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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在美国东部这个叫爱普的小镇上,司徒振江慢慢地挪动着步伐,走向一间敞开着门的面包店。疲倦以及饥饿袭击着他,让他觉得每走一步都那么沉重。

这是他第三次走进这间面包店。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店主表达他的意思,店主是一对胖胖的白人老夫妻。他们也已经留意到这个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乞丐在门口逗留。他们知道他一定是很饿了,可他始终没有向他们伸出乞讨的手。这时见他再次走过来,老太婆低声和老头子嘀咕了几句,拿了两个面包主动地迎了上去,将面包递到了振江手上。

振江的脸一阵发烫,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接受别人的施舍。他接过面包,望着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深深地鞠了一躬。老太太或许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懂礼的乞丐,手在胸口划了个十字,用英语说了句:“哦,可怜的孩子!”这时,她看清了,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是个东方人。

振江狼吞虎咽地将两个面包塞进肚子里,感觉舒服了许多。他再一次向老太婆鞠了一躬,转身要走。这时老头子也从店里走了出来,又将一条面包放在振江手上。振江望着他们,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他除了再三鞠躬外,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

这一晚,他就在小镇上一间废弃的车站里过了一夜。幸运的是他还找到了一些木柴,想办法生了一堆火。在火光中,他舒服地睡了一觉。

接下来的几天,振江一直在大步地赶路。他不知道前面有多远,他只知道沿着来时的路向西,一直向西,总有一天会走到三藩市。老夫妻给他的面包第二天就吃完了。他在路上一边走,一边搜寻着一切能够吃的东西。有一次,他在路边捡到了一袋已经发霉的土豆,晚上升火睡觉的时候顺便煨熟了,顶了两天。还有一次,他看见一个白人农妇扛着一大堆东西在山路上吃力地走着,他主动过去替她扛了一段。临分手,那农妇给了他一袋番茄以示感谢。

晚上找住宿的地方是最难的。这些天,他住过牛棚,住过柴房,住过被废弃的教堂。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只能够寻找山洞来避避风寒了。这天近晚时分,他慢慢地行走在一处荒山之中。饥饿让他的肠胃一阵阵痉挛,寒冷让他的肌肉一阵阵紧缩。他想,还是先找地方避寒吧。如果天黑之前找不到地方,那今天晚上又难熬了。可又走了大半个时辰,也没见到一户人家。他开始有点心慌了,看来又只能钻山洞了。

就在这时,他隐隐约约看见前边的树林子里有一点火光。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揉揉眼睛,没错,是火光。他的心里一阵狂喜,脚下立时变得有力起来。他穿过眼前的这片林子,看见了在一片空旷的地方,黑压压地排着一排木头搭起的房子,火光就是从其中的一间木房子里透出来的。越走近,火光越亮堂。靠近了,还听到了说话的声音。走到门口,他几乎被巨大的喜悦击倒在地上,因为他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了,屋子里围坐在火堆旁边的那一群人讲的是中国话。竟然会在这荒山野岭之间遇到一群中国人,振江觉得,这是老天爷对自己的眷顾。

这群正围坐在火堆旁取暖聊天的汉子对于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国汉子也感到无比惊讶。他们连忙将振江让进火堆旁。原来这是一个林场,在天寒地冻的夜晚,生一堆火,坐在一起聊天、喝酒、赌钱是这群伐木汉子们唯一的消遣。

这时,一个两鬓灰白的汉子递给振江一杯开水,另一个脸长长的、瘦削的后生从火堆里刨出两只土豆递给他。聊起来,那两鬓灰白的汉子竟然就是檀城人。振江用檀城话激动地说:“阿叔,我也是檀城人呀。太好了,想不到在这里能够遇上了老乡。”

众人都非常惊奇,汉子也很高兴:“还真有这么巧的事情,我们这里还有好些个檀城人呢。十几年前,我们来到这个场子的时候,有二十几个檀城人,现在剩下不到十个了。难得,难得,来,小兄弟,喝口酒。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振江只说是从三藩市被人骗到这里来了,现在想再回三藩市去,却不知道三藩市还有多远。

那长脸后生插话道:“我打听过,这里到三藩市,少说也有三四千里路。听说那边中国人多,也容易找活干,我也早就想去了。不过,兄弟呀,你这样走,起码得走上半年才能够到三藩市。”

振江心里一凉,自己身无分文,还要坚持走半年,确实不容易。再说,就算是到了三藩市,身上没钱,也无法回中国去。看来,只有先找个地方做做工,赚点钱再说。他试探着问大家能否在这里找份工先做着。那两鬓斑白的汉子沉吟了一下说:“这林场的老板是个英国人,还算通情达理。我明天试着和他说说,看能不能让你干两三个月,算点路费钱给你。这段时间活还挺多,说不定老板也想请个短工。”

大家一起又聊了一阵。当天晚上,振江就住在这间屋子里,和那长脸后生挤在一张床上。振江已经知道了那年纪大的汉子叫黄初三,那长脸后生叫林德子。这是这些天来振江睡得最舒坦的一晚。

第二天开始,振江便和黄初三一组开始在林场里伐木。这一片的林子都是直径三四十公分,高达二十多米的香脂杨。他们的工作是将大树伐倒之后,砍枝去叶,再锯成两段。开始的时候,振江拉锯的手法很生疏,勉强锯了十多棵,已经累得双臂酸软。黄初三一边干活,一边耐心地教他拉锯的方法。

这一天,两人只完成了三十棵树,而振江的手臂却酸痛得提都提不起。他有些沮丧。黄初三安慰他,别急,熟练了就快很多。晚上,大家都在烤火聊天,振江又去找了把锯子,在一旁“吭哧吭哧”地练习了好半天,渐渐有些感觉了。

第二天,拉锯的感觉好了许多,干起来也没那么辛苦了。这一天,两人完成了四十二棵。黄初三也很满意,说:“不错,熟练工也不过如此。”可振江还是不满足。工钱是按伐木数量来计的,按这样的速度,一个月下来也就是赚个四五十美元,扣除吃喝,想要赚够一张回中国的船票,得干好几个月。

一边拉锯一边观察,他很快发现,越近树心,速度就越慢,锯子越难拉动。休息的时候,他一个人拿着锯子,选了一棵大树,先在树干的四周锯了一圈。然后,放下锯子,双手发力,使劲一推,树“喀嚓”响了一下,却没有断。

他愣愣地看着大树在风中轻轻摇摆,脑子里忽然想起师傅讲过的“以柔克刚,借力打力”的道理。他心中一动,再将双手按在树身上,慢慢地推动着树身摇晃起来,突然借着树身的摇晃一发力,大树“喀嚓”一声,慢慢地倒下了。

这天,两人完成了六十三棵。晚上黄初三和大家说起振江的方法。第二天,许多人都尝试用这个法子,却发现没办法做到。勉强弄倒了一棵,也比原来的方法辛苦得多。大家这才知道,毕竟振江是从小练功的,功法的运用和发力的速度、时机都必须拿捏得很准。晚上,林德子磨着振江教他运功的方法,振江却讲不出来。

这些天,振江天天和林德子挤在一张床上,也渐渐知道了他的一些故事。原来林德子也是广东人,十五岁那年跟着一个亲戚偷渡到了美国,先后转了好些个地方,一年多以前才来到这个林场。算起来,林德子比振江还大几个月。

这样,黄初三和振江每天伐木的数量都保持在六十棵以上,有一天还超过了八十棵,令英国老头都惊讶不已。这个月,振江领到了八十美元的工钱。

这天晚上,大家照例在黄初三的屋子里烤火。振江说起自己的家乡回龙村。黄初三突然问:“振江,东兴村是不是就在你们村子旁边?”

振江想起秋月的村子就是东兴村,忙点点头:“是呀,阿叔,您去过?”

黄初三黯然地摇摇头:“我有个老兄弟,二十多年前,和我一起从檀城到美国来,就死在这林子里。他临死前,还叮嘱我,将来要有机会,将他的骨头捡上一两根,埋回家乡去。他说他在家里还有个过门才十多天的老婆。我记得他是东兴人。”

振江心里一动:“大叔,您这位老兄弟,大家是不是叫他三叔或者三哥?”

黄初三说:“是呀?你认识?”

振江摇摇头:“我不认识,我阿嫂是那条村人。我听阿嫂讲过,她们村有个叫三婶的,丈夫来闯金山二十多年了,音讯全无。三婶天天盼着丈夫回去呢,不知道是不是他?”

大家一片寂静,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黄初三长叹了口气:“牵着、挂着又怎样?还不是一把黄土埋了算了。振江你要回去了,也别告诉三婶他老公的事。让她有个念想吧。人这辈子呀,没个念想就死得快。女人想老公,想儿子,男人惦着父母,惦着家乡。牵肠挂肚的,徒添些烦恼。唉,说开来,振江,我就托你件事吧。”

振江说:“阿叔,您尽管吩咐。”

“你不是一心想着快些回去吗?”黄初三慢慢地从自己的床底下掏出一个包袱,走回火光旁,“我就拜托你,请你替我把这个包袱带回去。”

振江问:“阿叔,这是什么呀?带回去交给谁呀?”

黄初三叹了口气,慢慢地解着包袱:“这都是我们檀城兄弟,我就拜托你,把它交回给檀城的山山水水。”

包袱解开了,满屋子的人都呆住了。包袱里包着大大小小几十块骨头。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光。

黄初三扫了大家一眼:“这些都是当年和我一起闯金山的檀城兄弟留下的。当初,我们一伙二十几个人来到这林场。十几年来,有的病死,有的被大树砸死,有的跌下山崖摔死,还剩下七八个。死在这林子里的,我们都是一把火烧了。每烧一个人,我都捡他两块骨头。想着将来要有机会带回檀城去,就找个地方埋了,也算是叶落归根吧。十几年了,骨头都混在一起了,也搞不清楚是谁的了。时间长了,连名字都记不全了,也不知道是哪个镇哪条村的了。反正是我们檀城的,葬在一起就是的了。”说着,黄初三的眼里渗出了泪光,“振江,你能帮我把他们带回去吗?我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去呀。”

振江望着这一堆白骨,心里像被谁使劲地拧着似的,一点一点地揪紧。过了好一会,他长吁了一口气,道:“阿叔,您放心,我一定把他们带回去。把他们一起葬在我们檀城的紫云山,让他们日夜看着檀江。”

这一晚,林场里悠悠地回响着这群孤独的汉子们的低声吟唱,他们的歌声被山风吹来荡去,一缕缕飘远:

常梦回唐景,梦完湿眼睛。

梦来梦去到村前,梦妻梦儿梦乡景。

梦未清,再梦仍美景,

梦醒凄凉心头盛,几时梦得返家庭。

……

黄初三这些天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预感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却又真真实实,这使他精神一直有些恍惚。这天,他和振江在林子里伐着木,这种预感又涌上心头。其实,这天的天气很不错,太阳斑驳地撒在林子里,照在他们的身上,暖暖的,非常舒服。这天他们工作的进度也非常不错,不到中午时分,他们已经伐了三十几棵粗大的香脂杨。可黄初三还是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堵在心里。

这时,他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便提着裤子就往身后的一个小山凹里跑。他的这种恍惚使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在“吭哧吭哧”地锯着树。他在一处灌木丛中刚脱下裤子,就听见林德子声嘶力竭的叫声:“初三叔,快跑,树倒了。”

这就在旁边不远处蹦出的声音让黄初三一惊,这时他的预感也变得无比的强烈。他连忙提起裤子,想蹦出来。一棵大树夹带着呼呼的风声,铺天盖地朝他砸了过来。

振江听到了黄初三的一声惨叫。这恐怖的声音让他愣了片刻。然后他疯了似地跑了过来。他看见黄初三已经被大树砸出去几丈远,鲜血模糊了他的脸,还洒在了旁边金黄的树叶上。

第二天,振江和林德子辞别了英国老头,背着黄初三托付给他的那个包袱上路了。包袱里又添了一块黄初三的骨头。黄初三的尸体躺在熊熊大火中的时候,振江觉得自己也被人扔在了火堆里烤着。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被烧焦了,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在太阳的一升一落之间,一个昨天晚上还在快乐地讲着下流笑话的男人,一个在外漂泊了二十几年的孤独汉子,就只剩下了一堆白骨。振江不愿意再待下去了。尽管再干五天就满两个月了,可是他心里实在难受。躺在黄初三的床上,他还能够闻到他酸酸臭臭的味道无处不在,他的檀城口音无处不在。在林场里的两个月里,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得到了一些调整。更重要的是他的口袋里有了一百多美元,他不再身无分文。而此刻,身边又多了个爱说话的林德子,他感觉前段时间的孤独已经渐渐远去了。

这天晚上,繁星满天,两人生了火宿在野外。林德子忽然说话:“兄弟,我们这样走回三藩市太慢了,那还得走几个月呀。”

振江扭过头:“那……你有什么办法呀?”

林德子说:“扒车呀,看准一辆到三藩市的货车,偷偷蹿上去。”

振江一拍脑袋:“对呀,我怎么从来没想过这事呀。”

就这样,两人一路扒了十几台车,顺顺当当地走了十多天。这天,天近黄昏的时候,他们走在了三藩市的街头。吹着湿湿的、带着些腥味的海风,振江在心里说:“三藩市,我又回来了,司徒振南,我又回来了。”

他算一算日子,离开家乡已经半年了,这些天来,秋月每晚都在他的梦中垂泪。

当天晚上,振江和林德子溜进唐人街一座小山坡上的一间“黄大仙”庙里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林德子出去找活干,振江独自去华兴银行找司徒振南。

这些天,他都一直在想着该如何与振南见面。按他原来的想法,一见面就要将振南痛殴一顿。可一路之上感受到华人在美国谋生不易,想着振南独身闯金山必定也经历了不少磨难,振江心中也渐渐有了恻隐之情。

到了华兴银行门口,振江提出要见司徒振南。门岗告诉他,总经理外出了,不在公司。振江疑心门岗欺骗,执意要上振南的办公室看看。两人争吵起来,惊动了正在楼上的菠萝仔。

振江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黑瘦的年轻人就是上次领头绑架自己的,不由得怒火中烧,一步抢过去,举拳就要打。这时,菠萝仔这时也认出振江来,连连后退,嘴里连声叫道:“别……别动手,振江兄弟,对不起,上次是误会,误会。总经理有交代,你听我说……”

振江恨恨地放下拳头,瞪着他:“你说!”

菠萝仔笑嘻嘻道:“振江兄弟,总经理确实外出公干了,去了西雅图,起码还得一个月才能回来。不过,总经理再三交代,振江兄弟要再回来,一定要见一见阿嫂。他说,振江兄弟你提出的事,他都同意了。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事,阿嫂应该知道的。我现在就领你去见阿嫂。”

振江知道振南已经同意了和秋月解除婚约,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路上,菠萝仔主动向振江讲了上次绑架他的事。振江知道绑自己不关振南的事,振南还为此大病一场,心里对振南的怨气也消了几分。

走到振南家门口,菠萝仔敲门。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蹦蹦跳跳来开门。一见菠萝仔,就大叫着“菠萝叔叔”,扑了上来。菠萝仔抱起小男孩,亲了一口,对振江说:“这是你的小侄儿华光。”

振江正想说话,一个美丽少妇手托着微微隆起的腹部从房间里走出来,笑着说:“菠萝,来了。”

菠萝仔高兴地说:“阿嫂,有稀客,振南哥的阿弟振江回来了。”

林如萍一愣,惊喜地看着振江,好半晌才哽咽着说:“好!好!你总算回来了,你阿哥为你担心得人都瘦了。你阿哥要知道你平安无事,不知道会多高兴呀。”

振江听她讲得动情,心里一阵阵暖。

林如萍找来振南的衣服,振江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穿上哥哥的衣服,他的心里有些别扭,又觉得温馨。

一边吃着饭,林如萍开始向振江慢慢地讲述起振南和福贵、和赵天章以及和自己之间的故事。她娓娓地叙说着,其实在她的内心世界里,这些年来又何尝不是一直在期待着一次尽情的叙说。从西雅图开始,振南和她成为了夫妻,而且也确实对她关心体贴。但是她深知道,自己绑住这个男人的,并不是爱,而是她向上天借来的一样叫“责任”的东西。哪一天,这样东西失去了,她就可能失去他。振南内心充满着矛盾和痛苦,而她的内心却还多了一样:恐惧,无法对人言的恐惧。那天从医院出来,振南对她说,决定和秋月解除婚约。她当时听了之后,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不知为什么,她没有一丝的开心,反而更添了恐惧和担忧。

这些沉甸甸的情绪,她只能深藏着、深藏着,她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地方。以前她有什么心事都去找自己的契妈说,可自从振南和赵天章反目之后,她就和他们疏远了。她不敢去见赵天章夫妻,她的内心充满着对他们的愧疚,但是她又不得不站在振南的身边。人生就是这样,永远充满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无可奈何。

听着林如萍的讲述,振江完全呆住了。他没想到在这短短的几年里,命运在振南身上竟然安排如此多的恩恩怨怨,更没有想到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而又突然失踪的福贵会出现在这千万里之外的金山,又会带着无限的冤屈消失在这异国他乡,还会对自己两兄弟的人生之路产生如此大的影响。他觉得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般,憋得喘不过气来。

这时,林如萍从房间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振江:“你哥交给你的,他说是你需要的。”

振江拆开来,里面只是薄薄的一张纸,寥寥几行字:

老师、师母大人尊鉴:

不肖弟子司徒振南承蒙厚爱,将爱女秋月屈尊下嫁,恩重如山。又蒙襄助弟子闯荡金山,历练人生,期望殷殷。惜振南顽劣,有负大恩,在金山遭遇非常之变化,实有百般无奈。今弟子在金山又有另娶,弟子深知愧疚,内心惶惑无以言表。不祈二老谅解,只愿有朝一日能负荆于二老尊前。秋月贤良,操持家务,任劳任怨。今日弟子愧对贤妻,失德之举在前,实无颜再续白头之约。今弟子愿意解除婚约,非秋月不贤,皆弟子之过,种种原委,弟子将一一细禀于父母在天之灵。惟愿秋月再续良配,生活美满,此弟子唯一之心愿。涕零感激,辞不达意,顿首再三。

不肖弟子司徒振南敬上

振江慢慢地将这张自己一直盼望着得到的薄薄的纸折好,放进口袋里。他的内心并没有原来想象中的喜悦,反而涌上来一些的不安。

吃完中午饭,振江就要走。林如萍和菠萝仔都一再挽留他。振江执意要走。他确实不愿意在这陌生的地方再多待一天了,哪怕早一个时辰见到秋月也是好的。

林如萍一把拉住他:“你等等。”快步走入房间,拿出五百美元塞到振江手里。振江不肯要:“阿嫂,你也告诉我哥,以后不要再往家里寄钱了,我不会要他的钱,我和秋月可以养活自己。”

林如萍眼泪都快出来了:“振江,这不是你哥的钱,是我的一点积蓄,是我以前开餐馆攒下的。这钱也不是给你的,是我孝敬爸妈的……拜托兄弟你回去代我买点香烛纸钱烧给阿爸阿妈,希望他们原谅、接纳我这个儿媳妇……”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振江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默默地接过钱,抱起小华光,在他粉嫩的脸上亲了亲,转身将放在院子里的包袱牢牢绑在肩上,大步走出振南家。

晚上,振江和林德子仍住在“黄大仙庙”里。菠萝仔原本要替他们安排一间旅馆,两人都不肯,说是这里晚上清静。两人分手在即,心里都舍不得。相识相聚两个多月了,天天晚上睡在一起,彼此心里面都已经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坐在淡淡的月光下,看着山脚下唐人街点点昏黄的灯火,两人不说话,但是心里都酸酸的。

振江忽然说:“来,德子,我再陪你练一次教你的那套二十四式小擒拿手。你只要把这二十四式都练熟了,近身搏斗,三五个人都拿不住你。来,再练一遍。”

林德子跳起身,朝振江猛扑过去。振江一边拆解,一边和他讲述其中的要点。林德子却越扑越猛,最后完全没有了章法。振江大叫:“错了,错了。”

林德子喘着粗气,也大骂道:“错你个死人头!司徒振江,你这个乌龟王八蛋!我跟着你这么远跑到三藩市来。可一来到,你就撇下我一个人在这里,你没良心,没情义,你坑我!”骂着,骂着,林德子声音开始带着哭腔。

振江默默地走到他身边,两人紧紧地搂在一起,眼泪无声地落在对方的肩头。振江拉着林德子,走到一处空旷的地方,双膝跪下,朗声道:“星月在上,苍天作证,我司徒振江和林德子今晚在美国三藩市结为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后只要德子兄弟需要,我就是在千里万里之外,也必定赴汤蹈火而来。德子,你比我大几个月,你是哥,我给你磕个头。”

林德子见他跪下,心里一暖,早已跪在了他身边。他声音微颤着说:“星月在上,苍天作证,我林德子和司徒振江今晚在美国三藩市结为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十五岁来到美国,挨尽漂泊之苦,见惯世态炎凉,今日里有幸结识振江这样真性情的好兄弟,实在是我林德子的福分。以后为振江兄弟卖血卖命,九死不回。振江,我在这边再搏几年,就回中国找你。到时,我们兄弟再不分开。”

两人拉着手站起来,振江遥望着西方:“德子,我这次有不得已之事,必须回到中国去。我们兄弟一定会再相聚。你看,这金山和我们中国就隔着一个海。每天,你望见日头在远处的海边落下去了,兄弟我就在那个地方跟你说话呢。”

振江走了一个多月后,振南才回到三藩市。他这次回西雅图除了向董事会述职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陪同司徒国辉等三藩市的侨领前往拜访关兴宇等西雅图侨领,共同商议如何发动全美华侨响应孙中山先生的号召,支持国内的民主革命。这次会晤,也让振南受益良多。

回到家里,林如萍告诉他,振江已经带着他的信回国去了。他心里虽然隐隐地痛,但是世事如此,也只能惘然兴叹了。事情既然已经了结了,那就好好和林如萍过日子吧。

这些日子还有一件事情让振南特别开心,契爷何成彪到了三藩市。在振南夫妻俩的盛情相邀之下,何成彪决定不再行船,正式退休,和振南一家生活在一起。

1910年的春天似乎有点遗忘了三藩市这座城市。已经是二月了,这里仍然是冷风冽冽,阴雨霏霏。以往这个时候,人们都已经换上了清爽的春装,可眼下,个个都还像一只只扎得紧紧的粽子。

这天,司徒国辉突然约振南去拉森儿戏院参加一个活动。到了戏院才知道是中国同盟会三藩市支部的成立大会。走进戏院,里面已经坐了几百号人,都是中国人。刚坐定,大会就开始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穿西装,走上了舞台,开始发表演讲,宣布中国同盟会三藩市支部正式成立。场内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司徒国辉低声告诉振南,这个年轻人叫李是男,是《美洲少年报》的主编,也是三藩市“新舞台粤剧团”的当家小生,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青年,同时也是同盟会三藩市支部成立的主要筹备者之一。更让振南惊喜不已的是闻名已久的同盟会总理孙文也亲临了成立大会,还发表了演讲。美国西部各地不少华侨代表也都应邀参加了这次成立大会,华兴银行董事长关兴宇也专程从西雅图赶到了三藩市。

黄昏时分,振南和董事长关兴宇一路漫步来到了贝克海滨。这里是三藩市最著名的一个海滩,沙质细腻洁净。溢满阳光的假期里,这里往往挤满散步、嬉水及日光浴的人潮。而今天因为风有点大,也还有点凉,沙滩上人并不多。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细沙上走着,不时停下脚步望着夕阳下的海面,心里也像被海水荡漾,被她的美丽眩惑。

落日的余晖,给大海铺上了一层橙红的轻纱,像一个待嫁的害羞少女。微风轻轻滑过海面,又柔柔地回眸。海水泛着微波,涌着碎浪,薄薄地、一层层地爬上沙滩,然而又慢慢地退去,如同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得意地翻动着她的新裙子的裙皱。他们闭上眼睛,使劲地闻着海风和浪花的味道。关兴宇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是清爽,是春天的味道。”他鬓间的银发在风中飘扬着,“古老的中国就要迎来一个新的春天了。”

刚聆听完孙文演讲的振南此时的心情就像一个爱情萌动中的少年,心里充满了躁动。他对关兴宇说:“中国真的会有这么一番大变化吗?千年的帝制真的会在这个时候结束了吗?兴宇叔,我现在真想回去,去亲身经历中国改朝换代的伟大时刻。您说,未来的中国是否也可以像今天的美国一样,由人民来选举领袖,用法律来保障一切百姓的权益,还有用科学技术改变着人民的生活,这些都能够实现吗?”

关兴宇拉着他的手,继续在沙滩上走着:“一定能够,中国这样一个具有智慧的民族,一定能够选择一条最好的道路。当然,这需要流血的摸索,但是这一天终将到来,而且已经不远了。”

振南兴奋地说:“是呀,我也是这样想,革命成功之后,我就回中国去,我最想的就是回去修铁路。修一条铁路越过檀江,穿过紫云山,我每一次在美国坐火车,我就有这种冲动。不怕您笑话,我第一次坐火车,激动得几天几夜没睡觉呢。我们中国如果能够铁路四通八达,一定能够很快强大起来。”

关兴宇微笑地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慈爱:“好!我支持你。我还正想告诉你呢,我们西雅图有一位祖籍新宁的同乡陈宜禧先生多年前已经回家乡修铁路了。新宁和檀城、江门相邻,他曾经和我谈过,希望我参与,修一条连接三地的铁路,一直修到广州,和全中国的铁路网相连。陈宜禧先生已经六十多了,尚有如此雄心壮志,我们岂可落后?到时,我在美国这边筹集资金,你回檀城去主持建设。我们一起为新的中国建一条铁路。孙先生不是说,我们有一位同乡冯如先生在造飞机吗?到时候,我们中国人有自己的飞机,有自己修建的铁路,那是多么美好呀。”

两人都沉浸在了对未来的美好遐想之中。关兴宇忽然说:“振南,美国有一位很著名的诗人叫惠特曼,他写了一首诗,叫《我听见美国在歌唱》,我现在呀,也仿佛听见了中国在歌唱。”说着,他低声地朗诵起来:

我听见中国在歌唱,

我听见各种各样的歌。

那些机械工人的歌,

每个人都唱着他那理所当然地快乐而又雄伟的歌。

……

“真好,每个人都唱着他自己喜欢的歌。”振南望着西方太阳落下去的地方,心里一片潮汐。

让火车在自己修建的铁路上飞驰。这个在一瞬之间诞生的念头开始在振南的心里无限地膨胀。他被这个想法撩拨得如痴如醉,心里像有千万条柳丝时时在拂动。他将一直收藏在身边的、秋月的父亲亲手绘制的那幅《檀城地图》翻了出来,装裱好,挂在了书房的墙壁上,他每天望着地图上的山川河流遐想着。在他的眼睛里,长长的铁路线早已经铺满了整幅地图,他甚至已经听到了火车驶过时富有节奏的、生动的鸣响。他决定送菠萝仔去读书,在美国学习机械制造,希望他将来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这期间,正在国内修建新宁铁路的陈宜禧回了一趟西雅图。关兴宇特地打电话叫他过去与陈宜禧见了一面。这个面容瘦削,眼窝深陷,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坚强的意志力的老人让振南深深倾倒。陈宜禧听说关兴宇亦有回国修建铁路的想法,十分高兴,希望他们能够尽快启动这个项目。

不久又发生了一件事让振南感到震撼,使他认识到理想会让一个看似弱小的生命变得异常的坚强和无畏。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清朝海军在甲午战争遭受惨败后,一蹶不振。为了重振海军,1909年摄政王载沣掌权后,任命其弟载洵和海军提督萨镇冰为筹办海军大臣。年轻志盛的载洵一上任就宣布了一个雄心勃勃的发展海军七年规划,并于1910年10月启程赴美考察军舰制造业务。11月的一天,踌躇满志的载洵在大量军警的护卫下到达三藩市。当载洵乘车抵达屋伦站时,护卫载洵的美国密探警惕地注意到在欢迎的人群中,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国青年有异常动作,就立即扑过去,将其制服,并从他的裤袋中搜出了一把手枪,青年当场被捕。

按美国法律,怀枪无罪。这位青年并未拔出手枪,如本人否认,罪案可以不成。事情发生后,其亲友立即聘请了律师,准备为其辩护。但这位其貌不扬的中国青年却对谋刺供认不讳,慷慨声言:“我既决心为国牺牲,虽坐电椅而死,亦毫无悔意。我料我死后必有无数之我继续进行。”结果,该青年被判徒刑十四年。

振南听说这件事情后,一打听,原来却是相识的。青年名叫邝佐治,也是广东人,在唐人街的一家餐馆做厨工。他留给振南的印象是憨厚敦实,不苟言笑。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普通厨工竟会有如此惊世之念。虽如飞蛾扑火,却自有其摄人心魄的悲壮。

邝佐治入狱那天,振南特意赶去三藩市法院门口,想送他一程。却不料远远已经看见法院门口聚集了数千人,还有许多人拉起了标语,声援邝佐治。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有人大声呼喊邝佐治的名字。振南往前挤了几步,才看见被大批警察押着的身穿囚衣的邝佐治。他缓慢而从容地朝囚车走去。日光晃着他的脸,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却看见他慢慢地举起手来,先是朝着拥挤的人群挥了挥,随后,高举的手捏成了拳头,用力往上一戳。他的这一个动作像重重地击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是要把这压在头顶的天戳破。于是许多人也都举起了拳头,学着他的样用力向上戳去。

这时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呐喊:“邝佐治万岁!”,这个声音立即被一遍又一遍地复制、放大,最后覆盖了整个大街,一直到囚车远去。

走在回唐人街的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走了一大段,司徒国辉才轻轻叹道:“萧萧易水寒,壮士何日返,从容作楚囚,碧血汗青丹。民心如此,革命必成啊。”

就在邝佐治入狱一年后,武昌起义爆发。1912年1月1日,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在南京成立,孙中山被推举为临时大总统。1912年2月12日,清帝溥仪退位,清朝灭亡。

三藩市华人为了庆祝孙中山先生就任临时大总统,举行了盛大的游行,整个唐人街充满了喜庆气氛。振南带领员工参加完庆祝游行之后,又想起和陈宜禧、关兴宇畅谈过的回国修建铁路的想法,越想越兴奋,他还专程到美国多家铁路公司去考察。民国政府的成立更让他看见了这一构想实现的机遇。在他的冥想之中,呼啸的火车已经无数次在紫云山下那日落的海边飞驰。他完全不知道,许多的变故正在他大洋彼岸的家里发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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