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争吵后,沈潋卿许久再没见过牧染尘,只是去宫中送菜的时候,每每经过牧府的正门,心中总会有一阵难忍的酸涩,只是后来想起时,又难免觉得自己可笑,两人之间有那样的鸿沟难渡,却还是存了几分的痴念。
心头越是觉得压抑难当,便越是不愿去想,沈潋卿也一头扎进了自己那三亩农田里,认真地研究着蔬果的种植。
莲心酒酿了不过百坛,都在缘人界中存着,地窖的钥匙只她一个人有,沈灵昭和云时雨便也不知实情。只是后来沈潋卿望着渐渐枯掉的荷叶想了想,新鲜的莲心是一样时令的东西,虽然清潭中移植了一些,终究还是要谨慎些的好,不能叫人看穿了,从此拿出来的莲心酒,便只有小小的一壶,只做细水长流。
种在地里的蔬菜,每到夜里的时候,沈潋卿就会悄悄地去换成缘人界中种出来的,等到蔬菜可以采摘上市的时候,差不多地里的都已经换好了。沈灵昭和云时雨采摘的时候,都是忍不住地嬉笑,见那些蔬菜总是比别人家的个大,样子也好看许多,两个人都高兴的跟什么似地,送菜去酒楼的时候声音都大了许多。
只是闲暇的时候,沈潋卿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却始终都想不起来。直到有一天,她送菜去听风轩的时候,才明白少的那样东西是什么。
这日在宫里送菜的时候耽搁了一些时间,等到达听风轩的时候,正好已是午膳的时候了,沈潋卿掂了掂带出来的钱袋,里面的碎银子是她攒了一些时日的,约摸着也够在听风轩吃一顿中等的酒菜,便招呼着云时雨过来。
“时雨,你去将马车牵到后院,今日我们就在听风轩吃午饭了。”沈潋卿一面自然地递过一方棉帕给他擦汗,一面向里面指了指,“我和灵昭就在窗口的那个位置等你。”
“姐姐,听风轩这么贵,他们家的蔬果也都是我们送来的,还不如回去自己煮呢,姐姐的手艺一点也不比外头的酒楼差。”沈灵昭心疼银两,自是不肯的,沈潋卿在死牢的那段日子,她尝尽了没有钱财的苦处。
“是啊,卿姑娘,我们也都不是好享乐的人,眼下时候也早,倘若饿得慌,去街口买两个包子先垫着肚子便是了。”云时雨原本是个享乐的少爷,但自从学会了在地里耕作之后,深知每一钱的银子都得来不易,也跟着沈灵昭一口拒绝。
“这是我每个月攒下的月钱,你们每日都这样累,我请你们好好地吃顿饭又怎么了?时雨,你快去。”沈潋卿不管,拉着沈灵昭的手就向着窗边走去。
“可是……”云时雨挠了挠头,想想还是不敢和她作对,只得听话地去将马车赶进后院。
“哟,沈姑娘,难得你今儿在听风轩吃饭,这顿我请。”老板闫富海迎上前来,两只眼睛笑得眯成了缝。
“姐弟三人吃顿便饭,自然是我来做东了。”沈潋卿笑了笑,然后四下张望了一下,伸手拢在嘴边低声说道,“闫老板,虽然我每日都来,却是从未在贵地用过膳,也不知……”
闫富海立刻心领神会,笑道:“沈姑娘放心,既然是便饭,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还请三位先喝着茶,我去厨房吩咐着。赵连,过来给沈姑娘沏壶毛尖。”
只见小二赵连屁颠颠地拎着茶壶过来了,嘴上吆喝道:“沈姑娘,您先喝着,稍候就给您们上菜。”
沈潋卿捧着茶杯在鼻下闻了闻,这毛尖也算上品,只是她前世的时候喝惯了好茶,眼下再尝这毛尖,倒觉得成了下品了。也不知为何,鼻尖便微微泛了红,倘若自己死的干脆了,便不用和牧染尘结交,也不用像如今这般,满心酸楚却无处去说。
“姐姐,你怎么了?”沈灵昭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对这姐姐却是千百个上心,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都牢牢地抓捕在眼中。
“没什么,方才有些渴,一时喝的急,烫着了。”沈潋卿低头笑了笑,浑然不觉自己连声音都已经变了。
沈灵昭和云时雨互相望了望,乖乖地噤声不再言语。
不过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赵连端着一盆梅菜扣肉走了过来,小心地在桌上放下了,笑道:“沈姑娘,这是大厨挑了最好的肉,最好梅菜做的,您快尝尝。”
沈潋卿夹了一片肉轻咬一口,点了点头:“这是虎皮肉吧?肥肉的部分先在油里炸过了,如今咬起来肥而不腻,上面的肉皮更是粘糯生香,只是炸肉的时候不小心,连带瘦肉也落了油锅里,老了些。”
赵连一听,摸了摸头笑道:“大厨还说,只怕沈姑娘嘴刁嫌弃呢,果真叫他说中了,方才听说是给沈姑娘做的菜,他有些紧张,反倒慌了手脚。”
沈潋卿一听,面上红了一红,说道:“叫师傅费心了,我又不是什么官家贵人,叫师傅只管像往常一样照做便行了,勿需顾忌什么。”
赵连将白布往肩头一搭,躬身退出:“小的先去厨房,一会儿工夫,怕是又有别的菜了。”
没多久,又见他端了一盘凉拌金瓜来,放在沈潋卿的面前,说道:“这是凉拌金瓜,师傅说,刚才的肉怕您们吃的油腻,特地上一盘爽口的菜。”
沈潋卿夹起一筷放进口中,嚼了嚼咽下,说道:“味道是极好的,只是师傅图省事,将金瓜先蒸熟了,如今吃来,软了些,没那么爽口了。”
赵连再次摸了摸脑袋,笑的讪讪的:“沈姑娘,这金瓜不都是蒸熟了再抠下来的么?”
沈潋卿点了点头,说道:“大都是这样,不过我自己凉拌金瓜的时候,都是用的生瓜,将瓜肉抠出之后,用沸水烫一下便可,这样拌出来的极其脆爽。只是我也明白,听风轩客人如此之多,不可能有时间慢慢地剜那瓜肉,倒是我多嘴了。”
赵连听了,自是不怒的,笑道:“沈姑娘说的是,店里确实忙了些,有时候也实在不能将菜做得再好些。就像那生炒糯米饭,说是生炒,其实都是隔夜将米蒸到半熟,这样虽然少了几分原有的米香,炒起来却快了许多。”
正说着,就见另一个小二端着一盆汤走了过来,轻手轻脚地放在了桌上。赵连将盖子打开了,一面替三人舀着汤,一面说道:“这是店里最拿手的花鸭汤,沈姑娘快尝尝。”
沈潋卿尝了一口汤,抿着嘴不做声,随即又撕了一条鸭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半响,才说道:“火候是有了,这汤怕是从早上开始就一直炖着了,只是这鸭肉却实在一般,入口没有甘甜清香的味道。”
赵连一听,面上确有些挂不住了,讪笑道:“可是沈姑娘,这花鸭已是选了最好的。”
沈潋卿见他神色急躁了起来,忙笑道:“小哥莫恼,许是我方才吃了梅菜扣肉,嘴里的味道重了些,这才尝不出滋味来。”
却见先前的小哥忽然奔了过来,垂着手站在赵连的身旁,赔着笑道:“沈姑娘,师傅叫我来跟您说一声,原先供花鸭的那户人家尽早没有送来,这才临时去别家买的。唉,那户人家听说是乡下有事,匆匆忙忙地走了,把花鸭全都卖与了别的养鸭人,看来我们以后是要重新去寻货源了。”
新的货源?沈潋卿的心中计算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她少的,正是这种不需要跟时令挂钩的产品。心念一动,嘴上便问道:“你们从来只在一户人家买花鸭的么?怎么会搞得这般措手不及?”
赵连点了点头,满脸懊恼:“对啊,就是因为那户人家的花鸭肉质最好,才常年只在他家拿货。”
“那以往花鸭的进价是多少?”沈潋卿笑着问道。
赵连是个小二,见过的人形形色色何其多?沈潋卿才开口,他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前后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沈姑娘那里也有?这回只给我们听风轩吧?”
沈潋卿见他这般模样,不由笑道:“正打算养一些,只是我那里地方小,怕是供不了你家的量。”
赵连忙道:“有多少,听风轩全都要了。沈姑娘家里出来的,不管是蔬果还是鱼,那都是少见的好。你且等着,我去将掌柜的叫来。”
沈潋卿忙摇了摇头,将他拦下了:“不急,我那里如今连鸭毛都还没有呢。你去盛些米饭来,我们三个吃完了就买小鸭子去。”
赵连点了点头,将饭端来了,又在一旁伺候着添了茶,这才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三人一想起今后有了新的目标,连饭都多吃了几碗,直撑了个肚圆才结帐离开,奔向集市先买了两百只小鸭子回去。
云时雨就在鱼塘边圈出一块地来,搭了棚子供花鸭住下。沈潋卿千百个不放心,硬是要他多搭了一个鸭寮,自己晚上就在鱼塘边睡下。
沈灵昭和云时雨原想陪着,却终究还是拗不过她,只好互相约定警醒些,万一夜里有什么事也好帮上什么忙。
趁着夜深的时候,沈潋卿把小鸭子带进了缘人界中,赶进了清潭里。
那些花鸭自然也是懂的分辨好坏的,一泡进清潭里就不舍得出来了,一只只欢喜的不得了,拼命在那喝着潭水。等到天将亮的时候,小鸭子都已经长得半大了,沈潋卿重又将它们放回鱼塘里,在鸭寮中睡下了只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