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桥桥头,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目,但他身上浓重的杀气已足以引起尹战的警惕。
这人正是马老二派来杀掉尹战的李九,李九拱了拱手,道:“冤有头债有主,尹二少爷,小的奉命取你性命,到了阴曹地府,万不要指错了人,得罪了。”
李九说完,手中法宝蓦地挥出,那是一把金黄色小斧,漆黑的夜里,小斧散发的金黄色光芒格外耀眼。
尹战脸色一寒,二话不说,“扑腾”一声跳下了河里。
夜色深深,墨菲儿隐在河边大树上,晶莹的眼眸似比天上星辰还要亮上三分。
水下,尹战屏住呼吸,比鱼儿还要灵巧的身体急速游走,奈何那把金斧却如同附骨之锥一般牢牢锁定了他,任他左摇右摆,就是不能摆脱。
尹战心下大急,速度更是快了几分,忽然他衣襟一紧,咕噜噜吐了三两个泡泡,还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已被人提了起来,却是李九踏河而来,将他摔在了岸边。
尹战在地上滚了两滚,心中已是紧张到了极点,面上却不露声色,强压恐惧,牵出一个不自然的笑意,道:“你道法不错,跟我混吧。”
李九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小小年纪临危不乱,果然与众不同。”
大树上,墨菲儿将尹战的反应看在眼里,此时听李九说话,她也笑了一下,似是颇为赞同李九的说法,却道:“一般般啦。”
金斧从水下激射而出,飞回李九手中,李九脸色转寒,道:“不过我不会跟一个死人。”黄光一闪,金斧疾疾向尹战袭去。
尹战亡魂大冒,如此近的距离,他只是微微挪动了下身体,便看到金斧已袭至身前,利刃割断了他的发丝,劲风吹起了他的衣襟,衣衫下那伤痕满布的胸口,瞬间被撕开了一道血痕。
金斧透胸而过。
尹战眼中满满的不可置信,嘴中发出一声闷哼,渐渐,渐渐,渐渐两眼无神,僵硬的身子倒了下去。
李九松了一口气,走到尹战身前,俯下身子道:“冤有头债有主,要怪就怪那位姑娘吧。”
沾染鲜血的金斧又飞回到他的手中,李九眼中历芒一闪,便向尹战脖颈砍落。
若不出意外,这一击之后,尹战将身首异处。
李九的脸色隐现狰狞,喉结不自禁蠕动一下,手中金斧撕破空气,划着金色亮丽的弧线,就要在下一刻结束眼前这人的生命。
墨菲儿全神贯注的盯着,她与尹战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此作为,只为了金斧割下尹战头颅时,等于她出了一口恶气。
在这一瞬间,尹战无神的双眼蓦地恢复了光彩,杀机肆虐了他全身的每一个角落,在金斧砍下的刹那,他抵住了李九的胸膛。
李九惊惧的低下了头,胸膛处,一张黄色符纸被尹战牢牢按住。
强烈的危机感席卷而来,李九汗毛乍起,能看到他瞳孔中深深的惧怕,下意识的,他想要逃开。
不过已经晚了,尹战眼中寒芒爆闪,符纸边一点火花瞬间爆裂,熊熊烈火吞噬了李九的身体,他来不及惨嚎,便灰飞烟灭。
火星在身前肆虐,尹战轻轻咳嗽了两下,强忍胸口剧痛,发干发白嘴角牵起一丝笑意:“冤有头债有主,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挥挥手驱散了身前飘舞的飞灰,尹战伏地吐出一口鲜血,苦笑一下,服下一颗药丸。他受伤不在少数,身上常备疗伤之药,此刻便派上了用场。
又撕开本已破裂的衣襟,看着血肉模糊的胸膛,强烈的后怕一刹那汹涌而来,身子一软躺在了地上。
尹战歇息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全身力气都随着胸前喷涌的血水流出了体外,勉力支撑起身子,掏出一瓶药粉洒在伤口之上,流血稍止,他松了一口气。
再一次躺倒,他已是脸色苍白,冷汗满额,眼皮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沉重,他知道,若是此时睡去,恐怕永远也醒不来了。
无数次经历危险,却从未像今日这般接近死亡,金斧距离他的心脏仅有一厘之差,是他挪动那一下抓来的生机。
大树上,墨菲儿此时才回过神来,揉揉因惊讶而略有些僵硬的脸畔,实在不敢相信刚刚看到的一幕——她派去的人,竟然又被杀了。
她有些犹豫,如果现在出手,不费多少力气就可以将尹战杀死。然而她忽然觉得,自己如此对待一个并没有深仇大恨的人,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些?
若是从前,她绝不会有这许多犹豫,杀与不杀,全凭个人喜乐,万不会这样左右摇摆。
久思无果,场中又生变故。
梨山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残月高高,暗星寥寥,时不时一阵微风拂过,草木会不情愿的应和两下。
一个人影,带着比李九更加浓重的杀气,脚步凝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尹战望着那个渐行渐近的身影,心中泛起一股绝望,难道我尹战,真的要命丧于此吗?
马老二面目狰狞,他不放心李九,特地跟了过来,不料却看到李九被尹战杀了,又损失一个手下,他如何能不怒。
刚刚李九被尹战暗算的一幕马老二看在眼里,他不敢太过靠近,在尹战身前一丈外站定,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尹战,今日你必死,下了九幽地狱,那也是你自找的!”
这话一出,不远处的墨菲儿登时一个激灵,无论是马老二还是李九,杀人之前都要先说一句“冤有头债有主”,然而这个“头”是谁?那个“主”又是谁?
墨菲儿相当不忿,心道我出钱你出力,本是十分公平的交易,凭什么把杀人的罪过归到我的身上。
如此一来,那些死在你们手下的冤魂,岂不是要来找我报仇?
越想越是气愤,她甚至已经觉得,黯淡的月光下,静谧的夜色中,惨戚戚凉风吹过,周围晃动的树木花草,都是来向她索命的游魂野鬼。
打了个寒颤,她恨恨呸了一口,又将目光投到了尹战的身上。
尹战苦笑一下,终不愿放弃最后一丝生机,道:“无论那位姑娘给你多少灵石,我给你双倍。”
“不必了!”马老二怒喝一声,又走了几步,停在尹战三尺开外,道:“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杀我那么多兄弟。若放了你,我死去的弟兄何处安息?”
尹战对他义正言辞的话语颇为不满,试问那些死在散修盟手下的人们,又在何处安息?
只是此时马老二是万万听不进去他说话的,心中泛起一阵苦涩,他平静道:“动手吧。”
马老二抬起手中仙剑,道:“冤有头债有……”不等他说完,忽觉背上一痛,一股大力涌来,马老二登时向前冲了两步,却是墨菲儿实在不愿听到他那句话,使了个小小手段。
马老二自是不知,向身后张望了两眼,但见四下无人,他心道是自己多虑了,又举起仙剑,道:“冤……”
背后又是一痛,冷不丁又打了个趔趄。
马老二冷汗直冒,尹战在那哈哈笑道:“马老二,定是你手下亡魂索命来啦。”
马老二又惊又怒,喝道:“休得胡言乱语!”再不多话,猛冲两步,手中仙剑毫无技巧的刺入尹战胸膛,担心尹战反击,他又连忙退了开去。
尹战闷哼一声,瞳孔蓦地放大,心脏处血液突突直冒,模糊了他的双眼。
死亡,死亡。
无数次接近死亡,这一次真的要死了吗?
时间仿佛静止,他看到了马老二惊惧未消的脸,听到了夜的呼吸,空气中飘荡的是泥土的芬芳,或许,还有少女的体香。
伸出的手,触不到母亲的笑脸。
插在胸前的仙剑沾染了他的鲜血,血液无声而欢快的两处大伤口流出。
连续两次巨大的创伤,连他自己都认为,这次绝无道理生还,可是……
既然要死,为何体内还有生机?
尹战闷哼一声,体内衍生一股沛然不可阻挡的力量,猛烈冲撞着他体内的筋脉,强烈的痛苦让他面目几近扭曲,可追溯到上古的血脉再度觉醒,新的生命孕育而生!
这是什么?!
马老二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颤抖道:“你怎么还没死?”
尹战哪里知道,他是龙女之子,龙乃上古神兽,数万年前曾雄霸众妙大陆,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龙族集体迁居东海海底,绝少出世。
然而龙的传说一直代代相传,其中有一个是说,人与龙孕育之子,生来带有龙族血脉,一旦有性命之危,上古神龙自会出来庇佑。
这传说大致不错,但是出来守护的神龙,其实并非上古神龙,而是由龙族血脉人在性命垂危一刹,会不自禁催动体内孕育的龙魂。
龙魂孕育之时,同样会帮助寄宿体重塑筋脉。
龙魂并非上古神龙,他必须寄宿在宿体之内,待龙魂孕育完成,宿体也会脱胎换骨,获得新生,日后再有大危难,龙魂会出现守护宿体,共生共存。
尹战虽不知道这许多故事,但他也能感觉到体内力量对自己有益无害,强忍痛苦,道:“我,我……呵,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