窥透炎帝和荧惑的险恶用心,不愿再多说,向炎帝讲:“我也正想请教。”
炎帝见黄帝不再追究伏兵之事,心中稍安,说:“坐下谈吧!”
炎帝面东坐在正面,黄帝坐于对面,荧惑立在侧旁。大殿之内,只此三人。烛火照着三人的脸,一个红的似火,一个黄的如金,一个白的像纸。烛光闪烁,似三尊雕像。
炎帝说:“父帝的寝陵,关乎帝室的兴旺,国运长久,须择一宝地。荧惑先生善观风水,此事就托先生操劳。”
荧惑为掌握黄帝的兵力部署,对有熊周围的地形已做了查勘。不等黄帝说话,便道出荦荦大端来:“纵观有熊六合,风水宝地在于西北白云崖:上罩祥云紫雾,下覆松柏仙草,泉水潺湲长流,万物四季昌盛,吸纳八方灵气,凝聚天地精华,能延万年基业。”
黄帝深谙天文地理,有熊附近的地形了若指掌,对荧惑所言,也觉得没什么挑剔,于是说:“既然荧惑先生精通风水,又相中西北宝地,就请屈身选定。”
荧惑说:“我所提方案仅供参考,具体位置,还须二位大帝亲自定夺。”
炎帝说:“也好!明日,咱们三人共同到宝地视察,看中方位就确定下来。”又问荧惑,“需多少人马,携带什么器具?”
荧惑说:“闲杂人员,不得前往,以免冲撞了瑞气,破坏了风水,亵渎了圣地。器具我自己携带。咱们三人足矣。”
炎帝说:“一言为定。明日一早出发。”
黄帝还想谈其他事情,炎帝打了个哈欠说:“休息吧!日子长着呢。以后再议。”黄帝只得起身。出了议事殿,左彻迎上去说:“大帝,荧惑阴险诡诈,恐有圈套,不能再历险。”
常先说:“大帝若非去不可,我等须相随。”
黄帝觉得诸将的担忧有道理,对此奸佞小人,不可不防;但有炎帝、荧惑同行,伸手可擒,山中纵然埋伏千军万马,何足惧哉。向诸将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都不带随从,我怎能例外。按约定办吧!”
常先诸将不再争执。
东方欲晓,黄帝缞衣绖带,腰悬青红宝剑,骑上飞黄,和炎帝、荧惑出了有熊,往西北深山而去。
三骑在山道上迤逦而行。荧惑边走边指山点水,滔滔不绝,大发议论:指这山高而无根,言那山大而无灵气,流水阴寒,雾浓霾重,不是风水宝地。黄帝倒也觉得不无道理,用心浏览青山绿水,选择中意之地。
半晌时分,三骑转过山脚,霍然开朗,清风爽身,清气流畅,野花烂漫,百鸟啼鸣。山崖峭壁上书三个大字:白云崖。三人打马驰上山坡,头上青松翠柏蓊荣,脚下芝兰飘香。登高眺望,紫岚蒸腾,似浩瀚的海洋。云蒸霞蔚中,隐约可见亭台楼榭,恍若身在九重天阙。
荧惑拿出金色渔网,抖开,六丈六尺宽,九丈九尺长,交与黄帝与炎帝。二帝各拉一端,纲举目张。踏紫岚,趟瑞气,往返于彩云祥雾中。岚气流淌网间,柔软如絮,飘渺若绫。岚起岚落,又似那清波涟漪。忽觉丝网震动,噗啦有声。抬网看,一条红尾巴鲤鱼,蹦跳打挺。
炎帝喜上眉梢。
黄帝愕然:岚气中怎么跳出条大鲤鱼!莫非是传说中的龙鱼?
炎帝抬手抓鱼,鱼跳到黄帝面前。黄帝将鱼拨到炎帝身边。鱼跳起,再次落到黄帝手边。黄帝抓住鱼,交与炎帝。
荧惑哈哈大笑,说:“二帝捉住龙鱼,此处正是好地方。”
炎帝将网裹住鱼,挂在马头,又在岚气中步量,最后将寝址选在逮住鲤鱼的地方。三人又踏看了附近的山山水水。思及父帝还在灵榻上,黄帝无心游览,催促下山。
三人到了山脚,荧惑的马咴儿咴儿嘶鸣。荧惑说:“马渴了,二位大帝稍憩,待我寻水饮马。荧惑向西走了几百步,惊喜地叫:“大帝快来看!”
炎帝问:“什么好东西,拿来我看。”
荧惑比手画脚说:“千年奇珍,微臣拿不上来。”
炎帝向黄帝道:“过去看看!”二人打马到了荧惑身边,跳下马,见是一眼天然古井,口儿溜圆,内径约四、五丈,井壁光滑,像是在一块岩石上凿成。
荧惑手指井内说:“二位大帝请看,风水宝地长奇珍,生出棵万年宝参。此乃天意,该当大帝享用。
黄帝立在井沿俯视:果然有棵大人参,长在井壁上,根儿紧贴水面,枝繁叶茂。站在井口上,便闻见参香浓郁。黄帝寻思:取人参只有将井壁凿开下挖,但井壁系一块整石,绝非一时半晌之功可为,于是说:“父帝大事未了,区区一棵人参,何必费心劳神!以后再派人来挖吧!”
荧惑煞有介事地说:“老参已有灵性,此时不取,恐日后遁去,岂不可惜。再者,既让咱们发现,就是天意。天意不可违,良机不可失。让我下去采出来。”荧惑取下渔网,将那条鲤鱼放在个布袋内,向炎帝说,“用丝网拴住我的腰,您在上边拉住,将我送到井内,采出人参,再将我拉上来。”
黄帝冷眼旁观。
炎帝说:“试试吧!你若能将人参取出来,大功一件;取不出来,也不怪你。”接过丝网,一端拴住荧惑的腰,炎帝扯住另一端。荧惑抬脚往井口走,突然战战兢兢,脚步踉跄,跌倒在地。荧惑爬起,坐在地上,手抱膝盖,皱眉喊疼。
炎帝关心地问:“摔着膝盖了?”
荧惑说:“怕是膝盖摔碎了。老臣要成瘸子了。哎呦!”扯着嗓子叫。
炎帝解下网,对黄帝说:“拴住我的腰,让我下去取。挖人参事小,怕时机错过,有损帝室昌盛。”说着将渔网递与黄帝。
黄帝看出二人演戏让自己看,怂恿自己下井。黄帝打量井深:一眼看得见水面,自己纵身便能出得井,不怕炎帝、荧惑玩阴谋诡计。黄帝想跳下井,将人参取出来,何必用渔网系腰;但是那样一来,自己的衣服就会水湿。黄帝说:“有熊帝怎能履险境,让弟弟下井取参。”
炎帝顺水推舟地答:“你下去也行,注意安全。取出参就上来。”将渔网一段缚住黄帝的腰。炎帝和荧惑拉住渔网,慢慢将黄帝送下井。
黄帝下到人参旁,说声:“到地方了。”那人参长在水面上,参的根一部分扎在井壁石内,大部分须根伸进井水中。黄帝抓住参棵拔,岩壁风化松动,不费大力气,一棵人参完整地拔了出来。黄帝心头高兴,大叫:“快拉我上去!”身子忽而下跌,带着渔网落入水中。原来炎帝和荧惑同时撒手,扔下网。藏身附近的刑天,看到暗号,搬着块巨石,箭步井口。
黄帝心中有准备:兄长又要下毒手。黄帝并不喊叫,脚踩井水,浮出水面,纵身箭头样射向井口。
刑天已奔到井边,将巨石猛地砸进井内。那巨石足有万斤重,圆形,恰好能放进井筒中。这一砸之力,起码又有万斤。两个万斤砸下,黄帝就是铜头铁臂,也要被砸得稀巴烂。炎帝、荧惑同时长嘘口气。
纵向井口的黄帝,忽觉井口一暗,重力挟着飓风压下。黄帝丢下人参,双手托住巨石。他原来单身上纵,似利箭飞升;巨石猛然一砸,向上纵的身子被迫滑落。黄帝落至水面,足尖轻点,身子纵起,手托巨石上升。黄帝身在纵跃中问:“大帝,兄弟几十年,无冤无仇,为何落井下石?”
炎帝在井岸上得意地说:“为兄无心害你,怎奈天上落下陨石来,不巧砸入井中,此乃天意。兄长身小体薄力弱,搬不动巨石。天意难违,请弟弟暂住井底,我回有熊派人取出大石,救你上来。”
荧惑插话:“先帝疼你爱你,就和先帝一块去吧!”
黄帝接近井口,要将巨石抛出井外,怕巨石砸伤站在井边的炎帝,高声叫:“兄长快躲,莫让大石砸你。”
炎帝听得此话,一阵内疚:我要害他性命,他还顾惜我的安全,我与他怎能相比?难怪有熊官民拥戴!有他在,我这有熊帝位坐不稳。
立在井沿的刑天,待巨石飞到井口,猛然踏上一只脚,狠劲下压。巨石蓦地降落。
黄帝接住巨石,身子再次滑落井水中。黄帝料到刑天就在井边,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虑事不周,没料到兄长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置自己于死地。黄帝攒劲,要突破刑天之力,手托巨石,猛力一跃。人石一体,力气贯注于巨石。
刑天双脚跳起,踏落井内巨石上。
黄帝身子在空中稍顿,提着一口气,托巨石继续上升。
刑天难阻巨石上升,左右顾盼,急中生智,双手扒住井沿石壁,聚全身之力踏于石上。但巨石仍在缓慢上升。炎帝情急,奋不顾身,跳上巨石帮力下压。巨石在井口停顿一刻,又慢慢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