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第二天上午,游酢和林大节两人到城北的土坡放眼望去,果然是一座好建筑物。走近一看,是一栋半檐歇山顶式前加抱厦的殿堂,面宽三间,跨进大门,看见一个空阔的庭院,四周回廊,砖木架屋,釉瓦盖顶,彩画精丽,金碧辉煌。走在琴堂水榭长廊上,琴堂殿额有游酢题写的“高山流水”四字,堂前有汉白玉筑成方形石台。中央是一个红色亭子,亭中间有一个琴台,四周有一圈木凳,其顶部绘有一组“高山流水”水墨画图,俞伯牙清风明月中操琴山崖、钟子期担柴听琴,二人交谈、俞伯牙寻钟子期、断琴等画图无不栩栩如生,形象逼真。琴台的东面是五六里长的月湖,西南为龟山,湖景相映,景色秀丽,幽静宜人。游酢见了,说道:“琴台是建好了,可惜没有人弹琴。”林大节说:“这容易,城里不是有歌妓,叫一个来弹奏。”游酢说道:“这是为了纪念俞伯牙与钟子期的,普通的歌妓太低俗了,有辱于琴台的雅名。”林大节听了觉得在理,回答道:“那就以后再说。”两人边谈边离开了那里。
林大节将游酢题的墨宝“琴台”二字请石匠刻了一块碑,选择了一个黄道吉日,准备请游酢去揭牌。
当地人都知道高山流水的故事,明白建这个琴台的意义。因此,揭牌的那一天,城内外许多老百姓都去看热闹。
“琴台”建好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汉阳,甚至传到鄂州、黄州等地。不久,游酢听到陆续有琴手到那里弹奏娱乐,也有人到那里卖艺的消息,并没有当一回事,心想:这样也好,能够给老百姓增添一个娱乐的去处。
重阳节前的几天,游酢看见人们纷纷往城北涌去,听到人们议论:“最近来了一个女子,琴弹得相当好,轰动了咱们汉阳城。”游酢将信将疑,以为有的人说着玩的,因为忙于公务也没有当一回事。
城中人们连续几天都去城北看热闹。
一天晚上,大节又来拜访。座谈时,林大节问道:“最近琴台来了女琴师,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游酢答道:“只是听说而已,没有空去顾及那么多。”大节说道:“那女琴师虽然四十岁左右,琴确实弹得不错。”游酢问道:“你听说过她是哪里人吗?”大节回答说:“这不曾问过,听说是江南人。”游酢应道:“有余暇时去看看。”林大节说:“后天重阳节,你有公假,我来陪你一块去。”
重阳节那天,林大节吃过早饭便来约游酢去琴台。
到了琴台,那里已经人山人海,差不多走到离亭子十来米,远远望见亭中端坐着一个中年女子的身影,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游酢走近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原来是前几年在太平州见过的那个云仙女子。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再走近,以免影响那女子的演奏。林大节说道:“走过去,近些听得更真切。”游酢不好说明原因,只是说:“听琴是欣赏琴艺,太近了反而没有那种感觉。”林大节以为游酢说得在理,也站在原地远远地听。
却说那女子云仙知道这一天来人一定很多,在琴台上先弹些曲子热热身手。无意间,她发现前些天见过面的林大节陪同一个人前来,仔细一辨认,心头猛地一热,确定那是游酢大人,想必他是人们所说的“游太守”了,自己是一个艺人,怎么好搅扰人呢。见林大节和游大人止步不前,她也放心了些。但是,转而一想:今天,游大人亲自驾临,弹什么曲子好呢?台下听众越来越多,她心绪一时拿不定,好在闯荡江湖卖艺几十年,信手而弹也比一般的琴手弹得好,老百姓听不出什么瑕疵。
台下的游酢却听出琴声异样,大致揣测到了原因,他正想走,忽然台上飞出了《高山流水》的曲子,于是收住了脚步。那云仙拿出了绝活,她那纤纤的柔指在琴弦上虚微的移指换音与实音相间,旋律时隐时现,听者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须臾间飘出清澈的泛音,活泼的节奏,犹如淙淙铮铮,幽涧之寒流。众人凝神谛听,愉悦之情油然而生。俄尔,重复二段的曲子,声音忽然移高八度,稍后飞出如歌的旋律,琴韵扬扬悠悠,俨若行云流水,听者心情愈加宽畅。继而,她的手指大幅度的上、下滑音,奏出跌宕起伏的旋律。接着,她的十指连续地猛滚、慢拂作流水声,并在其上方又奏出一个递升递降的音调,顷刻间如有海潮澎湃、蛟龙翻江倒海一般。此时听众屏气静听,宛然坐危舟过巫峡,目眩神移,惊心动魄,几乎怀疑此身已在群山奔赴,万壑争流之际矣。琴音渐来渐低,宛若轻波荡漾,忽高忽低,听者仿佛轻舟已过,势就徜徉,时而余波激石,时而漩涡微澜。已而,旋律稍快而有力的琴声,充满着热情,人们犹闻流水之声复起,令人遐想无边。旋律渐渐由低向上引发,富于激情,清越的泛音,使人们沉浸于“洋洋乎,诚古调之希声者乎”之思绪中。曲终歌停,余音绕梁。不少听者竟然不觉,犹侧耳谛听,直到人群中不禁地爆出了“好”的赞叹声,才回过神来。游酢听了心中也不住地称妙。此时,琴台上的云仙已经浑身汗水淋漓,掏出手巾轻轻地拂去额上汗珠,脸庞泛起一层红晕,向台下微微一笑,粉颊飞霞,显得更加妩媚动人。台下的听众,有的赞其貌美,有的称其琴艺高超,啧啧声不断。
过一会儿,云仙又弹奏了柳永的词《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琴声与歌声变得十分的凄凉,周围的气氛顿时也静寂了下来。
这时,游酢对林大节说:“哦,我忘了,昨天晚上答应今天要带孩子去登山,我先走一步,你在这慢慢听。”他转头就走。林大节觉得有一点蹊跷,但是又不好追问,只是说:“有空上我家玩。”
林大节因游酢一走,也没了好心绪,他也走了。
一年时光将近过去,社会治安安定,市场买卖公平,百业兴旺,老百姓生活有了一定的好转。
到了腊月,古家老大想起年头要请游大人一餐的事情,于是对管家说:“你前去恭请郡府老爷游大人,明天申刻赏个光到临江楼一坐。”
管家又跑了一趟,回来十分高兴地讲:“游大人听了你的邀请,爽快答应赴约。”
老大一听拍一下大腿,大声说道:“能够交上这样的朋友,够意思!”
第二天傍晚,管家又到府中迎接,游酢欣然一起前往临江楼。古家兄弟全在楼下门口恭候迎接。
到得楼上,见桌上摆满了丰盛的山珍海味还有当地的名酒。众人推游酢坐了上位,古家兄弟按岁次大小也坐了下来,管家站着伺候。
却说汉阳的饮食与江淮相去甚多,爱吃麻辣,不像江淮一带的菜肴那么甜淡适宜,喝的是高度酒。然而,这里的鱼肉极细嫩,味道鲜美。
老大说:“游大人,今天能够给我兄弟赏脸,实在荣幸之至,在此敬大人一杯。”
游酢应道:“哪里哪里,鄙人才疏学浅,无甚作为,到此还得仰仗当地各方面人士多多支持和赐教。”
接着,兄弟几个轮番敬了一回酒,老大见情招呼道:“游大人,没有什么好菜相招待,随便品尝一下。”游酢说道:“大家一起来。”于是,众人开始夹了一口自己想吃的肉、菜往嘴里送。
老三站起来说:“游大人,幸亏得到你的教育,下人才明白做人的道理。你真如我再生父母。这一杯表示谢意。”
游酢说道:“坐下,这一杯酒,鄙人一定喝。姑且听鄙人说几句。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知错能改便是好样的。因此,鄙人当初见你的时候就是本着教育的目的来办事的。你果然不负所望,使得汉阳地面平静,鄙人实在是感动。来,我们一起喝了这一杯酒。”
“谢谢、谢谢!”老三举杯一饮而尽。
突然,一个差役来报:“老爷大人,府中有人来找。”游酢起身拱手说道:“诸位,鄙人先走一步,失陪了,后会有期。”
古家兄弟都起身拱手说道:“游大人,多坐一会吧。”游酢说道:“不要多礼,你们兄弟慢慢喝吧。”说完下楼。古家兄弟送到楼下,见游酢远去才回楼上。
到底谁来找?其实,府中并没有人来找,游酢怕喝醉,每次遇到宴席都用这一招呢。
一年时光将尽,欲知新年情况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