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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寒星点缀,苍穹如墨,朔风急而硬冷。除了站岗的士兵,整个营地外空无一人。
帐内,笼着一炉炭火,炭红如血,室内温暖如春,十几只蜡烛分散在大帐各个角落的木质的烛台上,火苗欢跳,投下一片又一片暗影。
绿儿就站在这一片暗影中,垂头站立,双手交织在腹前,相握。局促,不安。
一个声音传过来: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低着头么?
绿儿屈身施礼,轻声道:将军不杀不辱之恩,绿儿终生铭记,愿为奴为婢,生生世世。
我未必能救你,但是我会尽力。
多谢。
我不要你谢。绿儿,我要你抬起头来。
这个人,决定她和萝儿的生死。她和萝儿此时的命运,比蝼蚁都不如。绿儿明白,自己除了听话,别无选择。
她抬起头,目光澈澈,注视着面前的人。
他就斜倚在帐内的虎皮榻上,脱了盔甲,身着便装,一领胡服长棉袍,领口袖口皆点缀着黑色的狐毛。漆眉入鬓,英年飒爽。
他几步跨下虎皮塌,伸出双手来扶她:绿儿,以后你我独处,称呼我名号即可,我姓秦,名明义,是讨梁大将康君立的先锋。顿了顿,又说:你若恨我,也无不可。
绿儿听她说话温柔,心里一软,想想死于朱友贞剑下的一干妃嫔儿女,还有在乱军中受辱、死去的宫女,秦明义的温和相待,如一缕春风挤进寒冬,带来了一丝丝希望和暖意。
我会恨你,但不会报仇。绿儿一字一顿说道:灭我后梁,非你一人之力,再者,天下纷乱,今日遭灭国之痛,是我大梁国力不强。
秦明义怔了一怔:绿儿,你放心,我会尽心护你。
绿儿后退一步,眼中盈盈含泪,似有期待,却并没有过多言语,只说:多谢将军。
秦明义向前追了一步,俯身,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你放心,孩子我已经托付人送回我家,必然万无一失,等我们大军回朝,你们母女即可相见。
绿儿声音里挂了几分喜悦几分凄切更多还是感动,一缕春风此刻已经化做了一树春花,她抬手抓住了秦明义的手:我代萝儿谢过将军了。
秦明义突然眩晕了一下,万念奔流,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缭绕在耳畔,他忍了又忍,抬起头,见帐外站岗的士兵影影绰绰,放开了绿儿的手。
绿儿,你只需按照我的计划,扮成我的贴身侍卫,我们,大唐再叙。这一路,就辛苦你了,出去吧。
绿儿一怔,抬头,见他已经背转身去,似乎疲倦,倒在榻上。沉默良久,才答应一声,退出帐外。
她伸手拂了下头上的盔,那盔如此沉重,又习惯抻一下裙角,羽纱裙已经换成了轻甲。这是秦明义给他的新身份,一名很普通的唐军。
绿儿的娇躯裹在这盔甲中,在帐前站定,前尘往事已经遥远。未来要怎样走下去,全在那帐中人的一念之间。
每晚值夜,不去混杂的兵士帐中睡觉,是绿儿唯一的要求。而睡眠问题,白天随便找个地方随便靠一靠,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