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妈妈这里，今天会睡在这里。”韩愠允握着手机，电话那头却忽然没了声音。其实仔细想想不就是自己闹起了别扭嘛，一个人的别扭。这样不回家做得也不太好，韩愠允有点软化。便问道：“你吃饭了吗？我定了个蛋糕，应该已经送来了。你饿了可以吃，然后，然后，那个——生日快乐。”可一开口心里便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他怎么会没吃？估计还是美人在侧。不禁自嘲起来。
“谢谢。我明天去接你上班，好吗？”陆维终是出了声音，韩愠允竟然听出了种开心。
“好。”韩愠允合上手机走进卧室，沈淑英竟然睡着了。她轻轻拿下她鼻梁上的眼镜，关上了电视。
电话能传递的只有声音，韩愠允不知道的是蛋糕在陆维没有声音的那个时间才送到，而此刻陆维坐在空旷的客厅里，看着嘈杂的电视节目，他将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心里竟是五味杂陈。
开春过后沈淑英的身体似乎越来越糟，有整整两个星期都在感冒，样子也越显憔悴。这次不顾沈淑英反对，韩愠允帮她辞退了教师的工作，并亲自拉着她好好地去医院做一次全身检查。
“愠允，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就是最近天气变化有点快，很快就好了的。咱们还是别去医院了，要不，要不你叫陆维来，之前几次都是他陪我去的，也熟门熟路了，你去工作吧。咳咳……”
韩愠允有丝惊异，陆维是带沈淑英去了几次医院，可两人的关系不至于那么好了啊？
“工作的事情我已经请好假了，没什么的。陆维的话，他今天应该比较忙，妈妈，妈！你没事吧！”韩愠允尖叫着扶住沈淑英突然倒下的身子，“师傅，师傅，快点去医院，快点！”她急得哭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
“怎么样了？”陆维急匆匆跑到韩愠允身边，韩愠允坐在手术室门外，两眼无神。陆维慢慢蹲下来，他把韩愠允的手仔细放进自己手里，尽量放松声音，说：“告诉我，慢慢说，好吗？”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为什么要进手术室呢？为什么呢？”更像是自言自语，韩愠允低头看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心里有种恐惧不断放大。
“谁是家属？”红色的灯光暗下，有医生护士走了出来。
韩愠允像是忽然转回了神智，猛地站起来的时候却打了个踞趔，陆维想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挥开，她神色紧张地站在为首的医生面前，蠕动着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
许是看多了这样的场面，医生也不多做询问，平静地诉说着病情。韩愠允脑袋里很乱，好像有很多个声音在回想，而一个字出现的频率却最多——肾。
韩妈妈肾出了问题，并且病情有了开始恶化的倾向，之前的透析频率要增加，当然可以先进行保守治疗看看效果，而最后的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换肾。
“你是她女儿吧，我建议你去做一次配对，当然有其他更多的亲人来进行比对更好，这个病若要想根治换肾是最好的了。”医生说完便走了，韩愠允陪着从手术室出来的沈淑英回了病房。
麻醉的药效还没有过，陆维一直陪着韩愠允坐了许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韩愠允看着罩在沈淑英鼻子上的氧气罩，自己忽然也透不过气来。
“你早就知道了？”韩愠允出声的时候一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而陆维肯定的回答却如此的清晰传进了脑子里，看起来他并不屑于说谎。
“那韩黎允呢？”
陆维并没有说话，只是在韩愠允看向他的时候轻轻点了点头。韩愠允笑了起来，差点还岔了气，是啊，自已又有什么权力呢？她连去做配对的资格都没有啊！
陆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只是韩愠允起身离开了病房。
“你怎么吐成这样，不管怎样，总要吃一些的。”明子很着急，自从知道沈淑英得了病之后韩愠允也开始虚弱起来，现在更是什么都吃不下，她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说韩黎允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倒是去医院看韩妈妈了，却硬是不肯做配对，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明子真是摸不到头脑。
“可能她认为换肾是最后一个办法吧，现在妈妈在接受系统的治疗，医生说算是稳定了下来，毕竟拿掉一个肾对人体也是不好的，而且妈妈也不愿意接受。”韩愠允漱了口水，顺了顺气说道。
“果然天底下还是爱儿女的父母最情深，我们做子女的远远不够啊。”明子感慨，但马上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韩妈妈也爱你，如果你是她亲手女儿，她也肯定不会要你的肾的。我——是不是有说错话了啊？”
“没有。”韩愠允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明子，韩黎允约我待会儿见个面，我得先走了。”
“哦，好。园长那里我早就帮你请好假了，你不要忘记回去好好吃饭，不管怎样，你得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韩愠允点了点头，推开门离去。
“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没想到韩黎允比她先来，她一坐下来韩黎允就开口说道。
“你不也是吗？”不管韩黎允在配对检查这方面的态度，韩愠允看得出来她还是很爱沈淑英的，虽然看上去她似乎极力在掩藏这种感情。
韩黎允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她都擦了很多层粉可还是掩不去眼底的眼圈，说不担心是假的，毕竟她也养育了自己那么多年，虽然她还是坚持认为这是他们决定成为父母应该做的。
“你去看过爸爸了吗？”韩愠允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突来的静场，面对韩黎允她还是说不出的难受，抛开爸爸妈妈之外，想到陆维她又怎么能自在？有很多东西想问，却又怕陆维其实正等着自己发问，他一向是个绅士，估计并不想让女孩出丑，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妻子。可能他会觉得让自己提出更能保留自己的面子吧。韩愠允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想，待发现的时候这种思想已经再也不能从脑袋中移除了。
韩黎允到不知道韩愠允此刻内心的翻滚。她点了点头，说：“就在昨天，他看上去还不错，听他说他的表现不错，如果再能获得一次减刑他就能更早出来了。我没有跟他提妈妈的事，想必你也没有说吧。”
“恩，妈妈也不希望他知道。”
“对了，关于我不愿意配对的原因，你想知道吗？”
韩愠允惊愕地看着她，韩黎允红唇却停了下来，但笑不语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韩愠允自然想知道原因，但之前却并不是那样热衷于知道，毕竟个人有个人的选择，只是韩黎允此刻这样说让她的心突然绷紧起来，这应该就是她找自己出来想要说的事，可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似乎越是想知道，有人越是不肯说。韩黎允抱歉地说自己还没有想好要从自己的口中说出这样的事，韩愠允觉得被耍了，但韩黎允最后的一句话却让她怀着紧张的心情回到了陆家大宅。
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韩愠允还在想为什么韩黎允那么胸有成竹地认为自己只要回去就可以知道一切，而且她竟然保证只要她回去她的世界一定会天翻地覆。韩愠允想不会是自己要下堂了吧，想到这里她竟然还笑了出来。陆爷爷现在搬到了郊区静养，沈淑英那里他倒是去过一次，两人关上房门聊了很久，陆爷爷出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来不及思考什么，韩愠允刚踏进大堂仆人就走了过来。
“少夫人，少爷和老老爷吵了起来，很凶呢！您快上去看看吧，老老爷最近心脏不太好。”
韩愠允闻言马上走上楼，她还没走到房门口就听见了激烈的争吵声，她赶忙跑过去刚想敲门却猛地停了下来。
“你还是真是翅膀硬了啊？竟然联合外人一起瞒着爷爷，如果不是刚刚韩黎允打电话告诉我我还一直被你们瞒在鼓里，你说你是什么时候就知道韩黎允不明正的孩子，韩愠允才是的？”透过门缝，韩愠允第一次看到陆爷爷发怒的样子，他扬起跟了自己几十年的拐杖生生打在陆维身上，陆维也不回话只是任着他打。
韩愠允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有什么表情，她感觉有东西流进自己嘴巴里，胸口有一股气不断地想冲出来，她咳了出来，马上掩住自己的口鼻慌乱地冲了下去。
“少夫人？”上来的仆人叫了一声，却发现陆维也从房里冲了出来，神色紧张，随后跟出来的陆正华眼里都是怒气，恨恨地敲了很多下地面。
韩愠允不知道平常短短的楼道竟有这么长，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别墅的时候一辆车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何御寒立刻出来扶住她颤抖不停的身子，韩愠允此刻无心关心为何何御寒会出现在这里，她只想离开。
“韩愠允！”
陆维的声音突然刺入自己耳膜，韩愠允觉得胃部泛酸一下子全都呕了出来，还都吐在了何御寒身上，何御寒顾不得脏乱，他抱起快要倒下的韩愠允立刻上了车，不管来人扬长而去。
看着汽车启动扬起的烟尘，陆维马上跑向车库，开着另一辆车马上跟了上去。他着急地拨通手机，“韩”字还没有说出口另一个女声却响起。
“她忘记带走手机了。”韩黎允并没有离开之前那个咖啡厅，她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慢慢地舀动着勺子，透过落地窗看着车水马龙的外面，心里却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你闹够了没有？”握着手机的手不断用力，陆维拼命压抑着怒气，他看着越来越远的何御寒的车子，突然很想怒吼。
“够了。”韩黎允说得有气无力，“你如果有时间的话来拿一下她的手机吧，你应该不会不要的吧。”她刚才把玩的时候不下心将手机掉在了地上，手机电板也掉了出来，也正是因此她看到了一样东西，也就是这样东西让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又一次溃烂了起来。
陆维，直到现在你还是那么胆小，我看不起你。
“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还是——回家？”好不容易甩掉陆维，何御寒将车停在一边关切地问道。
“不，不要，我不去医院也不要回家，不回家……”
韩愠允还在咳嗽，何御寒心疼地轻轻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一边劝慰：“好好，我们不回家，不回家。那么，去我那里坐坐好吗？你现在看上去很不好，我很担心，好吗？”
是真的累了，韩愠允忍住晕眩的感觉勉强地点了点头，她也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
到了何御寒的住所，韩愠允躺在床上不过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下去，只是睡得并不安稳。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她很想抓住些什么，可什么都抓不住，像沉入海底一般，只能怔怔地看着一切慢慢远去，连幻影都不剩。
“愠允，愠允？醒一醒！”何御寒轻轻地拍拍韩愠允的脸，韩愠允慢慢睁开双眼，看见何御寒拿着手巾紧张地看着自己，她呻吟了一下，何御寒顺着她将她慢慢扶起靠在了被竖起的枕头上。
“感觉好些了吗？肚子饿不饿，我熬了粥，要不要喝点？”何御寒拿手巾拭去韩愠允额头脸上的冷汗，小声询问。
韩愠允摇了摇头，她一点胃口都没有。还好神智现在清明了一些，“对了，你去那里有什么事吗？我会不会打扰到你了？”
“没有，我去那里本来就是找你的。”在韩愠允睡着那会儿他想了很久，还是打算说出来，这是韩愠允的硬伤，他一直看得清楚。而照她刚才的情况应该已经知道了，韩黎允就那么恨她吗？
“有什么你就直说吧。”
何御寒本来坐在床边，他站起来然后蹲在韩愠允身边，眼里的怜惜更甚：“我担心阿姨，所以拿来韩黎允进公司时的体检报告过去，章医生告诉我韩黎允不是阿姨的女儿，他们医院是给干部们做体检的，阿姨和叔叔的报告在电脑里还有备份，章医生为了更好地了解阿姨的病情曾经调看过，无意中也看到了叔叔的血型……”他顿了顿，看着韩愠允还算镇定接着说：“他们的血型生不出O型的孩子。我当时很混乱，但还是拨通了你的电话，接的人是韩黎允，她什么都说了，以及你去了陆爷爷那里。”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高考之前。”
怪不得她不愿意做检查，韩愠允这才想起来那时韩黎允对韩爸爸妈妈突变的态度，以及争吵夺门而出的那一幕，原来所有人早都知道了，只有自己像一个傻瓜一样惶恐地接受着以为本不属于自己的亲情，如果不是韩黎允打算说不出，她一辈子都会这样患得患失地度过吧，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有陆维，他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要跟自己结婚？是因为不能跟韩黎允在一起，还是那件自己永远不能知道有关他们父母一代的故事？陆爷爷不是不喜欢韩黎允，只是不喜欢韩家的小孩，陆维，他会是为了报复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