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2)
一听他这么说,我就慌了。
为什么突然就撤了这个命令,她真的准备从此以后都不再管我了么?怎么可以?
“阿平,阿平,淡云,淡云,来人啦······”我心跳的好快,揪的好紧,影儿,你真的不管我了么?
“老爷,淡云公子上山采药去了,老爷有何吩咐!”阿平的神情冷冷的,一改往日的谦和,连那恭敬之意都带着一点儿勉强。
真的出事了!
“门口的禁令怎么解除了?他怎么会在这里?”我不肯相信,十七年了,影儿怎么会舍得我,她是我的命,我不同样也是她的命么?
“门主说,老爷故人重逢,她这碍事之人做得够久了,便不再碍老爷的事,以后,老爷和浔夫人浔夫郎的交往,我们都不得干涉。以后老爷和浔家夫人夫郎均可自由出入!”看了我一眼,她依旧冷淡的说。
“不,不,我要去问她,我要去问她!”我啷当这,要去影儿的房间。我不相信,她隔绝了她们半年多,在她昏迷的那段日子里都未曾给她们丝毫可乘之机,如今竟然会放她们自由出入!
“老爷不必去了,门主已经走了!”阿平冷淡的声音诉说着这一晴天霹雳,我登时愣在了那里。走了,走了,她走了,她抛下我,走了?
她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在我痛苦万分,悔恨万分的情况下,就这样悄悄的抛下我,自己走了。
我回过神来,不管不顾的跑向她的房间。
推开门,地上依旧散落着昨日那场闹剧造成的残骸,床铺上,她常用的被褥全部不见了,走过去,颤抖着手拉开衣柜,衣柜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
她真的就这么走了,不同于上一次,这回,她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给我留下。
空荡荡的房间里,像是从来没有人进驻过,如同我此刻的心,空的,飘荡着,没有着力的地方。
她不要我了,她说:“爹爹,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管你的事儿了!”她是这么说的吧!
她向来说到做到,她真的不管我了。
我颓然坐倒在她的床上,冰凉的床板没有一丝温度。
阿平慢慢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瓶子,一看便知那是影儿平时随身携带的。
我仰着头,呆呆的看着那个边口嵌着荷叶的白瓷小瓶儿,想着她每一次做出新的药拿着向我报喜的样子。
“老爷,门主说,浔家夫人跟夫郎的身上都中了圆月飘香散,需要每个月服食解药才能免去月圆夜的痛楚,但是那克制的药吃多了不好,这两颗解药算是她送给你们的贺礼,尽早让她们服下吧!”说完,将瓶子轻轻放在我的身侧,转身便要走。
我知道她们都是怪我的,影儿与她们的关系情同姐妹,上一次因为我的关系让她昏睡半年,她们就已经很不待见我了,这一次我当着她们的面站在外人的一边,她们也就把我也当做了外人。
连影儿,都把我当做了外人。
贺礼,她居然连贺礼都送了。
这算是彻底的放弃么?
“阿平,影儿她,去了哪里?是京城么?”她身体还没有好,她去报仇有没有危险,皇甫家的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她这一去······
“门主会先往扬州,接了齐公子再转往京城。”她顿住脚步,给了我答案,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我的时候,她慷慨的告诉了我我想要知道的一切。
“她还有没有说什么?”
“门主说,尉迟家的宝藏说到底其实是一个祸害,她并不需要,老爷出嫁的时候带着那个宝藏过去,想必浔夫人会很开心的。她说不会祝老爷幸福,但是希望老爷能够开心。我们流门留下的人不会干涉老爷任何事情,只需要保护你的安全。还有,她说对不起,让您为难了,您就当那些话她从来都没说过,你也从来没听见过,以后,你还是她的父亲,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吩咐我们,我们一定帮你办到,若我们办不到再通知她另想办法······”阿平昂着头,几乎是愤恨的说着。
我看见有水珠从她的脸颊流下来,我模糊的双眼仿佛能够看见她临走时搂着被褥,斜靠在马车里,对着坐在她面前的阿平,一句一句的交代着,事无巨细。
一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我残忍的用一句“无耻”回报了她纯粹的感情,我在满怀期待的时候被我狠狠的推向了冰窟。
是,我没有拒绝她,可我让她知道了我心中是如何看待这种感情的,这对于她来说,比拒绝更加的残酷。
多年来,她瑾守着自己为人女的本分,在最无助,最迷茫的时候将她的感情全盘托出,而我给她的,就只有这样两个字。
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是绝望了吧!
我竟然把她逼到了那样的境地。
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啊!
“公子。”我抬眼,阿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纱织怯怯的站在门口,靠着门框,大眼睛躲闪着看着我。
“纱织,我想要知道你们来找我的目的,现在就说吧!现在不说,我就不再给你们机会说了。”我想确认自己心中所想,我想清楚的了解这些自己年幼时的伙伴,这些一同陪着成长的人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公子,公子,妻主她被人下了毒,每个月都疼的不得了,那些人想要尉迟家的宝藏。公子,纱织求求你,小小姐是流门的门主,妻主说,流门富可敌国,相当于一个暗中的国家了,小小姐想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那个宝藏,就给妻主吧!求求你,公子!”纱织哭着跪到我的面前,不停的磕着头。
是啊,若不是为了宝藏,难道还能为了我这个残花败柳么?
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为了别的目的接近我的只有我的影儿。
我握着荷叶瓶,揭开瓶盖,一股带着淡淡血腥味的百合香飘散出来。我不由得的握紧了瓶子,我简直有想要敲碎它的冲动。
贺礼,贺礼,她说的贺礼,居然是用自己的血做药引制出的解药。
浔羽,纱织,即便我还有什么欠你们,这也还清了。
若还没还清,那也只能等下辈子再还吧!
“这是圆月飘香散的解药,你与她服下便不用受制于人。尉迟家的宝藏是影儿的,纵然她富可敌国,纵然她拥有全天下所有的财富,这尉迟家的宝藏只会属于她。纱织,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出了这个门以后,都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们,否则,我保证,你们会受到流门门主亲发的鎏金贴,把这话转告给她,我保证!”手中的瓶子被我紧握良久之后,才扔过去他的身边,从现在开始,她们与我再无任何关系,下一次见面,比是兵戎相见了。
到现在,我明了她们对我所说的话估计全是谎言,我也不想知道到底当年尉迟家发生过什么事情,不需要了。影儿会找皇甫家算清那一笔笔的账,当年发生的事情对我们来说已经成为了过去,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纱织没有再说话,当她们合起伙来利用我并离间我们父女感情的时候,就早该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我痛恨我自己未能够全心的信任影儿,却坚定着此刻的信念。
他悲伤的眼神再也撼不动我的心分毫。
多年的感情,我待他如同亲弟,他却如此的回报我。看着这样的他,我甚至宁愿他当初就死在那一场混乱中,我宁愿下辈子做牛做马的去回报她们今生赐予的恩德,却不是如今这样用影儿来换。
纱织走了,我叫住阿平告诉她若是那妻夫再来便不用客气,若要硬闯随她处置之后,回到自己屋子里。
拿起还未做好的衣衫,准备继续完成,却听见玄静在隔壁哭的厉害,赶紧放下手中一直只扎在手指上的针线,跑过去,抱起她。
叶玄静,她是影儿的女儿。
那天,影儿笑着告诉淡云,说这是她的女儿,她给她取了名字,叫做玄静。
玄静玄静,她离开了,却把你留给了我。她还会回来的是不是?
傍晚时分,淡云走进了我的房间。玄静吃饱喝足以后,已经在我的床上呼呼大睡了,模样儿跟影儿小时候如出一辙。
“公子,影儿走了!”看见我只呆呆的看着熟睡着的玄静,试探的说。
“恩!”
“你怎么想?”他在我身边坐下,伸手握起我的手,鼓励的捏了捏,又放开了。
“淡云,她说以后再也不管我了。她还给我留了嫁妆,留了贺礼。她说不会祝福我幸福,却希望我可以快乐,还说只要我需要,她永远都会帮助我。淡云,你说我,是不是很混蛋?”转过头,我看着淡云,因为玄静平静下来的心情,在提到她以后,突然又酸涩了起来。
我多不想承认啊!
可是她真的已经打算放弃我了!
“公子,早些年,我便阻止她与你同床而眠,你却偏偏不肯听,我看她那样固执的只想守着你,便想着这样也好,反正她也不能有孩子,她爱干什么便干什么。于是便往里添油加醋,往她的茶水饮食中加入****,给她服食硫磺。到最后,她醒悟了,你却偏偏执拗着。好了,如今她离开了,她大方的放手让你去追寻你想要的生活。好,我也不反对,你跟那浔羽从小就相爱,若不是那一场浩劫,孩子或许比影儿还大。
现在你如常所愿了,她甚至还为你装备嫁妆贺礼,她希望你快乐!可你呢?你怨恨她丢下你不管!公子,你有没有想过,就像你当初对影儿说的那样,如果你不能给她她想要的,那么放手就是唯一的出路!你是要准备给她她想要的,还是放手,一切都在你自己的掌握当中,她做不了主,谁都做不了主。公子,你为什么不好好想想,孩子始终是要离开自己的身边的,她将来会有自己的夫,她会像当初疼你宠你一般的去疼宠她的夫,那个时候,你只是她的父亲,就算生活在一起,你所享有的,不过是她一早一晚的循例问安罢了!这是你想要的么?你坚守着自己的身份,你觉得自己是她的父亲,年龄比她大,可你别忘了,从她下地开始,就是她在保护你,照顾你。她爱你,你却不爱她。她离开即是为她自己好,也是为了你好。公子,如果你只是因为突然离开她而不习惯便想永远把她留在身边的话,那你就太残忍了!”淡云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过话,他一直生活的很开心,很顽皮。很多时候,我把他当成小弟弟,放纵着。可到底他还是比我大,经历的也比我多。他的一通话说下来,让我无言以对。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么多年习惯了她在身边而一时失去就觉得不安心,还是我真的离不开她。
听见他说将来她只会像相爷与老太爷那样,客气的寒暄,应付的对待我,我就受不了。
影儿是我的全部啊,她怎么能那样对我呢!
“可是······”我踌躇着,根本分不清自己感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一件事情,我从来没有说过,一百多年前那位拥有栩羽的前辈,在二十七岁的时候无故昏迷半年而后苏醒,与影儿上次的情况完全相同,只不过影儿是在十七岁的时候。那位前辈去世时的年龄是二十九!公子,影儿的日子,或许就只有这一两年了。你还要再蹉跎下去么?你明明是爱着她的,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不敢面对。什么伦理,什么狗屁男儿经,三从四德。你既然遵守三从四德,不知道妻死要从女么?或许,明年,或许,后年,她就死了,你就守着你的三从四德,守着你的伦理道德去过一辈子吧!尉迟轩,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因为我的迟疑和不确定,淡云气的甩开我的手,跳起来,大声的吼着。
死亡,我一直以为死亡离影儿还很远。她才十七岁,离三十还有十三年呢!
却没想到,原来它已经近在眼前了。
原来所谓的心情原因只不过是想要刺激我能够勇敢的走出那一步,真正缘由是昏迷代表着死亡的临近。
影儿会死,会离开我!
不,我揪紧自己的胸口。不,我舍不得啊,舍不得!
我可以不见她,可以不让她为难,可以看着她对别人好而忽略我,甚至可以让她恨我。
可是死亡······
想到影儿说起那地狱中恐怖的一幕幕。
陪着她,要陪着她。
就算是下地狱,也一定要陪在她的身边,相伴永不离!
“淡云,收拾东西,咱们,去追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