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国答道:“一是看望一下恩师,二是有一事相求。”游酢问道:“啥事?”胡安国说:“先严不幸于去年冬月辞世,今想移柩与先慈同葬一处。故特来拜请恩师劳神写一篇铭。”说完从衣袖里拿出一份材料。游酢明白,胡安国所说的铭,即墓志铭。他对胡家情况很熟悉,有几十年的交往,又有所交来的材料。于是,他慨然应道:“好!不过,我年老了眼睛昏花,明天上午来写。晚上,咱俩好好聊聊。”
第二天上午,打起精神认真地翻阅了一遍材料。写前游酢考虑到,胡安国的父亲胡渊,曾任“宣义郎”而致仕,生平没有什么政绩可写,但是胡安国却有一定的作为和影响,所以只能以胡安国为重点来做文章了。两个时辰后,他写成了《宣义公墓志铭》一文。
午后,胡安国带着那一篇《铭》南下回去了。
却说梁师成得势后不仅独断专行,恃权弄柄,还大肆地收受贿赂。恰逢三年一度的进士考试,有个人向他贿赂了数百万钱,他便以此人献颂扬皇上之书有功为名,令其参加廷试。
进士名单发榜那一天,他跟随皇帝身边,盛气凌人。考官们见他这样,担心自己的前途和性命,没有人敢声张出气。
濠州府有一个官员的亲戚从事贩盐的生意,办的是长引,却持证不缴也不换证,长年照常在地方做贩盐。那盐贩钱迷心窍,竟然经常在盐里掺沙拿去卖给百姓,曾经有人举报到当地的知县,知县本来要惩办盐贩,但是州府从官闻讯下去通融,知县只好包庇不报。
举报人不服,写了一封匿名信告到州府。游酢接了信,当即请通判去处理。通判便私下派个心腹差役去暗访。不久,差役回来禀报了事情的真相,立即招来官员和知县,当面对证。在事实面前,两人不得不承认。通判依照法律重罚了官员和知县,并进行严厉的训斥。通判来与游酢汇报,两人商议后上奏朝廷,以惩其行为。可是,朝廷杳无回音。
游酢没有想到,这时朝廷的大权握在蔡攸、王黼等人的手中,他们上台后极力地排挤老朝臣。蔡攸甚至把他父亲蔡京也看成眼中钉排挤出了朝廷,因此父子反目成仇。王黼则是一个大贪官,仰仗着皇帝对他的信赖,登上宰相的位置,明里和暗里大量卖官,一时撤换了许多的官员,朝野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一日,杨遹来看望游酢。
杨遹说:“岳父大人,朝廷今年来时局变化很大,你可多加小心哪!”游酢应道:“朝廷之事略有听闻,身正不怕影子斜。”杨遹又说:“岳父大人,今非昔比,如今蔡攸、王黼新得势,人们说新的蚊子吸血更凶猛。苍蝇最喜欢往腥臭处飞。许多想往上钻的地方官员,近来纷纷进京活动买官。这里的官员也有往京城跑的吧?”游酢说道:“蔡京在朝执政时,虽然用人好使手段,可是却从来没有这样公开、猖狂过。没有想到这帮家伙如此敢干。”杨遹说:“听说,你们这一辈基本上能够按照朝廷的制度确定官员的任用、升调,不跑不送可以原地不动,现在口头禅是‘有跑有送,才能升职重用;不跑不送,退养不用。’看来,你得动动脑筋了。”游酢应道:“怎么动法?我也知道,要保住州郡的官至少要几百两银子,难道去敲诈老百姓?这种事情我干不来。”杨遹说:“现在像岳父大人这样的职位许多人争着要呢。”游酢斩钉截铁地说:“官场黑到这个地步,当下去也没有太大意思。好在我已年纪老了,回乡养老去吧。”杨遹知道游酢的脾气犟,见劝不进去,回常州去了。
不久,那两个参与盐走私的官员竟然与王黼勾搭上,都升迁了。游酢闻知,气得发呆,仰天感叹道:“腐败啊!”
一天下午,周邦彦路过前来拜访。他虽然已经鬓发如雪,精神依然矍铄,游酢欣喜若狂,拉着他的手,感叹道:“美成兄,不曾想到我们还能够相见。”两人进屋坐下攀谈。游酢问道:“听说朝廷封你提举鸿庆宫。这回是进京城吗?”周邦彦答道:“嘿!年过花甲,秋后的蚂蚱还能够跳得多高,能够多活几年便阿弥陀佛了。”游酢说:“运气好,至少还可以出一任州府呢。怎么,最近,有不少大作吧?”周邦彦答道:“多少吧,不写点文字无法打发日子。”
晚餐后,游酢说:“你坐一会,我看一点文字。”可是,游酢很快转回身,说:“算了,不知怎么,我忽然感到目花、头昏。”周邦彦吃惊地问:“你病过吗?”游酢肯定地回答:“没有过。”周邦彦想到说:“难怪,年纪大了,况且长期以来劳累过度。今后可要多保重身体啊!”
周邦彦见情,当晚写下了《游定夫见过晡饭既去烛下目昏不能阅书感而赋之》一诗。
第二天上午,送走周邦彦,游酢深感自己已经年老体衰了,可是他依然坚持处理公务。
一天,忽然江西洪州知府派人来报:“游大人,这里有书信一封。”游酢接过信,打开一看:原来他的长子游撝暴病身亡。一看到这个噩耗,他顿时半疑半信,想到:自己的儿子怎么突然会暴病身亡?可是,信是知府来的,绝不可能有假。想到这里,他眼冒金星,昏倒在地。几个手下把他抬到床上,赶忙去请郎中来医治。郎中进来用手往他的额头一摸,已经冰凉,再往鼻子一按,气息十分的微弱。于是,郎中将他身上推拿几下,并从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往游酢的人中轻轻点了一针,游酢的身体缩动了一下。
那手下忙捣了姜,用开水冲了一碗姜汤急忙送进内屋。郎中一手抢过碗,一手托起游酢的头部,撬开嘴巴将姜汤慢慢灌入,灌完交代道:“再拿两条被子盖上去,捂半个时辰就可以了。”说完,便走了。
半个时辰后,游酢果然醒来了,问:“我怎么在床上?”
手下不敢直说刚才的事,只是道:“大人,先休息一下再说。”
几分钟后,游酢回想起江西的差役,问:“那报信的人呢?”
手下回答:“在外面等候着。”
游酢吩咐道:“你取二两银子给他,代我谢过,就说知道了。我会派人前去料理后事。”
“是!”手下即出去了。
游酢知道自己年纪已经大了,没有办法前去,只好含着泪写了信,让差役送往在无为县做事的游拟前去办理后事。
晚年丧子是人生最大的悲哀。这一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太惨痛了!他一夜之间,精神垮了,因此又病了。他这一次病得很重,昏迷了三天,府中大小事情皆由从官吴大人管理。
游拟接到父亲的亲笔信,立即又派人告知几个弟弟,自己一人骑马飞往洪州。
他到了洪州府,果然见陈放着哥哥的遗体,大嫂和几个侄子、侄女都在哭泣。他落泪了,强忍着悲痛,走到他们面前安慰道:“事情到今天的地步,大家节哀吧。”知府听说游酢家的二公子来了,忙赶出来迎接,说道:“跟我进去说话。”
进了府衙坐下之后,知府说道:“二公子,我们已经请人查验过了,尊兄确实属于病故。这里有检验的文牍。”说完将验尸的单子、材料递给游拟,游拟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也不表态,只是回答:“谢谢大人的关照。事情等我几个弟弟来了再说。”
过了一天,游拂、游损、游掞三兄弟都赶到了。这三兄弟一见到大哥的棺椁便伤心地大哭,游拟见到这样的情景也无比的悲伤,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克制,维持处理好这件事情,于是上前劝道:“兄弟们别哭了,父母年老了,我们有责任要把大哥的后事办好,把大嫂、侄子、侄女安抚好。”三个弟弟一听,立刻停止了哭泣。游拟说:“你们跟我来。”他带着弟弟进了府衙。四兄弟中,三个都是进过官场的人,在与知府交谈的过程中,游拂提出了三个条件:“一要请仵作当着几个兄弟的面重新验尸一遍;二、我大哥死于任上,要朝廷给予他一个名誉;三、朝廷要给我大哥的家属安抚费,给子女们一定的照顾。”知府见游拟提出的条件有理有节,答应道:“好!我答应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