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纯仁说:“今天处理个案件,有一点蹊跷。”游酢听了问道:“哦——说来听听。”
范纯仁讲:“事情是这样的:有一个人的家眷去烧香,结果没有回来,派人去寻找,连影子都没有。派人去查,也没有什么发现。可是询问当地人,他们反映十多年来不时会有女子失踪,有人证明在庙里看见过那女子,于是将庙里的住持找来询问,住持硬说没有见过,便将他先收了监。如今,和尚们三天两头来叫嚷着要人。”游酢听了说道:“查问一下那妇人是否容貌很美。另外再派人去暗访,细致地查看庙里是否有机关。”范纯仁问道:“你怀疑庙里有机关?”游酢回答:“是的。我听说过,以前有个庙里的长老好色,在拜坛下挖好地窖,安装了机关,见了美貌女子单身前来烧香,便打开机关让女子掉下去享用。”范纯仁说:“这样说来,你的疑问有道理。明天,我再派人去庙里认真查查看。”
二人促膝而谈至深夜才相别,范纯仁送至门口。
第二天,范纯仁叫了差役来,做了详细交代。
差役去到庙里,果然发现了拜坛下的机关和地窖,而且找出了那个烧香的女子。
再开堂提审住持,住持还坚持说:“寺庙乃清静之地,香客的失踪跟我们绝对没有任何的瓜葛。本人一向遵守朝廷法令和庙规,不曾做过违法之事。大人不可诬陷好人的清白。”范纯仁听了,喊道:“带人证上堂。”当那女子出现时,住持才磕头说:“求大人饶恕草民,给草民一条性命。”范纯仁大发雷霆,斥责道:“你身为出家之人,不思修善,还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从实招来,到底坑害了多少女子!”住持额上吓出汗来,招道:“草民该死!前后共有六七个女子。”范纯仁又大声问道:“那些女子呢?”住持脸发白,低声说:“杀了,埋了。”就晕了过去。范纯仁用力地击一下堂木,大声喝道:“你诈什么死,把他弄醒。”差役们上前,将住持用力拽起,住持醒了,供认不讳,范纯仁又大声喝道:“你恶贯满盈,十恶不赦!画押,押到大牢,等候秋斩!”住持画了押,差役将他拖下去。此案已经大白,范纯仁便判那一住持谋杀罪、奸淫罪,上报朝廷,等候秋后问斩。
事后,范纯仁对游酢说:“幸好,你考虑得细致,才破了此案。”游酢回答:“在下不才,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民间事情,复杂得很,无奇不有。学生只不过小时候听闻过此类事情,碰巧遇到便想起用到而已。”
七月中旬天气虽然炎热,但是已经入秋,有凉风了。
一天邹浩来游酢家玩。两人交谈了一番之后,邹浩问道:“游酢,如果将来朝廷用你,你想做什么?”游酢回答:“我没有大志,还能够希望做什么。你呢?”邹浩说:“诸葛亮云‘志当存高远’,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无志?如果朝廷信任的话,定不辱使命。”游酢笑着说:“志完,你真是名如其人,有大志,好啊。”邹浩大笑道:“我看你未必没有吧。”游酢才坦言道:“身为士林,君子未尝不怀德,如今天下积弊沉疴,确实需要人才来拯救它。但是,这不是你我想做什么就能够做到的。你看,我们眼下都只是一个教授而已。君子一日不忧天下,何以为君子也。”这样,话匣子拉开了,两人交谈到深夜才休息。
第二天中午,游酢带邹浩拜访范纯仁时,见到了李之仪。因为,李之仪是范纯仁得意门生,大家互相都尊重,客气地相待。
游酢邀请李之仪、邹浩、陈师道等到自己的住处做客,下午几人交谈了大半天。
邹浩提出:“坐很久了,大家出去走走。”游酢对众友说:“咱们到小西湖去玩玩。”邹浩、李之仪等应道:“好啊!”于是,大家奔向西湖。
原来颖昌的城西北隅有一个湖,占地约三百亩,当地人们也称为“西湖”。这湖源于东汉末年。当时因挖土筑城形成坑洼,后汇水成湖。经历代扩建,到北宋时社会经济出现了繁荣景象,郡府欧阳修带领百姓在此植树插柳,种上莲藕,西湖逐步成为中州有名的园林胜景。因苏轼在杭州当太守时,写信来说颖昌的西湖比杭州西湖更小,还是称“小西湖”为宜,遂定名。
小西湖水源于陉山之泉,弯环盘折流行至此,跟州城之濠(城池)相通。韩维在此任职时,根据这里的地形水势,在高处筑了亭、台,在低处开凿了池沼,四周种植有梅、荷、莲,花木相错,湖中荷花满眼,别有一番风光。湖边的路虽然不大,可以通车马,湖中水不很深,可以泛舟,范仲淹、欧阳修、司马光等曾游览此处,并留有诗篇。
在湖中游览时,由于阳光还很大,众人上船时还戴着斗笠。湖中游人如织,笑语不绝于耳,微风轻拂,碧波荡漾,绿影婆娑,小舟穿梭往来。李之仪、陈师道、邹浩等都是文人,见人多而杂,只是谈笑而已。到了傍晚,大家尽兴而归。
晚间,众人从范纯仁府邸出来之后,大家一块去街上溜达。
夜空挂着一勾新月,闪烁着星星,晚风清凉。大家在街上闲逛,边走边谈,邹浩说:“朝廷太复杂可怕了。现在,朝廷中洛、蜀、朔三种党派之间相互斗争非常激烈。看来,官场将有很多精彩的戏可看呢。”游酢听了不以为然,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怕啥?”邹浩忍不住说道:“要是我有权力,非把那些奸佞小人狠狠惩治个够不可。”李之仪原本默默不语,听了只是问:“定夫兄有何高见?”游酢答道:“孔圣人云:‘天下道则无庶议’。什么时候开什么花,谁叫我们生在此时。不过,我们当如范公‘身居庙堂,则忧其民,远在江湖,则忧其君。’志完刚才所说的观点是对的,可是做起来却不容易。”邹浩听了,不服地辩道:“只要皇上能够信任,就一切都好办。”游酢回驳道:“朝廷就像一棵大树,盘根错节,扯一牵万,想整治它连皇帝都头疼。商鞅、吴起等,帝王何尝不重用,结果如何?重臣尚且如此,何况一般官员。”众人听了,心里都知道游酢在借古喻今,不好再辩,一时哑然无语。
陈师道说:“诸君,我看咱们还是到前面的摊点打打牙祭吧。”于是,大家又一起去吃夜宵。
邹浩问道:“你们福建人头脑灵活,不但朝考第一,经商也第一呢。特别是泉州人,很会经商。不知游君与商人有否来往?”游酢答道:“耳有所闻,未曾有交际。”李之仪说:“我听说,去年冬泉商徐戬的船载着高丽国王的兄弟义天奉国王旨意带着手下寿介、继常、颍流、院子金保、菱善等五位僧人来祭奠杭州僧源梨。”邹浩问道:“义天等为何来祭奠?”李之仪说:“义天,出家为僧,曾由海路来宋朝求经学法,他在中国杭州期间,曾经跟从当地惠因院僧净源学法,他听说净源亡故,所以特遣专人致祭。”游酢才说道:“我也听说徐成近年带了不少人去了两三趟高丽,可是未见过其人。”
吃完夜宵,大家又说说笑笑回到住处,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邹浩便回去了。
八月底,苏轼因为他弟弟苏辙被贬的牵连,由京城贬到颖昌来任“知军事”。
范纯仁率部属迎接苏轼的到来。当晚,府中举行宴会为新到任的知州苏轼接风,游酢等府学教授也应邀赴宴。这年,苏轼已经五十六岁,在官场上滚打了几十年的他,虽然几经磨难,依然达观自若。在宴席上,大家纷纷给他敬酒。轮到游酢时,游酢说:“苏学士大人,日后请多赐教。”苏轼回答说:“游大人,你年轻有为,咱们话在酒中,喝——”游酢明白苏轼话的弦外之音,举起杯一饮而尽。这时,其他人挤上来敬酒,游酢便回了自己的原位坐下。
过了一月,朝廷下旨意恢复范纯仁宰相职位,范纯仁举荐游酢为太学博士。游酢本不想再进京,继而想到如果不去,也拂了范宰相的一片好意,游酢经过反复的斟酌,决定赴命入朝。欲知此番进京之后会发生哪些事情,请君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