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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几步之遥

上得前来,离齐宣王的车轿只有几步之遥了,无盐女这才抬起头来,举着一对深陷的眼睛仔细打量车轿之上那个万人瞩目齐国国君。

双目初举时,她感觉有些刺眼。堂堂一国之君,那简直就是一座山,一座高山,平民百姓,必须仰视。同时,那又是一块天,一块高高在上的天,仰望天空,烈日中天,岂有不刺眼之理。继而,她发现这座山、这块天在车轿上朝她招手,让她再走近一点。她于是又觉得这其实就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走近之后,她更加惊奇地发现,这个人相貌堂堂,向她招手对她说话时还那样地和颜悦色。她根本就不懂这是统治者、是政治家在作秀。如若不然,哪个正常的男人会搭理你这妖怪一样的人物。于是,在那一刻,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也似乎没有整明白对方是谁。当车轿上的人问她:“你既然孤零零的一个人,那你生活得如何”时,她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民女不愁吃不愁穿,生活得很好。”

“哈哈哈”,车轿上的人就一阵大笑,笑过之后就不无得意地说:“如此说来,我齐国百姓生活无忧矣。百姓无忧则我齐国无忧也!”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哪知道笑声刚刚落地,下面的无盐女就接话道:“你说齐国无忧,其实只是自我安慰而已。”说话的语气就象是在对自己的一个老熟人、老朋友一样。

车上的齐宣王闻听此言一点也没有冒火,反而心平气和地追问:“那你说说齐国有些什么问题。”

车下的无盐女丝毫没有犹豫就答道:“照我看啊,咱们齐国有四个大毛病。你想不想听哟?”她这是还要吊一吊齐宣五的胃口。

正在大力宣扬自己要寻找治国良方的齐宣王立即答道:“快快道来、快快道来。”

就这样,一个普通老百姓,一个着名丑女,向高高在上的国王、向一个堂堂的男子汉面对面地象与庄子里的乡亲们讲故事拉家常一样,讲了她自己对齐国国政的看法。

她说,首先是秦楚两个虎狼之国把咱们齐国作为首取目标,而你领导的齐国却对这险恶的形势认识不足,居安不思危。第二是谄谀之徒环伺你的左右,使一些德才兼备的人隐匿山林,你听不到真话得不到真情,听到的多是阿谀奉承的话。第三是你大兴土木,修建高档次的楼堂馆所,用以********,实际是玩物丧志,利令智昏。第四是你本人沉迷于酒色之中,安享女乐绯优,后宫里花天酒地,夜以继日。

说完之后她又强调:“就是这四条,我可以说咱们齐国现在是危机四伏了。”

无盐女的这一席话,看起来是很随意地说出来的。其实不然。我们试想一下,如果没有对齐国国内外形势的深入观察,如果没有对齐宣王治国情形的深入了解,如果没有对当时官场问题的深刻认识,她一个乡间女子怎么能够想得出来、说得出来。无盐女自己也知道,今天这番话说倒是痛快淋漓地说出来了,但是其后果却是难以预料的。所以,她把话一说完就闭上眼睛跪在那里等候发落。

这个时候,早已溜出商铺的南郭先生柳下聪扔掉了大龙宝剑,只是怀揣着虎头匕首又挤进了人群。无盐女在商铺门口为自己作掩护,又在齐宣王面前装模作样地高谈阔论,他心里明白得很,那都是无盐女在故意拖延时间,好让自己赶快离开险境。但是,他不能走,他的使命还没有完成,他也不能眼看着无盐女为了救自己而丧命。所以他就在人堆里奋力朝前挤。他要完成他的使命,他也要救这个与自己生活了好多年的女人。

眼看着就要挤到齐宣王的车轿前了,一双有力的大手却从后边把他拦腰抱住。是英瓜老爹又一次制止了他的莽撞行动。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楚了无盐女对齐宣王说的话,所有的人都为这个大胆的女人捏了一把汗。

这个时候齐宣王的脑壳转得很快。他看见全场的老百姓都在竖起耳朵听着无盐女和自己的对话,他看见无盐女说的话已经引起了一些老百姓的共鸣,有不少的人还在那里点头赞赏。他马上就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天下究竟有多少人有这样的看法,如果这些看法不是这个丑女人在这里信口雌黄而是代表了天下人的看法和想法,那这就叫民心。自己的父亲齐威王临终前就告诫过民心不可违。这丑女人说的话虽然不中听,比起自己听习惯了的那些人的那些话来要刺耳得多,但她说的并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至少她还是在为咱大齐国着想,说明她还是咱大齐国的子民。我如果为难了她、责罚了她,岂不要惹天下人笑话,今后谁还敢对我说真话。

几经权衡之后,齐宣王就作出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决定,这个决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齐国的国势,改变了齐国的面貌,成为留传后世的一段佳话。这个决定就是要把无盐女钟离春娶进宫里。

我认真地查了一下历史,从古至今,大凡国王国君以及后来的皇帝,传下来许多婚配方面的佳话,其中不少一见钟情的故事。但他们基本上都是基于对方的容貌美丽,要么是绝代佳人,要么是倾城倾国,什么沉鱼落燕,什么闭月羞花,等等。找不出一个真正喜欢丑陋女子的。在帝王国王们眼里,别说象无盐女这般地令人恶心作呕,就是长相稍微差一点也不行,也不可能引起龙颜大悦讨来宠幸。齐宣王算是开了一个先例,但这并不是说齐宣王就喜欢丑女。事实上齐宣王作这个决定的时候,对无盐女本人他根本就没有兴趣,对无盐女的其他方面他根本就不了解。之所以要作这样的决定,只有一个解释,他要继续作秀、作一个天大的秀、要把全天下的人统统忽悠进去。

齐宣王的这个决定,把在场的人都惊得愣在了那里。在齐宣王身边伺候着的近臣恭宾以为自己听错了,眯缝着一双豆鸡眼直朝齐宣王打量,要想在齐宣王脸上找出答案,得到确认。那些盔甲卫士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好象在互相询问:这是真的吗。围在车轿旁边离得较近的柳庄百姓一个个在那里窃窃私语,离得较远的没听清楚的就向前边的人打听齐宣王说了什么。柳庄地保和英瓜老爹站在一个地方,地保的情绪有些着急,他问英瓜老爹:“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那意思是这是真的吗,这无盐女难道撞上****运啦。英瓜老爹就在底下偷偷踢了地保一脚,英瓜老爹说:“齐王英明啊。无盐女好福气哦,咱们柳庄好福气哦。”

众人都在那里议论纷纷,只有无盐女自己还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她完全没有思想准备。被痛打一顿、被责罚一通、被关进牢房甚至被杀头,这些预先想到的可能都没有出现,反而得到了意外的恩宠。当齐宣王作出决定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就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接着又认为是自己的脑袋出了毛病,使劲甩了甩头,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恭宾得到齐宣王的指示,高声叫道:“民女钟离春叩谢王恩。鉴于民女钟离春无父无母、无兄无嫂,齐王着令柳庄地保负责送嫁事宜,柳庄三老代为办婚嫁之事。三日后迎娶进宫。”

恭宾宣布完毕后,地保和英瓜老爹等柳庄乡亲代表即行上前向齐宣王谢恩。地保的老婆和其他几个柳庄的婆娘把仍在惶恐不安中的无盐女搀离了现场。

满街的人跪在地上,目送着齐宣王的车轿离开柳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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