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珊是市财政局长的女儿,那天她在校长办公室做作业是因为校长亲自为她补习数学。虽然校长好多年前已经不参与一线教学了,但为了抱住财政局长的大腿,他还是在做校长的同时欣然屈尊重新拿起课本面对那些枯燥的数学公式和图形,对一个脑袋笨笨的对数学没什么感知能力的小女生苦口婆心地讲解,用心可谓良苦。后来林珊在另一所初中顺利考上高中应该有这位陈校长的一份功劳。但毕竟校长是一个行政职务,对于一个处于快速发展阶段的学校来说,他的最重要的任务是找钱和花钱,为完善教学设施和提高教职员工的福利待遇努力奋斗,比如建教学楼,搞体育场,建宿舍楼,等等。如此说来,与财政局长和企业家打交道搞好关系就成了他重要的工作之一。事实证明他很称职,学校在三年之内从一所名不见经传的郊区初中一跃而成为拥有本市一流教学设施和师资力量的市重点中学。但林珊上初三的时候,却不得不离开这所学校,到远在十几公里之外的另一所中学上学。这其实是校长对她的保护措施,目的就是让她离我这个居心叵测的小流氓远一点。若再出问题,他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虽然我当时并不懂什么叫爱情,但那次偶遇对我来说绝对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林珊抬头看我时的安详而柔媚的眼神给了我某种暗示,击中了我尚处于混沌中的某根心弦,使我触电一般在那一刻产生了从来没有过的内心体验。我意识到,对于我孤独和苍白的生活来说,多么需要林珊这样一个五彩缤纷的女孩子来中和与安慰!校长大概注意到了我看林珊时的直勾勾的眼神,在我拿着信发呆的时候赶紧招呼我把信装到书包里回家,并嘱咐到家后一定让我父亲给他回个电话。他们其实有过一面之交。我知道他是怕我把这封信半道上扔了。
那次我有点反常地认认真真完成了校长交给我的任务,并要求父亲一定出钱帮学校一把。当时我父亲像不认识我一样盯了我半天,明显是疑心我这个恶毒成性并给他带来无数麻烦的家伙突然大发慈悲关心学校发展的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很显然他没有发现我那天心里翻来覆去念叨着的那个让我失了魂的影子。我忽然变乖了许多。我的转变还是让父亲很欣慰,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于是他第二天就驱车前往学校,把一张十万元的支票交到校长手里,并在一个月后收到了一面镶红边的黑底黄字的锦旗,上书两行隶属大字:捐资助学,功在千秋。那面锦旗在他的办公室里挂了许多年,直到厂子搬迁的时候才被人摘下来,顺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在帮助学校从父亲那里争取到了十万元助学资金之后,我被学校刮目相看,此后的几次旷课没有被深究,与那个愣头青一般的刚从体育学院毕业没多久的青年体育教师的两次几乎发生肢体摩擦的冲突也被学校轻描淡写地忽略了。那时,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我对林珊有所觊觎。因为那个下午的独特体验我开始强烈关注她的情况。林珊和我同级,在另一个班里是学习委员,但以她的学习成绩显然不足以胜任这个职务,据分析是与她爸爸的职务背景有一定关系。我于是经常有事没事就到她所在的班附近转悠,眼睛总是往她的位子上看,看到她的粉色外套的时候心里就像踹上了一对小兔子,扑通扑通地跳。若能正面迎着她看到她有点妖冶的眼睛和粉白的面颊,我就会出现暂时的眩晕。然后晚上我就会辗转难眠,睡着之后就会做稀奇古怪的梦,粉色的影子在梦里飘来飘去,然后就出现了遗精。我一直认为是林珊占有了我精神上的“第一次”。
那段时间我开始在意自己的发型和衣着打扮。是虽然只有十六岁,身板稍显单薄,但已经长到一米七四的身高和浓密的头发足以让我树立最起码的信心了。我穿上当时最流行的绿色夹克衫和青色牛仔裤,在镜子面前转来转去。那段时间里,我以往的颓废和苍白被莫名的热情和焦灼所代替,我甚至开始主动和周围的同学交流并取得了他们的信任,那时我也惊奇于自己的心机之重,为了某个目的甚至可以完全放弃自己的高傲甚至做人原则,难道我对这个从来都是冷眼面对的世界妥协了吗?显然我并不承认这一点,最后我得出的结论是,林珊使我对这个我并不认同的世界产生了策略性的妥协。也就是说,我开始掩盖真实的自己,开始欺骗这个世界,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对它一贯地冷眼相对了。我破天荒第一次主动找到班主任要求做体育委员,班主任出于对我这段时间安分守己的良好表现的鼓励,很痛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并找到我们班的大个子刘涛,让他让出了体育委员的位子。但此后在上体育课的时候再次与那个姓慕容的体育老师发生了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