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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时代变迁 (1)

“宽永御前比武”之所以能在世间作为一桩美谈而广为流传,主要在于说书人精彩的虚构。然后,这些虚构的内容又为各家传记所采,有的内容甚至连本家后代子孙都半信半疑。但家光醉心于武学,经常邀请各路好手前来吹上御苑一展身手是确有其事。

具体的时间地点各书记录不一。但是,关东马庭念流[马庭念流,日本剑道一大流派,全盛时期,弟子逾万。

]的樋口家所藏《念流樋口武勇传》、《念流兵法及其传统》中还记有时人口述的内容。

宽永十一年(一六三四)九月二十一日,德川家三代将军家光,召集全国知名剑士于吹上公廨,召开比武大会。定胜(樋口十郎兵卫定胜)也在被邀请之列,与甲州中条乡武士中条五兵卫对战。

这场比赛被说书人称作“宽永御前比武”,直到今天,这个称呼还经常出现在各类报刊杂志上。但是,其中有许多和樋口家记录不符之处。所谓评书,大概都是些架空虚构、如同小说般的故事吧。根据樋口家的记录,这场比赛的真名是“铠甲之战”,对战武士以及分组情况请参照下图。

井场(伊庭)是水轩

浅山一传斋

仙台黄门政宗

秋元但马守

初鹿野传右卫门

朝比奈弥太郎

堀尾山城守

菅沼新八郎

竹内加贺助

由井直助(正雪)

柳生市之进(但马守)

大和柳生乡士

石川又四郎

涉川蟠龙轩  芝高轮

关口弥太郎  纪州乡士

樋口十郎兵卫(定胜)  上州马庭乡士

中条五兵卫  甲州中条乡士

石川军刀斋  小石川

松前带刀  取立旗本众

荒木又右卫门  因州藩

宫本八五郎  丰前小仓藩

如上。这么一看,真是错误百出,即使想订正都不知从何处下手才好。

从末尾荒木又右卫门和宫本八五郎处开始考证的话,宫本可能是指宫本武藏或他的儿子宫本伊织。但是宽永十一年(一六三四)二人均不在江户,而荒木又右卫门此时正在伊贺,别提参加什么御前大比武了。接下来看前面一对组合,松前带刀大概是指松前暴动的五郎兵卫吧。樋口十郎兵卫(定胜)是自家先祖,樋口家自然不会弄错。轮到甲州乡士之类中条五兵卫之流,根本就不知道是何许人士了。

涉川蟠龙轩和关口弥太郎进行的是柔道比试,柳生乡士竟然是柳生市之进(但马守),就有点夸张了。即使这是事实,那担任当日比武裁判的柳生但马守又是从哪变出来的?不可能柳生家族中有两个但马守,一个当裁判,一个跑去比武吧?

至于由井直助(正雪),估计是世人所向。而伊达政宗和柳生但马守也分别被安排了比赛这一点可就说不过去了,这是多么夸张的虚构能力啊。再过一年半,伊达政宗就要七十岁了,差不多快老朽辞世了。若是确有这场比武,那估计是把大久保彦左卫门和加贺爪甲斐守的对战听错了吧……

无论如何,第一战安排井场(伊庭)是水轩很奇怪。宽永之后许久的天和二年(一六八二),伊庭是水轩秀明的心形刀流才出名,如果此处指的是伊庭是水轩,那这时代考证就乱七八糟了。

虽说如此,但并不能说三代将军家光没有过举行宽永御前比武大会。甚至在可称之为家光晚年的庆安元年(一六四八)之后,根据《大猷院殿御实记》记载,家光仍酷爱观赏比武大会,并多次举办。

庆安元年十月七日,兵法比试于二之丸举行。

同年十月十日,御览新御番曾我太郎右卫门包助的神枪绝技。

庆安三年八月十二日夜,于二之丸施展枪法。对手小纳户杉浦武兵卫政清剑法精妙,甚得赏识,特亲手赐单衣一件。

庆安四年二月二日,于御座所御览剑术表演。

同年二月十六日,御览击剑表演。

同年二月二十六日,于黑木书院御览越后国村松平民山本加兵卫久茂的无边流枪法。之后,于内御座所御览大番头池田带刀长贤、先手头久世三四郎广当、冈野权右卫门英明、以及持筒头坪内半三郎定次,持筒头兼松又四郎的剑法表演。

同年三月三日,再次御览山本加兵卫久茂的枪法。御览船手头沟口半左卫门重长、柳生内膳宗冬(后来的飞驒守)剑法表演。心情甚悦,时闻笑声。

同年三月六日,御览剑客木村助九郎(宗矩的得意门生)的坐式拔刀术,随后又将多宫平兵卫召至御座所,一览其技艺,并赐两人应季衣物及银十枚。

同年三月十日,御览纪州藩的石野市藏、原田多右卫门……

同年三月十四日,命诸藩将家臣中精通枪术之人姓名登记后呈上。

同年三月十八日,将水户光圀藩中的武士伊藤孙兵卫、木内安右卫门召至御座所表演剑法。

同年三月二十四日,召集藤堂家臣、永井直政家臣表演枪法。

同年三月二十五日,于御座所御览伊达睦奥守忠宗家臣松林左马助的剑法表演,并赐应季衣物三件。

同年四月五日,将尾张藩的柳生伊予(兵库介利严)二子茂左卫门、兵助(连也严包)召至御座所,御览其击剑,后赐二人应季衣物和银十枚。

同年四月六日,又召茂左卫门和兵助二人至御座所,御览其剑法。

同年四月十四日,从堀田加贺守正盛、柳生内膳宗冬、栃木民部少辅植纲、御侧久世大和守广之开始,直到各类小姓,均召至面前,令其进行剑法比试。

此后的第六天,也就是四月二十号,家光便逝世了。在这六天当中,家光仍然不断地召集剑客。面对这些人,家光都分别说了些什么,对他们都各有什么期待,光是想象,就让人不寒而栗。

对于那些被召集来的武士来说,直面死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家光关注武术之后,他们便借由各种机会来到江户,来检验自己的技法和优秀的心理素质。

在家光逝世之前,一直担任家光师父的柳生但马守宗矩,也在宽永二十年(一六四三)大僧正天海圆寂之后的第三年,即正保三年(一六四六)三月二十六日辞世而去。

现在,让我们把话题转回到家光生前,宽永十六年(一六三九)初夏之时。

宽永十六年,家光刚满三十六岁,正当壮年。前一年,家光为泽庵和尚在品川建立了东海寺,并给予五百石的俸禄。

那天,家光把自己的左膀右臂,土井大炊头利胜、松平伊豆守信纲、阿部丰后守忠秋三人召集到了黑木书院。第一个来到家光面前的是土井大炊头利胜。一看到利胜,家光就直接说道:

“老爷子!今年秋天,我就要让千代姬嫁到尾张家。”

“今年秋天……会不会有点太早了?”

“说什么太早呀,千代姬今年都三岁了。”

“确是如此。千代姬是宽永十四年闰三月五日出生,所以,现在也才三岁而已。”

“世上可没有女孩子过了三岁就变男人的事情。所以,即便是现在就嫁过去,也不是欺骗夫家。现在可是千代姬的婚期,你赶紧把各项出嫁事宜都筹备起来吧。”

家光神情严肃,一口气交代完后,对大炊头会心一笑。

“出嫁之后,千代姬可就是尾张家的人了,不是我将军家的女儿了,明白吗?”

“这……话虽如此,但三岁小孩尚在襁褓之中,臣以为推迟些时日较为妥当……”

“不行!不行!”

“臣斗胆,敢问您为何觉得不行?”

“昨夜,睡梦中,东照权现站在我床边。”

“东照权现大人……”

“对啊。东照权现出现肯定有非同小可的事情。祖父东照权现教训我说:‘你赶紧给我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他应该是来提醒我,必须要为延续将军家尽心尽力……他意味深长地说完后,就不见了。大炊头你知道,我肯定不会无视东照权现的吩咐的。所以,就赶紧着手准备千代姬秋天出嫁的事情了。另外还有一件事。”

家光愉快地转移了话题,

“据说安置在三浦三崎的安宅丸丢了,是真的吗?”

“什么……安宅丸丢了?!”

“太可惜了!或许这也是天意吧。幕府禁止诸侯建造大船,自己造了安宅丸却又随意安置在三浦三崎,真是失策啊!因此,我决定放弃安宅丸了,你放心吧。下面是关于制定宽永御前比武比赛顺序的事情,待会我会和松平伊豆守和阿部丰后守详细讨论的,事先和你提一下,让你心中也有个底。”

利胜早已习惯家光突如其来的命令。但即便如此,家光一下子从三岁千代姬的婚事转到安宅丸的话题,接着又跳到了宽永御前比武上,原因是什么呢?家光提出如此直截了当、滴水不漏的决定,他的真正用意何在呢?

但这对于土井利胜而言,这算不上多么难解的谜题。

三岁新娘子嫁给尾张义直的儿子光友一事,早已和尾张家通过气。况且若这是东照权现托梦之命,恐怕尾张公及其重臣也都难以反对。由此一来,不光是千代姬,甚至其生母冈氏(后来的自证院)都有可能让尾张家一起收了。

接下来,家光就可以安安心心为生世子而努力了。而这个未来继承将军之位的孩子的生母肯定不会是京都鹰司家的小姐御台所。此时的御台所已经三十七岁,在当时来说,都到了需要避讳和男人同床共枕的年纪了。他推测,生下世子的不是平民之女阿乐,就是春日局从伊势庆光院强拉来塞给家光的六条家小姐阿万(永光院)。

这样的推测对于土井利胜来说并不困难,但家光随后迅即将话题扯到安宅丸这个庞然大物的丢失处理上,接着,又扯到宽永御前比武……这转变太迅速了,多少还是有点让人费解的。

正当利胜歪着脑袋冥思苦想时,在他之后被传唤的松平伊豆守信纲进来了。

“大人,小姓来报,说您有事相商,让我等速速赶到。”

信纲加入到谈话中。

“哈!伊豆守来啦。辛苦你了,坐近点吧。”家光悠然地点点头,“大家都把你叫智囊伊豆,关键时刻不出出主意可不行。”

“回禀大人,坊间流传,小人并非智慧过人,只是看起来装得聪明而已,其实智慧和谋略都远远不够。”

“什么,说你智慧不够?那好,你就在这里把你的智慧用出来给那些散布流言的人瞧瞧,看他们还怎么说!我刚和大炊头在讨论呢,听说安宅丸从三浦三崎漂走丢失了。”

“这……是真的吗?!”

“别担心。我们扭扭捏捏犹豫不决,就连暴风雨都看不下去了,所以就把安宅丸冲走了。事已至此,无论我们如何可惜、如何不甘都没用。搜索安宅丸的工作就交给大炊头了。是吧,大炊头?”

“是……是的。”

“所以,安宅丸的事情也好,今年秋天千代姬嫁到水尾张家的事情也好,都不需要你担心了。”

“千代姬小姐今年秋天就要……”

“不用太吃惊。我不是说就这样把千代姬丢给别人,夫家可是德川御三家排行第二的尾张家的儿子光友。我们应该给安宅丸找个比三浦三崎更安全的港口,千代姬也一样。”

“原来如此……”

“好了,下面讨论第三件事情。安宅丸丢失、千代姬嫁到尾张家后,我肯定会无聊至极的。所以,我才要召集全日本武士中有独门绝技之人,进行御前比武。都明白了吧?”

听完,智囊伊豆颔首笑着,保证道: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小人必尽绵薄之力……”

“世上有许多人虽有一技傍身,却欠缺智慧。只有同时充分了解且活用自身智慧和技艺之人,才能成为天下名君。对自己的智慧与技艺不甚了解就鲁莽使用,必会招致失败。但若是深刻了解且妥善利用的话,那便可成为英明君主了。哈哈,除此之外,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伊豆。”

第三个被叫进来的是阿部丰后守忠秋,带着一脸谨慎的神色俯首跪拜。

“大人!小臣丰后守忠秋,蒙您传召,特来请示。”

“噢,忠秋啊,你可让我等死了。在你来之前,我们已经讨论好三件事情了。第一件事,是今年秋天就把千代姬嫁到尾张家去。第二件是系在三浦三崎的安宅丸丢失了,搜寻安宅丸的任务交由大炊头负责。第三件事是关于宽永御前比武。我们都决定了,要召集全日本的武林高手,在城内的吹上御苑进行盛大的比武大会。接下来就是具体的细节工作了,你对这些决定有意见吗?”

“小臣不敢。既然大人您与大炊头、伊豆守都同意了的话,小臣就没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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