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自己这一夜有没有入睡，但是醒来时有些恍惚。脑子像是塞满了浆糊，怎么也转不动。连昨夜睡前和苏妈妈还有碧霞告别的场景都恍如隔世。
“风师兄，真是劳烦你，还要送我离开。”绯纤仿佛回到了少年最叛逆时冷漠的样子，甚至连掩藏都会觉得很累。她被莫离忧抛弃了，就算依然感激这里养育自己长大的恩情，可还是没办法立刻恢复对这里的喜爱。她甚至最恨的时候会觉得自己被以关爱之名囚禁了十几年，而今被放出来，已是世上千年。
不很刻意的疏离感让古风淳些微难过，绯纤自小住在后崖，能常来这里的门中弟子只有自己一个人，可自己太忙，无暇多次前来，总想着碧霞陪她也不至于十分孤单。此刻却有点后悔了。
绯纤心里酸酸涨涨的，离开这里，不再回头，那么在这里的一切都将失去了。随娘漂泊的那五年自是娘在哪里家在哪里，娘死后后崖便是家，就算师父不爱说话，至少还有碧霞。可是现在呢，活了十九年，一不能自保，二无处为家。呵，早知今天会到的，可是真的到来又这么难以接受吗？不怕吃苦，可是天下之大，哪里容得下自己呢。
绯纤心里苦笑，面上却是一点表情也没有显露，目光没有聚焦。本来古风淳很心疼，想安慰几句，可是又刹那间感到也许这才是师妹真正的样子，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他觉得几分可怕。
绯纤什么都说不出，但还是忍不住看向天命堂前面，恍惚中看到才只有六岁，居然在看一个仿佛年纪的小男孩舞剑。可是这不像是记忆，倒像是幻觉一般。再仔细眨眨眼，果然前面还是一如既往的空旷。想想也是荒诞，这些年只有风师兄来过这里，但是绝不可能是来舞剑玩。那小男孩的样子也和风师兄不相像。脑子中继续混沌，很快又不再记得刚刚想了些什么。
绯纤突然觉得头晕了一下，身子不自主的想倒，又好像被谁扶了起来，而且头晕也消失了。回头看，师兄却仍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也许是幻觉吧。她回头向师兄笑了笑，“师兄走快些，不然五天你可送不走我这大神。”说毕吐了吐舌头，一如年少时的明媚可爱。
古风淳闻言跟了上来，他刚才好像看见绯纤闪了一下，暗暗想着，难道师叔其实教了她武艺，只是大家都不知道，那他就不必担心师妹今后生活了。
只是师妹自幼美貌，忧喜表情各有风姿，想来下山后要反受困扰。
他不禁笑了一下。赶几步过去，一时童心大作恶作剧般倐的从怀中抽出一个东西摆到绯纤脸前。
“哎呀！”绯纤猛地看见面前晃着的人脸，明知是假的，但还是吓了一跳。
“好丑啊，师兄送我吗？戴出去不会吓到人吧。”绯纤一手点着自己下巴，另一只手好奇的拨弄起来面具。“恩，仔细看看还可以接受，没想到真的有这么真的面具，在门中十几年终于看见咱们的绝活了。”绯纤干脆全抢去看。认真的像个刚学画画的小孩。
“算是师兄送纤儿的结业礼物吧。”古风淳仍是笑着，脸上如有春风拂过，“以后常戴着，也少些麻烦。”
恩，绯纤心中默默答应。她明白自己今后全要靠自己了，娘给的这张脸也许会惹麻烦，总之师兄不会害自己。
“咦，风师兄出门时恐怕也要常戴张面具吧。”绯纤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师兄，这么美貌的美人，不会只有自己一个人花痴的，一，定，会，有，面，具！
“让我看看你的面具吧。”绯纤几乎扑上去撒娇，不自觉地又翻白眼吐了吐舌头，刚才的目光是不是过了，师兄不会生气吧。
古风淳最喜欢看绯纤这副生性害羞，不敢越矩的天真模样。以后她到了尘世之中，也会看惯风尘颜色，只怕永远不会如此清纯。待到那时，不知师妹又会是何样滋味。
古风淳利索的拿出自己的面具，他本意也是如此。看到绯纤脸上痴缠可爱的表情，却再也无往日欢快心情。自己心里是不愿小师妹就这么在自己人生消失吧。所以纤儿你一定要记住这张面具的样子啊。
也许是捕捉到风师兄眼中的落寞，绯纤手中仔细把玩面具，口上却转道：“好想看思弦师姐的样子啊，听师兄描述是个美女吧，咱们能蹓过去看她吗？”武思弦的名字是师姑起的，是她当年捡来的孤儿。本是放在学宫中一起教养的，但是后来又终是不忍一个女娃这么长大带在自己身边。如此想来，武思弦反而是身世最像绯纤的人。只不过绯纤是跟在掌门身侧才显得十分特殊罢了。不过武思弦从小也和旁人一般学习武艺，而且二十也未离开，还是绯纤不如她了。
吟风师姐从小在温柔和蔼的师姑身侧长大，还有风师兄陪她练功，绯纤有时候好羡慕。
“她出山去办事，但你们有缘定会相见的。”
“哦。”绯纤闷闷答道。不过她绯纤也没真的想看见师姐，怕自己会羡慕的没办法去面对以后更多的独自的时光。此时闷声也多半是因为想到了自己对比之下的糟糕。
两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大部分时候是绯纤在笑着逗古风淳，好像这样子就不必伤心了。古风淳反倒是没什么心情说笑的人，只是接着绯纤的话一句一句说下去。
但绯纤脚下还是尽量赶路，晚上泡脚时脚上满是泡也感不到疼痛，她如今只想快快离开渡厄山。
只用三天，他们就走出了连绵的山脉，以后再也不会轻易看到莫离忧门人的屋舍了。莫离忧有规定，门人结业后不可随意展露师门。大概是怕进入朝廷为官的门人们结为朋党，毕竟师宗创派本意也是让门人辅佐碧岚王朝。
“师兄我想自己走了，反正早独立晚独立也都是一样的。而且我还可以抢了师兄剩下的盘缠！”绯纤眼露贼光，盯着古风淳肩上的包，还吧唧吧唧嘴。
这孩子。古风淳心里叹了口气，但自己又能保她到何时呢。
“纤儿，你不要怨师叔，他是掌门，年少担上大任，比别的掌门更加管的细致，所以没时间常陪你。他很宠你，大家都看得出来。”
“我知道。”绯纤戴上面具，眼睛眨了眨，若是不知师父宠爱自己如孩子，自己又怎会视他如父。
一转脸又是笑靥如花，面具不是美丽面孔，却因那双含笑的眼睛显得很吸引人。“师兄莫送。”
前面的人渐行渐远。古风淳心中道一定会再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