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吾身上剧痛骤失,浑身淋漓舒畅,提着的精气神顿时松懈下去,巨大的躯体訇然倒地。
炎帝惊愕:谁浇灭了我的烈火?顺水注看,一蓝脸、靛蓝发、身穿缞衣的大汉,手持碧绿筒喷水。炎帝取出宝雕弓,暗暗搭上花翎箭,瞄准应龙。应龙居高临下,一目了然,遂将宝筒调头,喊:“激射!”一注水射在炎帝身上,寒冷透彻骨髓。炎帝丢了弓箭,似只落汤鸡,缩头刑天身后躲避。
应龙谨遵黄帝嘱咐,适时收起宝筒,降落台阶上,抱起昆吾,跃上空中,回到灵宫。俞跗和岐伯接住昆吾,紧急施救。
后土到了开明殿,向康军、张杨传达黄帝的命令。康军顿足到:“黄帝笃厚,以善度恶,一再忍让。如果让这些卑劣小人掌了权,神州大地定无宁日。”
躺在地上喘息的天老,挣扎着坐起身,康军弯腰扶住。天老吐出一大口鲜血,声音微弱地说:“帝鸿不争帝位,高风亮节,并非懦弱胆怯,也不是愚钝,更不是无知己知彼之明。他不会不管天下亿民的生死。遵帝鸿之命吧!”
康军下令:“撤出开明殿!”张杨背起天老,三十六员卫士相互搀扶着,从容走下三百六十层台阶。
荧惑不料竟是如此结局,狂喜地说:“恭喜大帝,他们撤退了,天老把开明殿让给了大帝!”
炎帝惊喜逾恒。命令刑天:“整顿队伍,登开明殿!”
炎帝整衣拾冠,带领千员战将,昂然登上三百六十层台阶,迫不及待令刑天撞响金钟、毕刚奏鸣大吕、多吉擂动盘鼓,召集文武百官,行登基大典。
金钟长鸣,大吕铮铮,盘鼓咚咚,震撼了有熊城。那些文武百官在南天门内,被刑天冲得七零八落,四处走散,最后又一个个回到灵宫,心犹胆寒,伏在黄帝身后,静观时局,等待黄帝指令。
未去灵宫值班的官员,在家中或在各部司内,已听到南天门城楼的坍塌声,并看到天空诏书;开明殿前的打斗声隐约可闻。猜疑间,钟鼓之声传来,一个个应声来到开明殿前,伸头缩脑打探消息。得知实情,他们心中寻思,少典帝遗诏天下分治,炎帝抢先登基,违了遗诏,坐得稳吗?如果黄帝再登基……官员们想着自身前程,又见重要大臣都未露面,便又悄悄溜之乎也。
金钟鸣了九九八十一响,未有大臣登临开明殿。荧惑怕再等下去局势有变,功亏一篑,还是先登基,形成既成事实,逼黄帝和诸大臣承认。于是催问炎帝:“大典开始吧!”
多吉等得不耐烦,插话:“少了张屠夫,能吃带毛猪啊?没了他们,咱们照样坐天下。”
毕刚说:“他们就是来了,也是聋子的耳朵——摆饰。”
刑天不解地问:“拼了半天,才把他们赶下了台,还等他们干吗?大年三十逮只兔,有他们过年,没他们也过年!大帝做了正位,不听令者斩!”
炎帝却在考虑:我违诏抢有熊帝位,看来文武百官拥护者寡。虽然没有他们,我照样登开明殿;但百官既然未被罢黜,过场还须走,起码一部分官员到场。让天下人知道:百官拥护我做有熊帝。
其实,炎帝对父帝少典帝的百官,心中早已排斥在外:黄帝辅佐执掌朝政十年,许多官员是他一手选拔。毫无疑问,他们拥戴的是黄帝。让他们官居原职,只会拆台,不会尽力。自己帝位一旦稳固,必须果断处理:一部分人既为我用,又装璜朝政。主要官员当然由自己手下的将军、谋士担任。
开明殿是有熊制高点。站在殿前,六街九市,一目了然。炎帝眼观全城,雄心大盛,豪气勃发:从今后,我就是统辖三百六十国,号令天下的堂堂帝王。
推开开明殿正门,大殿内肃穆庄重,富丽堂皇。正殿九层金阶上,金台矗立,金台上放置着少典帝原来坐的金墩。人坐金墩上,脚踏龙头,背靠模拟的神州山河;头顶红日照耀,月光争华。右边巨象谐狮,左边峰驼伴虎,后边立着面照鬼镜。九层金阶下边,摆放四张银凳。那是左右大监和正副元帅的座位。再下边,便是文武百官的座位。此时,炎帝想的是少典帝戴的金冠。那是世代相传的王者之冠。戴上它,就象征是神州有熊帝王;失去它,就意味着失去帝王之位。
帝王的金冠呢?应放在金墩后的金柜内。炎帝记得少年时,自己拉着年幼的弟弟帝鸿,溜进开明殿。自己取出金冠,戴在头上,小小的脑袋上似扣个笆斗,遮住耳朵眼睛,自己梗着脖子,走一走,摇三摇。一个不小心,绊倒摔了一跤,金冠骨碌碌滚到白玉石地上。冠上的夜明珠摔碎。自己心中恐慌,只怕父帝诘问。父帝知道后,果然追责。自己来了个一问三不知,帝鸿却一口承担下来。父帝要揍他。天老说:“敢于说真话承认错误,是做人的良知,应该鼓励。”父帝收起扬起的巴掌。不料年幼的帝鸿却说:“我该挨打,我说了假话。金冠上的夜明珠不是我打碎的。”父帝明白了一切,瞪了眼自己,紧紧抱起了帝鸿。
事情虽已过去二十年,炎帝至今想起来,还觉得脸热耳辣,妒意萦怀。
荧惑紧跟在炎帝身后,看着那九层金阶,看着九层金阶下的四张银凳,不禁心潮起伏:第一张银凳,就是我的了。如果有那么一日,拜金阶,登金台……
炎帝关切地问:“百官来了多少?”
荧惑回答:“来了一部分,远远勾头张望,又陆续地走了。”
炎帝嘴里哼了声:“再撞!三遍金钟后,不管文武百官来不来,我要登基。”心中恨恨地想:百官不拥护我,我岂能容他们。
第三遍金钟响过,仍不见官员到来,炎帝不耐烦地说:“不等了!我要登基!”
荧惑绕道金墩后,捧出金冠。金冠长久无人戴,覆盖了一层灰尘。那摔坏的夜明珠早换上一颗新的。荧惑甩动袍袖,小心翼翼地擦拭几下,又取出块红纱蒙在金冠上。红中透黄,璀璨夺目。荧惑退回金阶下,双手恭敬地捧与炎帝。炎帝庄重地将金冠戴在头上。二十年前大如笆斗的金冠,如今仍略嫌大,压眉盖耳,左右晃动。
荧惑立在炎帝右后边,伸展衣袍,捋顺稀疏的胡须,小眼眨出晶亮的光,瞄着殿内的武将和谋士,只见人头攒动,济济一堂。荧惑趾高气昂,亮开喉咙喊:“中国有熊帝登基典礼开始!奏乐!”
开明殿的乐工不知跑到哪儿了,炎帝的将军便丢下枪刀,筛锣击鼓,权做乐工。只听得叮叮当当铜锣响,咚咚锵锵御鼓鸣。在千员战将“请大帝登宝位”的嚎声中,炎帝立于金阶下,向上拜了九拜,拾金阶走向帝王宝座。
炎帝聚目注视:金光闪动中,父帝少典立在金台上,脸罩冰霜,怒声斥责:“我留下诏书,天下一分为二,为何不照办?你暴虐百姓,不废黜,已是怜惜骨血之情,而你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抢占有熊帝位,独霸天下,怎能容你!不孝子?下去吧!”金袖拂动,劲风疾吹。炎帝心中一凛,脚下打滑,身子前栽,趴在金阶上。众将拥上搀扶。炎帝手按阶梯爬起来,冷汗沾衣,定睛细看,哪里有父帝少典的影子!金台上只有晃眼的金墩、照鬼镜里一个惊慌失措的红脸汉子。受此惊吓,炎帝那踌躇的心田,不由忐忑。炎帝战兢兢登上九层台阶,又拜了三拜,才不安地坐在金墩上,脚踏龙头,承受大殿内轰雷也似的三呼“万岁”声。
千员战将在荧惑的带领下,乱哄哄地跪拜。
炎帝宣布:“荧惑任右大监,朱明为左大监;刑天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毕刚、多吉为副元帅。”其余将军、谋士各有职位。百官位置,均被封占。最后炎帝又宣布,“封弟帝鸿为姬水帝。”
金阶下,千员战将,上百名谋士欢呼雀跃。
炎帝又命令:毕刚为有熊城防守使,负责全城巡逻治安。多吉为四门提督,接替原来的守将常先。令朱明调三万兵将,入驻有熊,其余七万兵将,仍由烁天率领,在城外屯扎。
自少典帝患病,炎帝就渴盼着这一天,期待着这一天,身为有熊新君,骑火焰驹,戴金冠佩红花,耀武扬威地走在大街上。街两旁家家悬彩,户户挂红;百姓手捧鲜花,翘首注目瞻仰,高呼万岁。何等的尊贵荣耀。炎帝不顾疲劳,欣然同意。
荧惑取来一领金龙盘舞的红披风,披在炎帝身上,又取出一朵斗大红花,系在炎帝胸前。红花辉映,炎帝的脸膛红光溢彩。
炎帝跨上火焰驹,左有荧惑,右有刑天,身边飘着“炎”字大旗,身后跟随千名耀武扬威的战将。十八名虎贲将军鸣锣开道,喇叭呜哇奏响,似股流动的火焰,扑进开明殿。
恢宏的有熊城富丽、整洁。高楼大厦耸入云天,商铺鳞次,餐楼栉比。六街九市七十二巷,排列的井然有序。那六条大街是:开明街、光华街、神武街,此为东西街;永安街、定远街、商智街,皆为南北街。六条大街一色青石板铺路,笔直平坦。大街穿插交接处,形成九大市场:粮市、菜市、布衣市、柴草市、牛羊市、器具市、歌娱市、医药市、金银市。每条街每条巷,都有负责人,称作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