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游酢本是爱好山水之人,加上想到带吕本中来修养的职责,于是经常与弟子们一起游览武夷山风景。
一日,他带着弟子去漂流九曲溪。
此溪全长将近四十里,从星村到武夷宫有九曲十八湾,沿岸是丹霞地貌,群崖列岸,谷壑草木葱茏,涧流汇下,溪水清澈见底,风光绮丽。人们一般都乘坐竹筏漂流,沿途曲曲幽奇,壑壑景异。艄公说:“这九曲溪上有两个最迷人之处:其一是最美的景致‘玉女峰’,其二是岩崖上的悬棺。”果然,竹筏行至二曲,但见迎面的溪南有一座秀丽的巨岩挺拔屹立着,高一二十丈,顶上花卉参簇,恰似插在女子鬓上的装饰花朵,远远望去犹如一位亭亭玉立、秀艳夺目、飘飘欲仙的神女。艄公说:“这便是天下闻名的玉女峰。这玉女峰有一个生动的传说:一天,玉皇大帝的女儿驾云出游,被武夷山美景所迷,下到潭中沐浴,遇见大王,两人相亲相爱。不料,铁板鬼发现了此事,大为吃醋,上天去密奏了玉皇大帝。玉皇大帝大怒,下令天兵天将下凡捉拿玉女回天庭。玉女定要与大王结为夫妻,留在了人间。玉皇大帝只好撒手不管。可是,铁板鬼不甘心,变成一座横亘在两恋人之间的山岩,日夜监视他俩。这就是铁板嶂。”艄公指着玉女峰东侧有一块圆石说:“那块石传说是玉女的梳妆台。从此,玉女与大王两人只好凭借镜台,朝夕相望了。雨天里还听得见玉女与大王两个情人对泣的声音呢。”其石圆润如镜,光洁照人,使玉女峰更加显出风采神韵,真是“插花临水一奇峰,玉骨冰肌处女容。”这个凄美的故事虽然听过好几回了,游酢却觉得百听不厌,每一回都有不同的感觉。在九曲溪漂流中,溪流时深时浅,水流时急时缓,艄公一边娴熟自如地划着竹排,一边讲述着生动的故事、传说,让游人们觉得心情轻松、欢快。溪流两岸群峰险壑,千姿百态,不禁让游人们为大自然鬼斧神工而叹奇称绝。最让人惊奇的是那一处处万仞峭壁上的悬棺。游撝问道:“爸爸,古代人为什么用悬棺呢?”游酢讲述了远古时浙江、福建和夷州一带的土著人的饮食起居、风俗习惯,以及土葬、天葬、水葬、火葬等,补充说:“武夷山附近也许存在过古闽国和古越人,因此留下了许多的悬棺。”忽然,陈侁问道:“一副棺木有几百斤重,古人是如何将它安放在悬空的绝壁上的呢?”游酢虽然好几次游览九曲溪了,可是面对悬棺这个谜,他一直没有解开。他只好说:“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问问别人吧。”转而对吕本中讲:“从悬棺这件事情,你想到什么呢?”吕本中答道:“人生只是世间过客而已,万事皆空。”游酢听了,讲:“你这样说太悲观了。人生虽然只有几十年光阴,但是肯努力,或多或少都能够做出一点事情的。同时,人也可以得到世间许多的享受和快乐。”吕本中问道:“依先生之见,人生应当如何才好?”游酢答道:“顺其自然吧。”吕本中问道:“先生刚才讲要努力,现在又讲顺其自然,此话怎么解释?”游酢道:“尽己所能去做,不过分勉强。这就是庄子所讲的不为而为的含义。”吕本中点头道:“现在终于明白了先生的话了。”
在山中,游酢有空时常和吕本中及其他弟子下象棋。吕本中的身体渐渐地恢复了,气色也比先前好多。
又过一个月,游酢再次回泉州府一趟,处理了一些公务,重新返回武夷山。
有一天,那捕蛇人又到草寮来。游酢又热情地招呼他进屋喝茶。坐了一会,游酢问道:“老乡,你一年到晚都捉蛇吗?”捕蛇人回答道:“基本上是。蛇每年入冬进入冬眠,次年农历惊蛰后醒来出洞活动,四月到八月活动最频繁,也最凶。入冬之后,我们主要就是卖蛇酒、蛇药。”游酢问道:“你做这一行业太辛苦、危险了。”捕蛇人听了脸色有一点凄然,说:“没有办法呀,官府要收税、捐,当地的官绅、财主也逼我们这些外来的人交地皮钱等等,还有自己一家人的生活,我又不会做其他的。抓的蛇有的拿去官府抵税,有的拿去卖与有钱人吃,也有的拿来制作成蛇药。这样,一年下来,一家人的生活勉强还能够度过,总比坐着饿死强。至于危险那还不怕,我们身上随时带有蛇药,再说这山林中到处都有解毒的药草。”游酢又问道:“蛇酒、蛇胆拿到哪里去卖呢?”捕蛇人回答:“一般在我们的家乡建阳、建安一带,有时也去剑州、福州。不过,近年捕蛇人越来越多,生意也越来越差了。”交谈了一会,捕蛇人说:“不多打扰了,我还得去山中转一转。”说完便走了。
送走了捕蛇人,游酢想起唐朝杜荀鹤的诗《山中寡妇》,感而叹之:“真是‘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呀!”
五月底的一天,游酢再次回泉州办事。
福建水果以福州、漳州、泉州、莆田等地的荔枝、龙眼最著名,出产时期大量上市并且销往全国各地和海外。荔枝不但营养丰富,而且有药用价值,因此深受人们喜爱,畅销海内外。泉州乃龙眼、荔枝较大的产地之一。
泉州城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卖荔枝的摊点,“卖荔枝咧,新鲜的荔枝又清又甜啊——”叫卖声此起彼伏。游酢经过城中看见了,走进一个摊点拿了一粒尝尝,一看其果实外表圆如小球,剥开皮便可见瓤肉莹白如雪,轻轻咬一口,则浆液甘酸如醴酪,香气馥郁。他想起家中的父母和妻儿以及山中的弟子们都十分难得吃得到,便说:“买十斤。”小贩应道:“好咧”。小贩利索地装好,秤好,说:“十斤,给。”他掏出钱付给小贩,接过袋子提着走了。
第二天,他带着荔枝先回老家,放了五斤给家人,另外五斤带到武夷山。
一个上午,游酢正在讲学,忽然门外刮起一阵狂风,周围的山谷嗡嗡作响,大家不免吃了一惊。游酢出门一瞧:有一只梅花鹿正朝草寮跑来,不远处有一只老虎追来。这时,众人也赶忙出门看个究竟。那老虎眼见梅花鹿近了,将身子一缩原本要扑来,突然见了一群人,立刻收住脚,拜了三拜。它转过身,蹿过山崖,“呼——”地又一声山响,不见了。刹那间,其中有胆小的见了“妈呀——”一声惊叫,吓得直打哆嗦。
有个弟子问;“先生,什么东西这么响?”
游酢答道:“一只老虎罢。”
“好可怕啊!”弟子中有人惊吓地说。
游酢若无其事地讲:“没有事,老虎不会随便吃人。我以前年轻时在山里住过,经常看见老虎;其实它也怕人,好几回我见了它远远用力拍几手掌,它就跑到天边去了。”他想起那只鹿,转身回到草寮,那鹿已经不见了。
他对《易》学有着深厚的造诣,况且他曾经和的程先生一块拜访过易学大师邵康节,略知一二。刚才老虎追鹿的一幕,他凭易学中梅花易数的原理而推知:不久,肯定会有好的福禄到来。
弟子的学习很用功,就在游酢即将离开那里之前,其中一个弟子向他讨教学习的要旨,他写了一篇《静可书室记》文章相赠。其文曰:
“予爱武夷佳山水,且有佳友晚岁徙居武夷焉。某久从予游,知其为人孝悌忠信,天质近道,闻诗书仁义之名言,跃如也。
一日,语予曰:某爱程子云‘性静可以为学’,因名读书之室曰‘静可’唯我子一言以发之,是为幸。予因进而语之曰:‘学者之于道,能于其性之远见近,以求从入之门,于道可至。子性静有志于学,谁曰不可?彼夫利欲门进,躁兢驰逐者,去道日远,苟能收敛此心,鞭逼向里,勿为外物所动,则基本立矣。’故濂溪、明道发明为学之要必言静者,以大本所当先也。然伊川先生教人,又用敬不用静,以敬贯动静,该体用,若只用静,恐都无事了,又失大本当先之意。故曰‘敬则自虚静’,又曰静中须有物始得,必如是乃可言静’。虽然,静谓之可者’,亦仅可而有所未尽之辞。程伯子尝云‘且以开学者从入门耳’,会其归,待其至,则动静无端,阴阳无始,圣人之于天道吻合无间然也。《大学》之经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此古昔圣贤进学之要旨,请以主敬穷理为我子勉。他时武夷有人曰静可,学者顾不羡美欤?”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游酢基本将读《诗经》、《易经》的笔记做完,辑成《诗二南说》、《易说》。
他觉得心情忽然轻松了许多,站在草棚前望着山中的景色,想起宦海经历和眼前的山居生活感慨无限,心头涌起一股诗情。后人有一首《玉梅令》的词写道:“闲云逸远,倦鸟依林宿。听天籁,饮醇无数。过涧流细濯足,涤尽旧风尘,山花笑我,暗香轻吐。/层峦叠翠,千峰起舞。丹崖下,焚膏立著。苍生事,总难忘去。叩经敲玉籍,为治国安邦,付与后世人同叙。”
秋后,吕本中经半年的调养身体好多了,告别了游酢北上回江西。游酢觉得中秋节后天气一天天凉冷下来,山上无法住下去,决定回去建阳老家休整一番,再回到泉州去。于是,他带着弟子们离开了武夷山,回到富垄村。
游酢决定回泉州上任,弟子们也各自回家去了。游酢回泉州后情况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