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利安娜再次遇见那位“先生”的时候是个阴雨天,但是波利安娜招呼他时脸上的笑容却是那么明朗。
“今天天儿不怎么好,是吧?”她愉快地向他问候,“不过我很高兴并不是天天都下雨!”
“先生”既没哼哼,也不回头,径直走了。波利安娜认定他一定是没听见。因此,再下一次(恰好就在第二天),她提高了音量。她认为必须得这么做,因为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先生”竟然还是背着手匆匆赶路,眼睛盯着地面,太不合常理了。波利安娜今天早上有一个让她心里喜滋滋的差事。
“您好!”她像小鸟一样啁啾着,“我很高兴今天天气比昨天好,您说呢?”
“先生”突然停下脚步,脸上起了一丝怒容。
“听着,小姑娘,我们还是把这件事情解决掉,一劳永逸。”他一开始就怒气冲冲的,“除了天气以外,我还有其他事情要考虑,是否出太阳我一概不知。”
波利安娜欢快地回答:
“您确实不知道,先生,所以我要告诉您呀。”
“是的,那——呃?什么?”他一下子停住,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说,那就是我告诉您的原因,这样您就会注意到灿烂的阳光和其他美妙的事情。我知道您一旦停停脚稍稍想一想就会因此开心起来。您看起来可不像在想的样子哦!”
“唔,所有的——”“先生”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他继续往前走,刚迈出两步,他便停下来,转过身,仍然皱着眉头。
“听着,你为什么不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说话呢?”
“我倒想啊,先生。但是周围没有我这么大的小孩儿,南希说的。但是我不会在意的,我也喜欢大人,有的时候,也许大人更好些;可能跟妇女救助会的人聊习惯了。”
“哼!妇女救助会?你把我当成她们了吗?”“先生”已有一丝笑意挂在嘴角,无奈脸上的怒气让他紧闭双唇。
波利安娜快活地笑起来。
“噢,不,先生。您跟她们一点儿都不像,不是因为您跟她们一样善良,而是因为您比她们还要好。”她又匆匆有礼貌地补充了一句,“看,您的内心比您的外表善良得多!”
有个声音在“先生”的喉咙里打转儿。
“唔,所有的——”他说,然后像以前那样转过身大步离开了。
等到下一次他们再会面的时候,“先生”直视着波利安娜的眼睛——他的直率中带有一丝揶揄,波利安娜这样想,不过这倒让他的脸显得神采奕奕。
“下午好。”他略带生硬地打着招呼,“也许我最好马上说我知道今天出太阳了。”
“可您也不用说出来我啊。”波利安娜愉快地点点头,“自从我一看见您我就知道您知道了。”
“哦,是吗?”
“是的,先生。我在您的眼睛里看到了,还有您的微笑。”
“呵!”“先生”咕咙了一声走过了。
从此以后,每次见到波利安娜,“先生”都要和她聊几句,而且常常是他先开口,尽管他除了说“下午好”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话。即使是这样,也足以让南希惊得目瞪口呆。有一次,她和波利安娜一同上街碰巧遇上了这事儿。
“天哪,波利安娜小姐!”她惊得喘不过气来,“那个男人是在跟你说话吗?”
“啊,没错儿。他总是这样。”波利安娜微笑着答道。
“‘他总是这样’!我的天,你知道他是谁吗?”南希问她。
波利安娜皱皱眉,又摇摇头。
“我想那天他忘了告诉我了。你看,我向他做了自我介绍,他却没有。”
南希瞪大了眼睛。
“他从来不同任何人讲话,孩子,有好多年了。我猜,不到万不得已,比如谈生意什么的,他才不会开口呢。他叫约翰?彭德尔顿,一个人住在彭德尔顿山庄的大宅子里,也不雇人做饭,每天三顿饭都到酒店去吃。我认识一个叫萨利?迈纳的人,她一直在接待他。她说他从不开口点他想吃的菜,开头她只能靠猜,后来不用说她也知道——只要是便宜的就行!”
波利安娜同情地点点头。
“我理解。没钱的时候只能捡便宜的买。爸爸和我也常在外面吃饭,大多数时候我们都点豆子和鱼丸。我们过去常说真高兴我们喜欢吃豆子——其实,这是当我们看见烤火鸡的时候故意这么说的。你知道的,烤火鸡得花6毛钱呐。彭德尔顿先生喜欢吃豆子吗?”
“喜欢吃豆子?要是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唉,波利安娜小姐呀,他可一点都不穷。他有一座金山,是他父亲留下来的,镇上没人能比得上。要是他愿意的话,他每天都可以吃钞票啊,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波利安娜咯咯地笑个不停。
“就好像是人人都会吃钞票,南希,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直到开始咀嚼的时候才明白!”
“嘿!我是说他的钞票实在是多得不得了。”南希耸耸肩,“他一个子儿都不花,全存着呢。”
“噢,是为异教徒吗?”波利安娜猜测道,“太伟大了!那就是自我克制背上十字架喽,我知道的,爸爸曾经给我说过。”
南希张着嘴,好像气愤得想说些什么;她的眼光停留在波利安娜欣喜、真诚的脸上,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哼!”然后她继续说道:“不过,说老实话,真的很奇怪,波利安娜小姐,他竟然会跟你说话。听人家讲,他不和任何人说话,一个人住在全是豪华摆设的大房子里。有人说他是疯子,有人说他就是脾气不好。还有人说,他的壁橱里藏了一具骷髅架。”
“噢,南希!”波利安娜吓得发抖,“他怎么能把这么可怕的东西放在家里呢?他应该扔掉它!”
南希给逗坏了。原来波利安娜只从字面上来理解“骷髅架”这个词,实际上,“他的壁橱里藏了一具骷髅架”在英语中是说“他有不可外扬的家丑”。但是,南希却没有去纠正她。
“人人都说他很神秘。”她继续说道,“有好几年他到处旅游,一出去就是几个星期,主要是异教的国家——埃及、亚洲的一些国家,还去过撒哈拉沙漠。”
“哦,原来他是传教士。”波利安娜点点头。
南希笑得古怪极了。
“好啦,我可没说这个,波利安娜小姐。他回来以后就写书——都是一些怪异的书。听人说,书里面讲的全是关于他在这些国家搜集到的小玩意儿的事。不过,看来在这儿,他除了生活上的必要开支之外,他一分钱都不愿意花。”
“当然不了——要是他想把钱存下来给异教徒的话。”波利安娜说道,“不过,他确实很有趣,也很有个性,就像斯诺太太一样;只不过他还要特别一些。”
“是啊,我看他——要特别得多。”南希咯咯地笑着。
“不管怎样,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开心,因为他和我说话啦。”波利安娜心满意足,长叹一口气。