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沈潋卿千万个不情愿,庄园还是照着牧染尘的规划开工了。画图的那个人传言是千机谷的传人,真假自然是无从考究,只是当那些楼台亭榭一点点成型的时候,沈潋卿感慨万千,那些构思确实精妙绝伦,令人拍手叫绝。
只是让沈潋卿觉得不对劲的是,牧染尘向来是个喜欢简洁的人,这一次他选择的图纸却是繁琐的很。她不知道的是,地下和山林中,还有两支队伍在同时悄悄地进行,借着地面的工程来掩盖暗里的动静,而这些暗里的工程量极其浩大,为了打好掩护,他不得不选择了这样与他审美相悖的图纸。
虽然庄园的事情是牧染尘在一手操办,沈潋卿却也不曾闲着。这一日,她走进了山林中去,想要好好地看一看这片赏赐的土地。
“卿姑娘,真的不用我陪你去么?”云时雨有些不放心,“山林中多的是蛇虫鼠蚁,虽然我们不曾见过狼虎出没,可是没见过不代表没有,你孤身进山很危险的。”
“不用担心,你们照顾好外面就行了。这片山脉以前从未走进去过,里面也不知道究竟有些什么,既然皇上赐给了我们,那总要进去好好查探一下的。我过几天就出来,放心吧,干粮都已经带了,缘人界里什么都有,晚上我会住进去,不会露宿在山林里的。”沈潋卿笑了笑,信心满满,当初她一个人住在京城郊外的时候,可不是睡在缘人界中么?
几人争执不下,只得依了她,只是要求她在走过的路上做好记号,以防迷了路,这样的话她自己可以照着标记走出来,也能方便外面的人进去寻找。这样说定之后,沈潋卿便简易收拾了一下出发了。
是以,等到牧染尘再次回到缘人客栈的时候,沈潋卿已经进山一月有余,期间云时雨也进去过数次,却都半路折了回来。沈潋卿留下的印记很清晰,却始终没有一个尽处,不知她究竟想要走向何方,也不知她是否会再回来。
云时雨没有随身空间,不敢贸然地进山耽搁太久,每次都只得在天黑前赶回来,所以每次都走了不远,从未遇见过牧染尘派进去的施工队路。而沈灵昭虽然知道,却为了保密也不敢提醒,只得将这事压下。
当牧染尘决定亲自进山寻找的时候,又已经过了三五天。这一次,不管是生是死,他都一定要将沈潋卿带出来,再不许她如此任意妄为,不顾别人的担忧了。
沈潋卿在山林中走走停停,白日的时候欣赏一下山中风光,夜晚的时候便躲进缘人界中,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饿了,有鱼有蔬果,渴了,有清潭水。缘人界中点了一堆小小的篝火,柴火又遍地都是,什么都不用去计较担心。
她在山中走了两个月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一处异常的地方。
那里也许曾是某代的古陵寝,在浓密的林木中,隐约遮掩着两座高大的石碑。沈潋卿逆着光看过去,只觉得石碑上长了一层很厚的青苔,周身爬满了藤蔓,那些藤蔓开着紫色的小花,和石碑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个是经历了岁月洗礼、不生不灭的冰冷的石碑,一个是经不起风雨摧残、却暗生芬芳的藤花。沈潋卿远远地看了很久,很喜欢这样柔与刚的画面,然后慢慢地靠近。
一双眼睛在密林深处打量了她很久,最后隐匿在灌木之中。
沈潋卿走上前去,轻轻摩挲着石碑上的字,依稀能分辨出,这是一位将军的衣冠冢,至于别的,石碑因雨水的腐蚀,模糊着看不真切了。
沈潋卿看了看四周,唯有正前方是一道石阶,似乎能走下去的样子,只是脚才踏上石阶,就发现不断地有流沙出现,隐隐有将她的脚淹没的趋势,她只得收回脚来,重新抬头望了望石碑,然后在一旁做了个标记,转身慢慢地离开。
其实沈潋卿并没有走出太远,她的时间大多耗费在了打探地形,以及研究丛林中的植物上,所以当牧染尘赶路三天后,两人便路途的中央相遇了。
“你怎么进山这么久也不出来?可知道我们都急死了!”一见面,牧染尘就迫不及待地从马上跳了出来,伸手抓住了她的臂膀,张口便是呵斥。
“这是我自己的地产,怎么进来逛逛也要向大人申请么?”沈潋卿心里跳了一跳,却还是不肯改口,脱口而出依旧是伤人的语气。
“好好好,都是我不好,不该训斥你。”牧染尘很快地认了错,想要把她拉上马去,“不管怎么样,现在都已经找到你了,快点随我回去吧。”
“皇上御赐的山林这么大,我大概连一半都还没走完,为什么要跟你回去?”沈潋卿转过身去,在一棵树上靠着,抬头往上看着。
日光从树叶的缝隙里照下来,金丝线一样缠绕在她的周围,闪烁摇曳着,令她美的好像画中的仙子。牧染尘站着,看的呆呆的,许久才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住她,浅声道:“卿儿,别跟我怄气了,往日种种都是我的错,你几时才能原谅我?”
沈潋卿看了他一眼,很快就低下头去,把手抽了回来,低声道:“我们快些回去吧,我走前王泉来信说,有一样东西要送我,如今过了这么久,东西也该到了吧。”
牧染尘只觉得她又好气又好笑,这是故意在用别人来激怒自己么?只得一面将她抱上马去,一面笑道:“那东西我见着了,是一对景泰蓝的大瓶子,放在客栈里极美。”
听他的口气并未有何异样,沈潋卿反倒吃惊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而哼道:“我在前头看见了两座石碑,把那两个石碑搬来,那才是极美的。”
哪知却轮到牧染尘讶异了,他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真的看见了?”
沈潋卿见他怪怪的,便点了点头,说道:“上面刻的字好像是小纂,我也不大认得,只是依稀看着像是哪位将军的衣冠冢,石碑旁竖了一把大刀,重的很,我根本就搬不动。衣冠冢的门口是石阶,却根本不能走下去,脚一踩上去便是流沙。”
牧染尘皱了皱眉,说道:“卿儿,我们快些回去。这座衣冠冢,怕是对我很重要。”
沈潋卿一听,也顾不得跟他置气了,忙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便快些回去吧,不过两三天的样子,我们应该就能赶回去了。”
等到两人风尘仆仆地赶回缘人客栈之后,牧染尘都来不及跟她多说几句话,便匆匆进宫了,似乎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一般。
沈潋卿也不敢多问,便照旧去工地上巡视,只是当夜,赫连九爵便来了。
“先生。”赫连九爵恭恭敬敬地向着童老头拱手行礼,令一旁的沈潋卿看呆了眼。
“你就这么放心她?”童鹏看了沈潋卿一眼,随后低头喝茶。
“先生其实也相信她的,不是么?”赫连九爵微微一笑,在他面前却依旧站着,不敢坐下来说话。
“坐吧,在我面前何必拘礼。”童鹏似乎看到了沈潋卿眼中怀疑的神色,伸手点了点。
赫连九爵拉过一把椅子让沈潋卿坐下了,然后才在童鹏的身旁坐下。
“和我们说说吧。”童鹏半抬起眼睛看了沈潋卿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抿了一口茶水,“你在山里见到了什么?”
沈潋卿把那日的情形说了一遍,只觉得自己满头雾水,问道:“那石坟冢有什么问题么?”
赫连九爵点了点头:“自然是有问题,很大的问题。”然后他就打住了,死活不肯说完。
“我倒是觉得,沈姑娘现在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更好奇吧?”童鹏笑了一笑,看向赫连九爵,“三郡王,你告诉她。”
赫连九爵点了点头,说道:“这位是我的先生,许多事情都是他教我的,有个儿子名唤九悔,如今和云遥很是要好。”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了童鹏一眼。
童鹏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九悔很喜欢云遥这个孩子,老夫也很喜欢。虽然这孩子的出身不好,但那也是被逼的,只要九悔喜欢,我也不必去介怀这个。”
赫连九爵见他止住了话题,才又接下去说道:“将军邪墨,你见过了,他和九悔曾是同窗,九悔考中举人之后就回乡办了私塾,不愿意为官,而邪墨则转而考中了武状元。先生和九悔都是我的智囊,而邪墨则是我的利剑。”
“可是,除了童先生的儿子和云遥互生情愫之外,别的事情都与我有什么关系么?”沈潋卿眨了眨眼睛,看了赫连九爵一眼。
“都和牧染尘有关系,我们是敌对的。”赫连九爵望着她,然后眼中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你们是什么关系,都与我无关。”沈潋卿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二位继续谈事吧,我只是一个村妇,对于政事毫无兴趣。”
“不是我死,就是牧染尘死,真的与你无关吗?”赫连九爵站起身来,拉住打算离开的沈潋卿,望着她的眼睛低喝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