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二咒骂着,带着伤亡惨重的弟兄们回到了驻地,嘱咐了几句之后,他忧心忡忡的来到了大堂。
这是散修盟众修士议事的地方,但也只是个摆设,因为散修盟向来是他大哥马老大说了算,从来不需要向人商量。近几日马老大有事外出,曾叮嘱马老二要收敛一点,小生意暂时不要接,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马老二却不这么想,他和三弟生活在马老大的庇护之下,一直没有机会一展拳脚。面对马老大的嘱咐,他嘴上唯唯诺诺,心中却想做出一番大事让大哥刮目相看。
恰巧那位相当面生的少女找到了他,愿意出一万颗灵石只为出一口气。
马老二当即倒吸一口凉气,一万颗灵石可是他们一年的进项,初时他还以为事情有多难办,犹犹豫豫不敢接,一听少女只是让他挑了仙药铺,他二话不说接了下来。
在他想来,在梨山城,只有城主袁家惹不得。其他家族嘛,想必听了散修盟的名头就会吓得屁滚尿流,要铲平仙药铺,那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嘛。
仙药铺虽是梨山城第一大药铺,但是那掌柜尹战只是个毛头小子,马老二就更加不怕了。
于是他带人去了仙药铺,那时候哪能想到会如此狼狈的回来,事不成是小事,大不了把灵石再退给那少女,但是他百多名弟兄一下子损失大半,这就惨大发了。
想到大哥回来对他声色俱厉的批评,他就一阵害怕,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心中已经后悔到了极点,如此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生意,打死他也不敢在干了。
恰在此时,那位罗裙少女步履轻移来到了大堂,马老二看着她略有些不忿的表情,心想:“惨了,事情没办好,她要灵石来了。”
嘴角抽搐两下,马老二牵出一丝难看的笑意,心虚道:“墨,墨姑娘。”
墨菲儿心中生气,美人微怒的样子却别样的美丽,马老二不敢多看,听她道:“事情我都知道了,没办好,你说怎么办吧。”
马老二把心一横,道:“墨姑娘,你也看到了,我的兄弟死伤大半,那五千颗灵石的定金,算是我兄弟们的疗养费用,无论如何不能退了。”
几十个手下换五千颗灵石,仍然是个赔本生意,但是起码能略平息一点大哥的怒火,马老二如是想着。
墨菲儿秀眉微蹙,语气中已经带了一丝怒气,道:“我不管,当初说好的,事情办不好,灵石原数奉还,现在你又出尔反尔了,不行!灵石必须还我,否则我要你好看!”
她小小年纪,说话却斩钉截铁自有一股威严,听得马老二心中一凛,他早就猜测眼前这个少女身份不凡,不是豪门之女,就是贵族千金,否则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抛出一万颗灵石。
越是如此,马老二越是为难,还了灵石吧,对大哥不好交代,若是不还,又得罪了这个少女,他干着急却想不出主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墨菲儿并不在乎五千颗灵石,但是她打小没吃过亏,先前从仙药铺,被叶宣贼喊捉贼训斥一通已经气得她够呛,让马老二带人去出口气却铩羽而归,这又是一气,不料她刚来到散修盟,马老二张口就不还她灵石……
她从小娇生惯养,家中长辈无不对她疼爱有加,兼之懂事乖巧,很少仗势欺人,在同辈中也很受喜欢,如此自然会有些傲气,吃了亏要还回来,对她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在她想来,铲平仙药铺已经是十分仁慈的事情了,她曾经要求马老二,如果仙药铺的人不反抗,可以饶了他们性命,这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若是让教中前辈知道她受了委屈,只怕整个梨山城都要血流成河不止。
以前她所见识的散修盟盟众,哪个不是道法神奇之辈,不料在这梨山小城,散修盟却如此不堪,居然被一个小药贩子打败了,而且听那马老二的口气,好像责任在于她一样。
深深吸了口气,墨菲儿清澈眼眸略微一转,已经有了主意,她道:“你不还也可以,但是你要杀了那个尹,尹……尹什么来着?”
马老二赶忙道:“尹战。”
墨菲儿喃喃念了两遍:“尹战,尹战。”又对马老二道:“那叫尹战的着实可恶,我派去的人也敢打,那,你杀了尹战,灵石就不用退了。”
马老二心下一喜,问道:“当真?”
墨菲儿点了点头,道:“当然,我才不会像某些人一样,言而无信!”
马老二老脸发烧,道:“墨姑娘请放心,我一定杀了那厮替您出气。”
墨菲儿也不理他,转身离开,心道我吃了这么大亏,受了这么多气,最后只让他们杀了那什么尹战一个人,要是让铁令哥哥知道了,他一定又说我菩萨心肠了。
待墨菲儿走后,马老二兴奋不已,没想到只说了几句话,竟然真的把这五千灵石争取来了,他喜道:“尹战没有修习道法,随便一个修士都能将其斩杀。”
唤来一个手下,道:“李九,你去盯着尹战,等到四处无人时……”他并手为刀,往脖子上一抹,使个眼色小声道:“明白吗?”
李九一抱拳,道:“是。”
……
尹战在仙药铺待了半天,一直到天色渐黑才走了出来。这一天生意不好,人心不好把握,他们不会因为尹二少爷的挫败了散修盟而光顾他的生意。
尹战颇为烦躁,大街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已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吸引他的目光,一路行走,除了一个身穿水绿衣裙的美丽少女略微打量了他两眼外,没发生任何有趣的事情。
城北那座拔地而起的山峰叫做梨山,梨山城也因它而得名。一条小河从梨山之上流淌下来,河水清澈,流水潺潺。
此时日头已经偏西,梨山一柱擎天,山顶红云如火,显得越发宏伟庄严。
山脚下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树上已经生出了嫩芽,浅绿色带着勃勃生机,贪婪的享受着落日前最后一丝阳光。
尹战没有心情欣赏这大好景色,走到小河上一座竹桥,坐了下来。
小时候,尹战常常来这里玩耍,对这附近非常熟悉。
原来的竹桥早已经腐朽,尹战让人换了新竹,只是风吹日晒,新竹也不再新了。
尹战的思绪回到了遥远的从前,五岁之前,他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那时候他年纪小,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他住的地方,周围到处是水,水草茁壮的生长,鱼虾悠闲的游荡,海蚌时常夹住他的脚踝。
那段日子是无忧无虑的,他最喜欢遮挡住海华石柔和的光线,然后看着自己显得无比高大的影子呵呵傻笑。
幸福从不长久,有一天,他感到全身又冷又热,神智不清,迷迷糊糊能看到母亲焦急的落泪,姨娘们在一旁争吵。
他不知何时睡去,醒来的时候,母亲带他离开了那里,他蜷缩在母亲怀里,凉风吹散了他的噩梦,他从云端看到了无尽的江河。
时睡时醒中,他知道了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男子是他的父亲。
父母带着他来到了医居,白胡子老头治好了他的病,他和那个小女孩成了朋友。
白胡子老头非常和蔼,说同年同月同日是一种缘分,给他和小女孩许了婚约。
再后来,父母带着他来到了这里,父亲的家,尹家。
那时候他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但是同样有很多事情不知道,直到那一天,白昼如同黑夜,天上倾盆大雨,地上狂风呼啸,一座坚固的牢笼束缚了哭泣的母亲,父亲在雨中疯狂追逐,再也没有回来。
大娘叶雪日日以泪洗面,有一天她咆哮着告诉尹战,他的母亲是龙女,害得她失去了丈夫,害得她的儿子失去了父亲。
尹战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他脸上纯真不再,独自一人扛起了尹家下辖的产业。
他学会了阴谋阳谋,学会了隐忍爆发,学会了一切保护自己保护家人的手段,不知有多少人直接或间接的死在他的手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对他忠心耿耿感激涕零,他渐渐将仙药铺做成梨山城第一大药铺,将尹家发展成梨山城最有实力的家族。
一阵冷风吹来,唤醒了沉浸在往事中的尹战,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半轮残月高高挂在天空,光芒黯淡,寥寥几颗星辰,也已经被乌云遮蔽。
周围有些静谧,流淌的河水一片漆黑,尹战心中忽然升腾起一阵不安,猛的站起,向桥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