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的京城很美,晚霞如滔滔洪水般翻滚在天际,将整个皇宫的高墙碧瓦映衬地极为壮丽多姿。
暗红色的云霞落在西郊的山后,墨色的山影交替重叠,颇有一种深沉大气的华美气度。
残阳如血,映着他的墨眸,黯淡的光芒倏地划过……
“宸……”粉衣女子落在他的身后,走上前看着他的侧脸,温润如玉的容颜上一片漠然。
刚要伸出手覆上他的脸,就被他轻轻躲开,一双眸子始终望着远处,将绵延的重楼高宇纳入眼底。
“你怎么来了?”看着锦画穿着宫人的服饰,他淡淡说道。
看到夏侯宸的刻意闪避,锦画心中不免一阵酸涩,脸上的笑意慢慢退去,“我不放心你,这几日连个消息也没有……”
“回去吧,他不会拿我怎样。这几日你就北上去找武睿枫,最近戎狄的动静不小,有你帮他我也放心。”
“你在赶我走吗?”锦画喃喃轻语,垂下头看着他脚下的黑色官靴。
这样冷漠的夏侯宸,让她觉得害怕,好像心底深处某件心爱的东西被人夺去一般。虽然知道他本就是冷漠之人,可至少曾经的夏侯宸还懂得对她微笑。
夏侯宸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拉开与她的距离,侧身走到栏杆的边缘,俯身望着身下的青色石板。
滑腻的石板上长满了青苔,薄薄的一层,绿油油的从石板的缝隙上蔓延下去。
“你想多了……他只是一时没办法对我动手,只要北疆的兵权一直握在我的手中,他就不会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一旦……真的对我动了手,北疆那里自然不会轻易让他坐稳江山。”
夏侯宸收回目光,沉稳的脚步踏着台阶而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锦画心里隐隐生痛,紧咬着唇,就在他刚走到最后一节台阶时,锦画扑上去抱紧他的后背。
她总是看着他的背影,从小到大,总是背对着她远远地走开,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他总是怀着一种淡然冷漠的心情,拒绝她对他的好。
夏侯宸微微一僵,本想要推开锦画,却发觉她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既然挣扎不开,便索性由着她发泄。
“宸……等这件事了结了,我们成亲好吗?”
他默然无语,蹙眉看向不远处的一棵桃花树,花枝上早已没了粉嫩的花蕾,取而代之的是干枯的残瓣。
见他许久没有应声,锦画手中的力道更甚,继续追问着:“我再也受不了和你这样分开的日子,宸……答应我好不好?”
夏侯宸沉眸一笑,松开她的手,转过身望着她:“锦画……现在与我谈这个问题未免为时过早。”
和她成亲的事,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从小到大,他的身边只有锦画,也许……除了沛山之外,她是唯一值得信任的人。
可自从遇见了七七,他便将这样的想法遗忘在脑后,爱情对他来说固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既然遇见了自然就不会轻易放手。
她和他,除了仅有的亲情,便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你忘了曾经许下的诺言了吗?”锦画的眼中满是泪水,痴痴望着他的脸。
“我没忘……我答应过父亲……要好好照顾你……”
他没有忘记夏侯桀在临死之时要他许下的誓言,可……他真的要为了那个誓言,放下自己心底最爱的女人吗?
拨弄着手指上的玉扳指,他哑然,“锦画……”
“你要背叛你的誓言吗?”她决然的目光让他暗惊,一如那个男人在临死之时的眼眸,仿佛看透了他似的。
这句“背叛”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底,回忆着当初的一幕幕,夏侯宸的声音有些飘忽,“我说过此生一定要好好照顾你,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违背自己发过的誓。”
停顿须臾,锦画终于勾起唇角,扬起新月般的微笑。
“我就知道,这辈子你一定不会负我。”
说罢眼中一片莹然,疾步走上前对着夏侯宸的脸颊落下一个轻吻,霎时锦画的脸色一阵羞红,逃也似的跑走了。
夏侯宸轻轻抹去脸上留下的红色印痕,幽深的眸子促而黯然,恍然间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很是茫然。
誓言……他怎么忘记了?
是这些日子的幸福甜蜜,让他忘记了烙印在心底的伤痛。可伤痛已然留下,又怎会轻易复原?如今,他终于也该承受这一切了。
“宸……我知道我愧对于你,因为憎恶那个人,连带也憎恶你……可……一天天看着你长大,我也渐渐忘记了对你的恨。此生,我只求你一件事……好好善待我的女儿……好好照顾她……”
“好……我答应你……”
“你发誓……”
“我发誓……此生一定好好照顾锦画……”
看着那张苍老的面容,浑浊的眼中满是泪水,终于在他的誓言中慢慢闭上眼睛。也许,这样一个背负着所有人命运的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得到幸福。
“七七……我该怎么办?”
夏侯宸站在原地,一颗清明的泪珠从眼中滑落,怔怔望着脚底的残叶,带着看不到底的惆怅,向着宫门深处走去。
“相爷……”余晖尽撒,落在他的脚底,从宫门处走出一个蓝衣内侍对着他施礼。
点头示意,却等了许久也不见他走开,夏侯宸没有错过那个内侍的腰上挂着一个金色腰牌。
后宫里除了皇帝殿的内侍有这种腰牌之外,就是太后殿的宫人。
夏侯宸看到那人眼神闪烁,没有错过一丁点细微的变化,只见他缓缓跪在地上,比起一般的内侍要沉稳许多。
“参见相爷……”
夏侯宸顿步,脸上出现疏冷的神情,看着那个内侍起身站定,这才满是疑惑地问道:“公公何事?”
那人缓缓抬头,似笑非笑地说道:“太后有请,请相爷移驾前往悠然亭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