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伯和俞跗随后跟进来,朝少典帝灵榻拜了九拜,立起身,近前俯视少典帝:容颜如昔,虽死犹生。岐伯柔声安慰黄帝:“虽未取回虺龙津液,十年仙药,已将先帝滋润成仙体。此是不幸中的大幸。先帝功高德重,自然而归,我等问心无愧。”
黄帝拭目瞻仰:父帝慈容似安然熟睡。心中稍有慰藉。
巫彭手中铃铛叮铃铃一声,似从悠远的天庭传来天帝的召唤。十巫围着少典帝曼妙起舞。一巫身上十铃铛,百铃争鸣,音调高低有致,刚柔和谐,音韵悠婉,如泣如诉。众人心神飘渺,悠悠回到了和少典帝相处的岁月,又宛若飞升到遥远的九重天宫。
十巫是:巫彭、巫抵、巫阳、巫罗、巫凡、巫相、巫咸、巫即、巫盼、巫姑、巫真、巫礼。除巫彭年纪稍长,其余皆是年轻女子。一个个体态婀娜,身着玄衣,步履轻盈,裙袂飘飘,舞姿翩翩。秀丽的容颜在薄如蝉翼的墨沙下,若隐若现,给人一种神秘莫测之感。
巫女是天帝的使者,需在少典帝的遗体前,歌舞九九八十一天,才能引领少典帝的灵魂飞升。
黄帝从怀中取出琅玕玉,七彩霞光溢满灵堂。黄帝双手捧着琅玕玉,恭敬地放在少典帝遗体旁。
黄帝默祷:“愿琅玕玉引领父帝灵魂开通九道天关,顺利飞达天庭。”
黄帝嘱咐大将英招:“谨守灵宫,护卫琅玕玉。”
英招得令,抖擞精神,持十八般武器,肃立于少典帝灵宫门口,十四只眼睛顾盼灵宫内外;四只眼睛专看琅玕玉。
黄帝将灵宫内诸事安排妥当,正要吩咐发讣告,向兄长炎帝报丧,一人踉跄近前,躬身施礼,从容而言:“大帝节哀,眼前有诸多事情需办:通知魁隗回有熊治丧;传檄天下,国之大丧,普天同祭;安排各国诸侯,在侯宫摆设祭堂,不必来京祭奠。另外,诸大臣应轮班守灵。再者,京都内外,还需严密布防;边镇守将,加紧巡逻,预防外地侵略。”
黄帝熟悉声音,心头一热,不由地抬头看那人:四盘脸,白净面皮,五绺黑髯,肃静庄重。黄帝如释重负,欣然道:“后土大监,师生之谊如父子。你不会弃我而去,你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人……”
后土叹了口气,如实道:“那是百官将你的军,拥你登基中央帝位,百官也不全是为了自己,是为你、为神州三百六十国,也是为百姓。”
黄帝说:“父帝去了,无了依靠,我们应殚精竭虑,治理天下,造福于人民。万万不可霸天下。若为争帝位扰民,于心何安。我重孝在身,难以顾及其它,诸般事情,均劳大监安排。”遂传来大鸿,黄帝严令:“你立即回具茨山大营,带领全军将士,在营内设灵位祭奠。任何人不得离开大营。随时听令。”又令大将泰山:“整顿城内军马,日夜巡逻,加强防范。”再传檄八镇镇守使,严阵以待,保卫边镇。
黄帝派大臣彬文,飞驰姜水,请兄长炎帝速回有熊治丧。
炎帝在姜水已招募十几万兵将,只待父帝去世,便大展身手。炎帝平时除了自己炼火工,大部分时间督促操练兵马。
这天,炎帝正坐在阳坛上炼火工。那阳坛系玄石砌就,高九十九丈九尺。炎帝坐于坛顶,西朝太阳,吸纳紫光。烈日炎炎,坛上铄石流金。炎帝滴汗皆无,面皮彤红。
晴朗的天空,悠悠飘来朵白云,遮住了灼热阳光。炎帝髭张目瞠,遥望天穹:“何方云翳,敢阻我真光!”拈弓搭箭,欲射白云。俄顷白云变黑,哗啦啦骤雨降落。炽烈的阳坛上冒起丝丝白烟。炎帝跳下玄坛,趋身凉亭避雨。雨水斜飘着落到凉亭前。炎帝疑惑:这雨落得怪,莫不是冲着我来?手握佩剑,瞠目以待。
一个人乘风驭雨,降落地面。
那人身子颀长,器宇轩昂。脸膛似火,头上发丝丹染一样,垂至双肩,颏下无须,身系红披风,头束赤玉冠,背插木剑——一位潇洒的男子汉。
炎帝怒气顿消,迎着不速客,满脸绽笑,说:“我正琢磨这雨来得稀奇,原来是大仙降临的天梯。”手指凉亭内的石凳邀请,“大仙请坐下啜茗。”
这仙子名唤赤松子,每次与炎帝相会,皆是姗姗而来,姗姗而去。炎帝只听说赤松子会腾云驾雾,借雨升天。今日亲眼目睹,愈加敬仰。
赤松子说:“帝子近来无恙?一切如意?”
炎帝仍然笑着说:“只是想念仙子。为何一去多日不见?”
赤松子说:“前日往炽城访祝融,观浪击琼崖,听南海潮音。今天准备赴昆仑琼玉宫,拜访西王母,欣赏冰峰雪景,途径宝阙,特来拜谒!”
炎帝也好修仙之术。一次狩猎,偶遇赤松子,详谈甚是投机。以后二人不断往来。赤松子在讲述仙界奇景之余,还言施政之道。炎帝也能采纳。二人日亲日近,结为挚友。
赤松子刚坐下,炎帝开口便问:“这修仙……”
赤松子说:“你目前需要的不是修仙之术,而是治国之道。”
炎帝甚觉茫然:“请大仙明喻!”
赤松子说:“国家富强,才能立于百国诸侯之首。人民富裕,帝祚才能久长。为国之君,首先应精通治国之道。”
炎帝正在聆听,一阵银铃样咯咯的笑声从空中传来:“我说今日鸟儿鸣唱得特别好听,原来是大仙降临。”
一位妙龄女郎,身披白鹇羽衣,从树上飘飞到赤松子身边,落落大方地邀请赤松子:“请大仙欣赏我的窠宫。”
炎帝彤红的脸上溢满了慈爱,嘴里却严肃地说;“帝姬!莫打搅!赤松子的仙术,岂是你修得来的!”
帝姬歪着头,晕红的脸儿酷似炎帝。她看着炎帝,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就是半仙之体。这次就跟着赤松子遨游仙山。”向赤松子央求,“带我去昆仑吧!我要看琅玕宝树,登悬圃,闻百花之香,做昆仑仙人。我还要去蓬莱、瀛洲!”
清纯的帝姬,似只飘逸的白鹇鸟,娴静秀丽,颇受赤松子青睐。赤松子半认真半逗笑地说:“我揽风乘云飞翔,你在天空怎样行走?”
帝姬手撩羽衣,说:“借助大仙的残云遗风,跟着大仙学飞。”
炎帝哈哈大笑:“帝姬!你那赝翅碎羽,哪能扇动真风正气、翱翔长空?去你的天穹羽宫玩耍吧!我和赤松子正在谈论正事。”
帝姬不满地瞥了眼炎帝,轻蔑地说:“什么政事?还不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争权夺利!讨厌死人!”
炎帝斥责帝姬:“不可胡言乱语,妄加评论!此乃治理国家、统领天下的大事。”又向赤松子说,“先生请继续讲!”
赤松子正言道:“闻听少典帝驾崩……”
炎帝心头大震,禁不住脸现兴奋,问:“此话当真?”
赤松子已看出炎帝的心态,郑重地说:“做为故交老友,我当进一言,望三思。进了有熊,要记住四条:遵遗诏,听祖训;团结兄弟,家庭和睦;尊重百官,任贤识能;爱护百姓,天下为公。做到此四条,方可立于百国之首。反之,只有退回姜水。”
炎帝此时心潮澎湃,雄心勃发,赤松子的话,根本听不进去,只是痴痴地想:到了有熊,我就拥有了天下。郁积心中多年的愤懑和压抑,一扫而光。嘴里却说:“先生!请继续讲治国之策!”
赤松子面现不豫之色,婉言道:“我是修仙之人,今日多了一语,逆了帝子之耳。”
炎帝不去细嚼赤松子的话,心口不一地说:“忠言逆耳,我当铭记。”掩饰不住心头的高兴,又道:“我做了有熊帝王,为汝筑仙观,修丽宫,舒舒服服做神仙。”
赤松子坦诚直面:“不奢求华丽的宫殿。再会面时,但愿在有熊。”
赤松子立起身,手拉帝姬,走出凉亭。一朵白云飘来,赤松子抬手一指,白云变浓,雨柱触地。赤松子携着帝姬,乘风驭雨,跃上云端,飘往天际。
炎帝遥望白云越飘越远,神思遐飞。忽听得荧惑在耳边说:“大帝!有熊特使彬文来报:令尊大帝仙逝。”
听得确凿消息,炎帝冷下心来,不禁恻然:父帝呕心沥血,养育自己二十年,年老体衰,自己赌气挟怨,不曾探望一次,妄为人子。如今父帝去了,再想聆听教诲,只有在梦中了。“唉!”炎帝轻叹一声,潸然泪下。
荧惑说:“大帝当务之急是赶往有熊,继承大统。”
炎帝立即悲悔尽消,眼盯荧惑问:“彬文怎么说?”
荧惑答:“让你速回有熊,为少典帝主持治丧。”
炎帝急切地问:“可提继承帝位之事?”
荧惑肉眼泡扑簌了几下,眨出诡谲的光。说:“虚席以待。”看着炎帝急切企盼的眼神,又说:“黄帝把持朝政,手握大权。近水楼台,恐怕捷足……我们还是出奇不意……”
炎帝怒形于色,忿然道:“父帝悖祖训,帝鸿不仁,就莫怪我不义。奌十万精乒,进军有熊!以奔丧为名,夺取帝位。”
“大帝!不可!”姜水侯苗民听到少典帝驾崩,前来征询炎帝如何祭奠,听得二人之言,忍不住心中所想,近前说:“少典帝新逝,做为长子,应首先主持大丧……”
荧惑不等苗民把话说完,拦头截住:“此言迂腐之极,坐失良机。应先登大位,再发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